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兒和巧姐兒忙探頭看時,卻是車把式仰麵朝天掉倒在地上,滿臉不敢置信的尷尬。


    “噗......”青兒自己也不明白,為何看到車把式的窘態,刹那間就想笑。


    車把式掙紮著爬起來,張牙舞爪的揮著鞭子,不等他近身,青年人已然閃電般出手,抓住鞭梢一拽,隻聽“噗通”一聲,車夫再次騰空飛了回去,摔倒在青年人腳邊。


    那青年欺身抓住車夫的衣襟,提溜起來湊近了道:“趕車的,待會兒你得告訴我娘,是你先動手打二牛,二牛才還手的!”


    傻乎乎地交代完畢,手一揚,幹淨利落的把馬車夫扔在路邊。


    整個過程就像任性的孩子在處置自己厭倦了的木偶玩具。


    巧姐兒隔著窗幔看得親切,又覺得解氣,又有些害怕,縮在車廂裏大氣兒都不敢出。


    王青兒掀開窗幔,遠遠地,看到一個年近半百的婆子正一拐一拐地往這邊趕來,因車把式好麵子,嘴裏還在不幹不淨地硬撐,青年嘴上討不到便宜,抬腳又要踢那車夫,嚇得嘴裏胡亂吼叫著:“傻牛,你這惹事精!還不快快住手,若再犯渾,老娘真把你趕出家去......”


    “娘,這須怪不得二牛,都是那人先動手打我......”


    傻子疾步過來扶那婆子,正好闖入王青兒的視線,刹那間,王青兒隻覺得眼前突然一亮,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難怪剛覺得耳熟,長相也是如此酷似。


    脫口詢問道:“喂,敢問這位公子貴姓?”


    婆子見問話的是位年輕姑娘,忙替他回答道:“老身夫家姓王,這是先夫的養子,小名兒叫二牛,還、還沒取大名兒呢。”


    養子?沒有大名兒?難道生命輪回,他又回到失憶的原點?


    王青兒暗自驚詫著,沒道理呀,剛才在“太虛幻境”——她是這麽定義那座城隍廟的,那一僧一道還篤定的指點迷津,說什麽曆史是既定事實,永遠不可以纂改,所以,她注定不可能再見到恒親王殿下,那麽,眼前的大帥哥又會是誰呢?


    目測青年二十一二年紀,要比一般成年男人高出大半個頭,五官輪廓立體而又俊朗,特別是側臉線條堪稱完美,王青兒注意到,這青年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冷厲而又霸道,隻是此刻正委屈地嘟嘟著嘴,顯得有些茫然和無助。


    “他,一直這麽傻嗎?”話已出口,王青兒才覺得不妥,呸,這不是找不痛快嗎,估計那婆子定然要罵人了。


    結果婆子並不介意,和善的笑道:“先夫把他帶回家的時候就這樣了,據先夫說,這孩子是他隨東家走鏢途中遇到的。”


    青年還在糾結婆子的責備,依然在辯解道:“娘,是車把式先用鞭子打我,不信你問他,那車把式,你告訴我娘是你先打我的,快說實話,我保證不打死你。”


    若擱以前聽到這話,王青兒一定要笑死,可是,這會兒看青年傻傻的樣子,青兒整顆心都隻是覺得感傷,你究竟是誰?你怎麽能和錦堯長得一模一樣?


    轉念就想,若是可以再次重逢,而錦堯已經變成這副模樣,自己還會深愛他嗎?


    婆子氣喘籲籲地走過來,很明顯,他們娘兒倆已經走了很遠的路,特別是那婆子,但見風塵仆仆,憔悴不堪。


    “傻、傻、傻牛兒,你、你、快把這位爺扶起來,快、快、快給人家賠不是......”也不曉得婆子是口吃還是走得累了,磕磕絆絆的好容易才把話說清楚。


    傻青年拳腳雖然厲害,倒是聽話得緊,立刻收住勁道,踢出去腳尷尬的停在半空中。


    “傻站著作甚?還不快扶大伯起來!”


    青年似乎不願意,但還是按照婆子的吩咐,彎腰去扶那車夫,哪曉得被車夫瞅著破綻,用早已準備好暗自握在手中的土坷垃狠狠地朝少年天門蓋拍去。


    青兒眼尖瞅見,脫口驚叫道:“小心!”


    自然的反應暴露了王青兒情緒,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會如此在意那傻青年的安危,急切之中,這一嗓子完全破音。


    板結的黃土坷垃硬度不亞於石塊,趕車的漢子手勁兒極大,這一下又用了全力,拍上去,頓時就在傻子頭上土崩瓦解。


    青年立足不穩,直接倒進車夫的懷裏,被他當胸一掌推開,仰倒在地上。


    王青兒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旋風般飛奔過去,抬起一腳踹開那車夫,聲嘶力竭的吼叫道:“你怎麽能對一個毫不防備的人下狠手?你特麽的以德報怨,你特麽的眼瞎了嗎?這位公子是想拉你起來,暗下黑手,你特麽還是人嗎?”


    連珠炮是的一陣爆粗口,聽到的幾個人都目瞪口呆,大跌眼鏡。


    車夫被罵得狗血淋頭,眼見傻子昏倒在路邊,尋思別弄出大事兒了,哪裏還敢強辯,挨了一腳也顧不得和王青兒計較,急忙過去探了探傻青年的鼻息,老天保佑,還有氣兒。


    婆子就像突然被打了雞血,狂奔過來,拽住車夫的衣領不鬆手,口口聲聲道:“老身就指著這傻孩兒為我養老,你把他打死了,叫老身靠誰去?殺人償命,老身和你見官去!”


    “這位嬸子,我不是有意的,是我一時失手,不過,你兒子還有氣兒,你且鬆手,我立馬送他進城去看大夫......”


    “都什麽時辰了,城門都要管,還看什麽看大夫,你是欺負老身腿腳不靈便,分明想半路拋下我們娘兒倆,自己趕著馬車逃跑。”


    婆子邊說邊驗看少年的傷情,扒拉開頭發仔細看了看,沒發現明顯的外傷,把心裏的擔憂略放下些,顯然是害怕車夫畏罪逃跑,猶自一手拽著車夫不放,拉扯著又道:“老身也不指望你帶我們去看大夫,你隻賠我十兩銀子了事兒,我們自己請郎中。”


    王青兒半跪在青年身側,刹那間隻覺得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掐他人中穴,給他做人工呼吸和胸外心髒按壓。那少年因大腦突然受到震蕩,暫時暈厥過去,傷得並不十分嚴重,被她亂了方寸的好一陣折騰,早醒過來了,半眯著雙眼由著王青兒對自己又“qin”又“mo”。


    “娘,這是我媳婦兒嗎?”傻子突然開口說話,審視著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目光有些、有些無以描述。


    “啊?!”青兒訝然。半天都麽沒回過神兒來,傻傻的與青年四目相對,熟悉的麵容,恍若隔世,令她鼻子一陣發酸,瞬間淚目。


    “不得無禮,這為女大夫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婆子急忙阻止傻子的無禮言辭,賠著笑臉兒對青兒道歉:“姑娘可別見怪,我兒子腦袋有毛病兒,他就是個傻子......”


    貌似被“傻子”二字刺激到,青年雙臂一伸,猛地環抱住青兒的腰,待她後知後覺的想要直起身來時,已經被完全控製在青年的懷裏,哪裏掙紮得開。


    青年冷冷地說著傻話:“我娘說的,不可以隨便被女孩子抱,不可以被女孩子親,也不可以讓女孩子對自己手腳不幹淨,因為,隻有自己的媳婦兒才可以親熱的,我可都記著呢。”


    明知道這人是個傻子,依然覺得他的懷抱很溫暖,甚至,很享受他手臂上的力度。


    錦堯,這是錦堯嗎?怎麽可能呢,跛腳道人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


    往事不堪回首,空留萬千遺恨。


    王青兒眼眶發熱,想起最後的分離,不由怒目道:“鬆手,我可不是你的媳婦兒。”


    “那你是誰的媳婦兒?”


    “我是劉家屯老王家的閨女王青兒,今年還不滿十五歲,並未許人家。”


    回答得這麽清楚,就差沒有說出生辰八字了。


    婆子心念一動,想說什麽,再看一眼青兒的衣著,洋紅灑花緞子夾襖,玫紅底子蝴蝶落花繡鞋,雖然,都是鳳姐兒和平兒送的半舊衣服,略顯寬大,不是十分合體,卻看得出來,質地和做工並非一般人家穿得起的,不由自慚形穢,把已經溜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婆子揣度著,這姑娘絕對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子,看她懂得醫術,或者家裏開著醫館呢,傻兒子長得再英俊也還是傻子,況且,如今家徒四壁,哪裏配得上人家姑娘。


    連忙教訓兒子道:“糊塗東西,還不快些鬆手,王姑娘適才救了你性命,咱不能學那忘恩負義之人,恩將仇報,壞了王姑娘的名聲。”


    青年冷著臉兒辯解道:“娘曾經囑咐孩兒,招惹了人家姑娘就得把人家娶回家,王姑娘剛才摸我親我了,我得把她娶回家做媳婦兒。”


    突然,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婆子納悶兒著:我怎麽不記得說過這些話呢?


    錦堯何等驕傲,絕對不會這麽癡這麽傻這樣死纏爛打的。


    “你可以不用負責的。”王青兒莞爾,這傻實誠少年,見了漂亮姑娘可就不傻了呢。


    “好,那就由王姑娘負責,把我娶回家。”


    “你......”青年桀驁不馴的眼神,怎麽如此酷似錦堯呢?王青兒咽下心中的驚詫,差點要否定跛足道人神一樣的存在。


    “噗嗤......”車把式原本擔心打壞了人,自己賠不起要惹官司,這會兒聽他這麽說,也忍不住笑噴,這小王ba羔子,癩蛤蟆想吃天鵝屁。


    婆子也笑了起來,揉了揉傻兒子的頭發道:“傻牛,頭還疼嗎?這位爺,你打哪裏不好,就不該打他腦袋瓜子,看樣子是越發傻了呢,說不得,今兒我們得跟著你,你也別說訛你,萬一待會兒再出什麽意外,老身可就呼天搶地也沒人應的了。”


    車把式哪還笑得出來,半響方回過神兒來,鐵青著臉兒道:“你兒子不挺好的嗎?再說他也下死手打我來著,我這全身骨頭都疼呢,說不得,今兒我倒不回家了,幹脆去你家養著......”


    婆子已經緩過氣兒來,嘴皮子也利落了,和車夫鬥嘴皮子道:“你這人好沒道理,你讓人評評理兒,我兒子犯傻,難道你也是傻子不成?看別人信不信他打得贏你!”


    “娘,我家菜地還沒有澆水呢,車把式要去就讓他給我們挑水澆菜,敢偷懶,小爺定要打得他滿地找牙!餓他三天,看他還敢賴著不走。”


    嘴裏說著話,眼睛卻全在王青兒身上,把她當做西洋景兒似的看了個遍。


    車把式隻當這青年傻裏傻氣的,充其量就是空有一身蠻力,沒料到傻子修理人的本事並不輸於常人,不,應該說,比尋常人還要狠毒。


    巧姐兒一直躲在車上,這會子把窗簾掀開一個角偷窺外邊的情勢,眼見青兒被那青年抱著掙不開身來,被抱著的人還沒怎的,她倒羞得滿臉通紅,想要幫青兒卻又膽怯不敢下車。


    眼看著青兒越掙紮越無力,婆子笑出一臉的褶子來,實力陽奉陰違,看似訓斥傻兒子,卻巴不得他兒子真的能把青兒抱回家去。


    猶豫了半天,巧姐兒終於移步下車,大著膽子對青年道:“這位公子,敢問姓氏名誰?就算公子有心想娶王姑娘為妻,也該遵守禮製,請三媒六證,這樣抱著人家姑娘不放算什麽呢?快快鬆手,再糾纏不清,我可要報官了。”


    青年根本就沒正眼看巧姐兒一下,自顧自的壓低聲音道:“王青兒,算你狠!”


    偏青兒沒聽到這句話,隻注意到巧姐兒威脅那婆子道:“這位大娘,我是一等大將軍賈公的孫女兒,若不想吃官司,就讓你兒子立刻鬆開我妹妹,我可以恕他冒犯之罪。再者,你也別隻管拽著車把式不放,你看他像是賠得起銀子的人嗎?你兒子的傷若真有事兒,你可到榮國府來找我娘,我娘是榮國府的管家奶奶,我自央求她打發你銀子,給令郎醫治。”


    婆子一聽“榮國府”三個字兒,忙鬆開車把式,隔著車窗兒對巧姐兒道:“原來是賈府大小姐,老身不知,多有得罪,還望大小姐寬恕。”


    “大娘不必客氣,快要關城門了,請令公子放了我妹妹,我們還要趕路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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