青兒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偉祺,看得出來,這家夥混得很是狼狽,蓬頭垢麵的,身上的衣服都發出異味了。


    那天他進城辦事兒,無意中發現青兒背著行囊去了漠北商行,竟然上了商隊的馬車,偉祺尋思她背著那麽大個包袱,估計是有什麽東西要拿去賣,覺得好奇,又不敢驚動她,就雇了輛馬車悄悄兒跟著,沒想到不知不覺就跟了一百多裏路。


    商隊在驛站裏暫歇,有個瘦高個兒的小白臉前後跟著青兒,殷勤得過了分,偉祺不由就懷疑這個男人不懷好意,莫非是想拐騙青兒。


    因為對方人多,偉祺又不敢和人理論,隻好一路跟著,因為事發突然,未做遠行的準備,身上的銀子不多,要雇車要住宿還要吃飯,沒等到地兒就已經身無分文,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因為潦倒不堪,越發不好意思和青兒相見。


    這日實在餓得不行了,想著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呢,打算厚著臉皮兒來見青兒,問她究竟打算去哪裏,若是勸不回轉時,再問她借點盤纏自己回家,卻聽到掌櫃的父子兩在算計青兒。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這麽大膽,害我也跟著跑這麽遠的路,若是真被人算計了,隻怕你連哭都沒眼淚呢。”偉祺第一次如此嚴厲的教訓她。


    “那倒不至於,麒麟大哥長得玉樹臨風,又會做生意,他家兄弟多,說不定也是樂意做上門兒女婿的,真若說算計,還不定是誰算計誰呢!”


    青兒嘴裏調侃著,心理卻頗為悵惘,感情真是奇怪得很,按說呢,除了婚姻觀無法消除時代的烙印,偉祺這男孩真的不錯,天朝律法支持一妻多妾,就算賈寶玉那樣的多情種子,雖然深愛著林黛玉,也照樣和襲人不清不白,自己何苦要苛責和排斥偉祺的感情呢?


    說到底,還是因為心裏一直裝著錦堯,對錦堯,她是想愛不能愛,想留不能留,想要割舍掉心中的羈絆瀟灑地生活,結果,她根本就做不到。


    “青兒妹妹好自為之吧,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我也不攔你算計別人,借我點盤纏,我明天就回家去,跟著你來到這裏,到頭來卻是狗咬呂洞賓。”


    偉祺被青兒氣暈了頭,好吧,既然你覺得那個小白臉兒比我好,你盡管給人家親給人家抱讓人家做上門女婿去,從此我們一刀兩斷,我劉偉祺再也不自作多情了。


    “噗......”青兒被他逗得忍俊不住,見他又要發作的樣子,忍笑道:“我們不是早已經解除婚約了嗎,還怎麽斷呢?偉祺哥哥,回劉家屯帶個信給我姥姥他們,就說我要在這裏呆一陣子,看看有什麽掙錢的路子,都說這裏綠參質優價廉,我會收購一些帶回去賣。”


    其實,她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若是找不到錦堯,就在漠北守著那一片沙漠,守著和錦堯驀然重逢的希望。


    偉祺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堵得不知道怎麽回答,半響方問道:“青兒妹妹,你家真就指著你掙錢養家嗎?這裏除了牛馬就是羊,你還能趕一群羊回家去賣?”


    “嗬嗬嗬,我還真想在這裏買一匹馬,養一群羊,每天騎著馬去放羊。偉祺哥哥,你可以對我姥姥和娘說,若是我一直沒回去,肯定是喜歡上漠北的男孩子,騎著馬兒和他一起放羊去了......”


    “青兒妹妹......”偉祺覺得她任性得不可思議,卻又不知道如何勸說她回頭。


    “給你,二十兩銀子應該夠你回京城盤纏的,明天你就回家去吧,你家就你一個寶貝兒子,你爹你母親和你祖父沒準兒已經急瘋了。”


    偉祺接過銀子,還想再說點什麽,青兒已經鑽進被窩躺下,對偉祺道:“你就在那邊炕頭將就一夜吧,規矩點兒,別讓隔壁的人聽到笑話。”


    青兒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偉祺自然不好再說什麽,就在土炕的另一頭躺下,好在這本就是可供四五人歇宿的大土炕,商隊就青兒一個姑娘,所以她單獨住著,偉祺見有多餘的被子,就扯過一床來蓋上,悶悶的不再說話。


    翌日起來,偉祺再次懇求青兒,讓她和自己一起回家,卻被被青兒一口拒絕。


    “待會兒見到公孫大叔和麒麟大哥,你就說是我哥,昨兒和我住一間屋子的事情,也別讓人知道了,我以後還要嫁人呢,我可不想被人誤會。”原本很嚴肅的話題,青兒卻說得如同玩笑。


    公孫掌櫃的特意叫了一桌子酒菜招待偉祺和青兒,他們以為偉祺真是青兒的哥哥。


    青兒難為情的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沒對大叔說實話,我離家時並未征得爹爹許可,家裏發現我悄悄兒跑了,就讓哥哥來追我,這杯酒就算是我借花獻佛,向大叔道歉,同時感謝大叔和麒麟哥哥一路上對我的照顧,吃過飯我們就要告辭回家去。公孫大叔、麒麟大哥,我先幹為敬!”


    公孫少爺本以為能和青兒兄妹同行一段路程,以便在偉祺那裏好好表現一番,爭取贏得偉祺的好感,說服他妹妹和劉家公子解除婚約,先把青兒接到自己家裏養著,等到了年紀就圓房。


    天朝律法,除童養媳,女孩子出嫁須年滿十四周歲。


    青兒又對掌櫃的父子說了些感謝的話,劉偉祺肚子早餓了,懶得跟人客氣,狼吞虎咽的大吃了一頓,然後,勉強應酬了幾句,就帶著青兒告辭。


    公孫少爺討好偉祺道:“偉祺公子急著追趕妹妹,想是沒有帶換洗的衣服,正好我有多餘的,我們個頭差不多,不如先去客房洗個澡,換套衣服,天還早,不會耽誤你們趕路的。”


    青兒笑道:“麒麟大哥盛情難卻,出門在外,靠的就是朋友,橫豎我們已經叨擾了公孫大叔和麒麟大哥,哥哥也別客氣,好好洗個澡把衣服換了,免得生螄子,等回到京城再買新的,好好感謝麒麟大哥就是了。”


    偉祺被他們這一說,還真就覺得渾身癢癢起來,半個多月沒洗澡,倒也確實需要洗個澡換件衣服,當即謝了公孫少爺,洗完澡換了幹淨衣服之後,隨手把自己的髒衣服扔了。


    兩人一起告別了掌櫃的父子,偉祺還以為青兒想明白了,真的要跟他回家,雇了馬車扶她上車時,她卻突兀的笑道:“剛是說給公孫大叔他們聽的,我們昨兒不是都說好了嗎?你先回去吧,我想先在集市上打聽一下行情,順便收購些綠參回金陵賣個好價錢。”


    偉祺愣怔半響方才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吧,你一個女孩子再被人騙了。”


    “不行,你離家久了,家裏人會著急的。”青兒是真心不希望拖累偉祺,她要去大漠尋找錦堯的,此行吉凶難料,或許,她會永遠留在大漠裏。


    “我陪你。”偉祺十分固執。


    青兒冷笑一聲,鄙夷的眼神兒乜斜著偉祺道:“劉偉祺,你竟是這種男人,我都說不稀罕你陪了,你怎麽給臉不要呢?實話告訴你,我和人有約,你跟著算啥事兒呢?”


    狠著心說完這些難聽的話,青兒決絕地轉身登上馬車,吩咐車夫道:“去月亮湖驛站。”


    還在路上時,她就向公孫麒麟打聽過這一帶的地貌、路況、客棧等,知道從這裏往西不到二十裏有一個客棧,從哪裏去月亮湖不到兩裏地。


    她讓車夫把她送到客棧,先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把衣服打包寄存在客棧裏,又把準備好的食物和水裝在馬桶包裏,花了一兩銀子請當地的女人做向導。


    錦堯是在這一帶遇到沙塵暴失蹤的,她希望沿著錦堯的足跡走一趟,算是對自己有個交代。


    向導是客棧掌櫃的女兒,自然可以信任,那是一位二十多歲的蒙族女子,個子又高又壯,因青兒不會騎馬,她就把青兒抱上自己的坐騎,兩人共乘一匹棗紅馬。


    “抱緊我,小心別摔下去。”女人讓她坐在自己身後,手上的鞭子輕輕一揚,馬兒就輕快地奔跑起來。


    女人旁若無人地放開喉嚨唱起歌來:“南方來的小鴻雁啊,不落長江不呀不起飛,要說起義的嘎達梅林,是為了蒙古的土地......”


    這是一首蒙古長調,優美的敘事詩唱起來悠揚綿長。


    女人的腰很粗壯,青兒抱不住,隻好緊緊拽著女人的衣服。


    歌聲中,月亮湖呈現在碧藍的天空之下,因為是冬天,看不到飛翔的鴻雁和天鵝,湖水碧波蕩漾,沙峰、岸邊的榆樹和沙棗樹投影在水中,與湖水相映成趣,由於是冬季,鳥兒都去了南方過冬,視野裏的月亮湖安靜得如同人間仙境。


    沒有聞到血腥味道,隻有月亮般的靜謐,可是,錦堯怎麽會在這裏失蹤的呢?


    青兒想問這女子是否聽說過恒郡王的事情,可又一想,錦堯統帥鎮北大軍在這裏征討土著汗王,此女是敵是友很難猜測。


    心裏正猶豫著,背上的馬桶包突然被女人搶了過去,青兒隻覺得脖子一緊,就被提溜著扔進了月亮湖裏......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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