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玉釧兒,鳳姐兒怏怏地靠在暖閣裏,靜靜地等著,小紅和豐兒服侍巧姐兒洗臉,完了略敷了點兒粉,因天氣寒涼,平兒特意取了件大紅羽紗的披風給巧姐兒披上。


    鳳姐兒扶著平兒的胳膊,走過堂屋時,吩咐劉姥姥道:“劉姥姥,我帶巧兒去給老太太請安祝壽,你老且先喝茶,等我們回來一起用餐。”


    “姑奶奶隻管忙去,別管我們,隻是,我和青兒也想去給老太太祝壽......”


    不等鳳姐兒回話,平兒搶先道:“劉姥姥別客氣,老太太今兒除了自家晚輩,說了不見外客的,你老就帶著青兒姑娘屋裏等著,我們奶奶去去就回。”


    劉姥姥哪裏知道,眼下正值國喪之時,按照朝廷禮製,皇親國戚以及王公貴族,必須守製三年,百姓則三個月內不得飲酒娛樂。這次國喪對賈府來說又不一樣,去年歿了的那位貴妃娘娘正是賈府大小姐賈元春,府裏上下自然不能像尋常守製時那樣。


    梨香院早關閉了,唱戲的十二個女孩子或發放回家,或遣散到各房裏做丫鬟,所以,原定的酒宴,也並未像往常一樣安排堂會,王夫人原打算悄悄兒為賈母擺幾桌壽宴,至親聚一聚的。


    此時,王熙鳳還不知道老太太取消壽宴另有隱情,隻當真是因了巧姐兒這檔子事兒,覺得千不該萬不該,攪了老太太的生日不說,還讓老太太擔驚受怕。


    畢恭畢敬的給老太太磕頭拜壽,巧姐兒也乖巧的跪拜了,祝老太太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賈母聽說巧姐兒是因為聽了劉姥姥的故事,知道她們鄉下的菩薩大慈大悲,最是能替人消災解難,故而,昨兒是去為鳳姐兒祈福,少不得誇了幾句。


    老太太感慨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自然是短不了爹娘的吃穿,但是,孝順長輩原該是放在第一位的。再者,順者為孝,巧姑娘今後要順著你爹娘,可別學你爺爺和二叔,唉,我自己的兒子不聽話,結果也遭報應,他的兒子也不聽話。”


    鳳姐兒隻當老太太是旁敲側擊,借指責賈赦和璉二爺,順帶著數落自己。


    “老太太,孫媳婦兒愚笨,有想不到的地方還請老太太寬恕,但若說不孝順是斷然不敢的,鳳兒心裏第一就是老太太,並不敢......”


    “哈哈,看你這猴兒,就嚇成這樣!”


    老太太招手讓巧姐兒過去,攬在懷裏笑道:“我知道你娘一直是孝敬的,自嫁進賈家,總變著法兒逗我開心,我豈能不知?好了,猴兒起來吧,我並沒有怪你。”


    鳳姐兒這才放下心來,起身走過去,坐在賈母身邊,故意嬌嗔道:“老太太嚇死鳳兒了,世人都知道,鳳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太太不開心呢!”


    “你這猴精兒,你倒說說看,老身因何事兒不開心?”


    王熙鳳尋思著,剛老太太說的是寶二爺不聽老爺的話,老爺(其實是指太太吧)不聽她自己的話,莫非是說寶玉的婚事兒?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多年來,老太太一心想為寶玉娶林黛玉,可是,王夫人屬意的卻是薛寶釵,兩下裏不好明著較勁兒,所以,寶二爺的婚事拖到現在。


    “老太太敢是想著我寶兄弟的婚事兒?家裏現成的小媳婦兒,兩人自己都對眼兒了,隻怕也難怪寶兄弟不聽老爺太太的話,隻因為,那位姑娘得老太太真傳,模樣兒和品行都是頂尖兒的,雖說是女兒無才便是德,可是,咱們這樣人家的媳婦兒,自然不能像村婦一樣大字不識,將來還怎麽相夫教子呢?可巧了,那位的姑娘才學也是頂尖兒的呢。”


    賈母拍了拍鳳姐兒的手背,淡淡的道:“這些年,也難為你了!”


    鳳姐兒暗自嘀咕,莫非我猜錯了,老太太心裏想的並非林姑娘嗎?


    因聽巧姐兒說,自己剛回府還沒來得及吃飯呢,賈母就命鴛鴦把各房給自己送的精致菜肴挑了兩樣,又聽說劉姥姥還沒走,剛還說要給老太天祝壽,不由就對劉姥姥心生憐憫,情知昨兒劉姥姥跟著擔(bao)驚(shou)受(ze)怕(ma)一場,也賞了一碗紅燒蹄髈,一碟子鵝油卷兒給她,說是蹄髈她嚐了一口,燉得很爛,正適合老年人吃,讓鳳姐兒她們一並帶回去。


    鳳姐兒娘兒倆再磕頭。


    鴛鴦忙讓人用食盒裝好菜肴,交給豐兒提著。


    鳳姐兒母女二人告辭了賈母,回到自家屋裏,平兒帶著丫鬟們把碗筷鋪排好,吩咐小紅叫廚房立即把備的好菜肴端上來,卻是一個什錦拚盤,一個焦溜丸子,一個酒釀蒸鴨,一個麵筋兒豆腐,主食是紅稻米飯,另有一個山藥紅棗湯,加上老太太賞賜的,加起來也就十來個菜,鳳姐兒吩咐無須拘禮兒,讓在炕上拚湊了兩個炕桌,把飯菜都端上來擺好,招呼劉姥姥和王青兒一起上炕坐了,平兒在旁邊伺候,也被鳳姐兒強拉著在炕沿上欠身坐了。


    鳳姐兒先把老太太賞賜的幾樣菜指給劉姥姥看了,劉姥姥識趣兒的起身朝賈母屋子方向作揖謝恩,方敢坐下來享用。


    昨兒被罵了一天,就沒吃上一頓安生飯,劉姥姥餓得很了,聽得一聲“請”字,當下也不客氣,整個兒牛也似的狼吞虎咽,聞著酒香四溢,等不得王熙鳳勸酒聲落,就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王青兒被劉姥姥的吃相嚇著,臉兒有些發熱,她還是早上吃的飯,這會子也早餓了,所以,也不客氣,盡情的享受美食,隻是比劉姥姥吃相斯文些而已。


    巧姐兒早飯吃的並不少,這會子看她們吃得香,頓時食欲大開,學著王青兒的樣子,吃得好不快活。


    王熙鳳見巧姐兒和青兒相處的甚是和諧,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悲傷,鬱鬱寡歡的抿了半盞酒,勉強喝了幾勺湯,就再沒胃口,推說昨兒沒睡好,頭暈犯困,要先去歇一會兒。


    平兒連忙起身來服侍。


    鳳姐兒扶著平兒的胳膊去暖閣裏,因昨兒尋巧姐兒又是擔心又是受累,體力不支,連衣服都沒脫,倒頭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她本是極要強的個性,最近,放印子的事情不知怎麽的傳到王夫人耳裏,被王夫人好一頓責罵,讓她盡快把事情了結幹淨,可一時半會兒,哪裏撿得清手腳。還有攪了賈母壽宴之事兒,老太太雖然沒說什麽,她自己倒更覺得無顏承受老太太的恩寵。


    睡夢裏掙紮得滿頭大汗,血崩的毛病倒加重了,平兒給她更衣擦汗,發現褥子上一大灘血,嚇得手忙腳亂,銅盆都撞翻在地上了,咣裏咣當一陣響,鳳姐兒激靈一下打了個冷戰,好半天才清醒過來,知道自己下麵又流血了,越發心灰意冷。


    劉姥姥已喝得七八分醉,渾然不理發生了什麽事情。


    巧姐兒聽到暖閣裏聲音不對勁兒,忙擱下筷子過來,小紅和豐兒伺候他們用膳,忙跟在巧姐兒後邊進來,麻利地幫著平兒收拾,卻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平兒讓豐兒去請王太醫,鳳姐兒掙紮著叮囑道:“悄悄兒的帶進來,別鬧得人盡皆知,倒落得讓趙姨娘她們幾個笑話。”


    “奶奶這是何苦呢,你隻管安心養病,管別人笑話呢。”有小紅幫著,平兒很快給王熙鳳換了被褥和衣服,因問小紅道:“我們二爺呢?可知道姐兒回來了?”


    “二爺一早就去了珍大爺府上,聽說那邊出大事兒了。”


    “再大的事情有姐兒重要嗎?”


    小紅偷偷瞟了鳳姐兒一眼,暗自嘀咕著,這話也隻平姐姐敢說,我可不敢問二爺。


    陪著小心回平兒道:“二爺倒是讓慶兒回來問過幾次,想必這會子已經知道我們姑娘好好兒回家了。對了,剛才大太太也遣嬌紅過來問過。”


    正說著,一個小丫頭來回倒:“鶯兒姑娘過來說薛姑娘問我們奶奶好,說是因薛姨媽身子不好,薛姑娘已經回明太太,要搬回家裏去住。”


    “知道了。你去和鶯兒姑娘說,多謝她們姑娘費心。”平兒想了想,放下鳳姐兒,跟著小丫頭出去,鶯兒正在堂屋裏等著給熙鳳兒請安呢,便笑道:“我們奶奶昨兒一晚沒睡,今兒姐兒回來了,正補覺呢,等奶奶醒了我自告訴她。”


    鶯兒也不以為意,笑道:“既如此,我先告辭了,我們姑娘等著收拾東西呢。”


    “去吧,有時間還來玩呀。”


    “嗯,平兒姐姐,再見吧!”


    “鶯兒再見,替我們奶奶問薛姑娘好!”


    平兒冷眼看著鶯兒出了院門,身後一個婆子道:“薛姑娘如今越發驕矜了,早先聽說我們奶奶身子不爽,總是第一個過來探望,如今忙得影兒都沒見一個。這正是牆倒眾人推,我們這裏還沒怎麽著呢,若真有什麽風吹草動,那還了得!”


    話音未落,就見探春的丫頭急匆匆過來,對平兒笑道:“可找到你了,我們姑娘說平兒姐姐敢是吃年飯呢,這一走就再沒影兒了。”


    平兒忙賠笑道:“侍書妹妹,三姑娘可是有急事兒嗎?”


    “我們姑娘讓問二/奶奶和平姑娘,這個月府裏的各項月例銀子怎麽還不見送去,賬房裏沒銀子可支,就算千手觀音,也擺不平府裏這一大攤子事兒,我們姑娘說,若是二/奶奶不放心把銀子交給她,這就去回了太太,依舊把榮國府交由二/奶奶親自打理。”


    “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小聲些,回去告訴你家姑娘,我們這位因巧姐兒的事情一天一夜沒吃沒睡,今兒越發覺得身子不爽,剛才睡下休息呢,府裏的事兒就請三姑娘多擔待些,銀子是有的,等晚上就讓周大娘給送過去。還請三姑娘多心疼我們奶奶一些。”


    “就你這小蹄子會說話,我們姑娘還一直歎息,難得有你在二/奶奶身邊幫襯,現在我們有不懂的,又不好勞煩你們奶奶,若沒你幫著提點我們姑娘,這一攤子亂事兒哪裏理得清楚。”


    “我們奶奶也常誇讚你們姑娘,說是三姑娘發現不合理的事情,盡管放手整頓,那才是真心疼我們奶奶呢。”


    侍書哪裏肯信她,笑微微的調侃道:“這是真心的話嗎?我們姑娘還擔心管得太多,隻怕駁了你們奶奶的麵子,你們奶奶會不高興呢!”


    “你盡管告訴三姑娘,我們奶奶知道她這陣子辛苦,隻有感激不盡。”


    好說歹說,總算把侍書打發走,平兒沉下臉來,問身邊的婆子道:“奶奶讓你去請周大娘立即來見她,怎麽還沒到呢?”


    婆子道:“回平姑娘,周大娘早到了,見你和人侍書姑娘說話,沒敢過來。那不是來了。”


    周瑞家的應聲小跑著過來,陪笑道:“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侍書這丫頭越發伶牙俐齒了,我不打照麵倒好些,若是見到我,正好結題發揮,越發要消遣姑娘了。”


    平兒也不搭話,眼神示意她跟著進屋。


    王熙鳳喝了幾口參湯,略精神些,靠在暖閣上,王青兒和巧姐兒跪坐在她身邊兒,一邊一個扶著她,給她捏胳膊捶腿兒。


    周瑞家的搶上一步,躬身道:“給奶奶請安,今兒可覺得好些了嗎?”


    鳳姐兒冷笑道:“你們打起夥兒來定要降服我,倒有臉來問我好不好!”


    “這是怎麽說的?奶奶敢是聽了什麽人挑唆,誤會奴才了,就借奴才十個豹子膽,奴才也不敢對奶奶有半點外心呀。”周瑞家的忙不迭的辯解。


    這周瑞家的本是王夫人的陪房丫頭,準確的說也算是王熙鳳的娘家人,自幼兒看著鳳姐兒長大的,平日裏王熙鳳多少都會給她幾分麵子,特別是在眾人麵前,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給她麵子等於就是對王夫人的恭敬與尊重。


    冷眼聽周瑞家的辯解完畢,鳳姐兒又道:“平兒和周大娘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娘,我們也出去嗎?”巧姐兒磨磨蹭蹭的不想走,她想知道,娘究竟遇到什麽難事兒。


    王熙鳳擠出笑臉兒道:“青兒姑娘不常來,你帶她去園子裏轉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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