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芍,芷芍……。”


    賈琮看著對著他發愣的芷芍叫道。


    芷芍一下子像被驚醒,小臉漲得通紅:“三爺,什麽事情啊?”


    “今天你和我一起出門,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先送你到一個地方,等我從楠溪回來,我們再一起回府。”


    平時賈琮在時,賈赦夫婦總不會找芷芍遊說逼迫,雖然賈琮在他們眼裏,還不如二門外地上的泥土。


    但是當著兒子的麵,討要兒子的貼身丫鬟做小老婆,實在太難堪,太難說出口,賈赦雖跋扈,起碼的臉皮還是要的。


    況且鬧開了,傳到老太太那裏,更惹她的厭煩,以後他們在賈家再沒翻身一日,一輩子都要在東路院做燒糊的卷子。


    賈琮就是看透了這些,才盡量避免芷芍一個人留在府中,防著被賈赦邢夫人鑽空子。


    芷芍知道賈琮在意自己,走開一步都帶著自己,免得獨自在家被老爺太太逼迫,想到這些,她心裏甜絲絲的。


    賈琮推開門,發現上下左右都白茫茫一片,探春昨個說陰雲重,今天必會下雪,還真讓她說著了,且這雪昨晚下了一夜。


    腳踩在雪地上,陷阱去半指深,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馬車已經停在了東路院的黑油大門外,兩個隨行的小廝騎著馬跟著。


    這車並不是東路院的,賈赦絕不會混了頭,還給賈琮安排馬車,讓他坐了去出風頭。


    這是西府的馬車,是賈政早一天就安排了,甚至還讓馬車提前去了趟舒雲別苑,免得到時不明路徑耽擱事情。


    駕車的是趙嬤嬤的兒子郭誌貴,他是賈琮的奶兄弟,照理說這層關係很近,但賈琮自小就沒見過郭誌貴幾眼。


    郭誌貴和賈琮一樣的年紀。


    別看他年紀小,不知從那裏學了一手駕車的本領,脾性再爆的牲口,到他手裏都能服服帖帖。


    就憑著這手本事,小小年紀居然已在西府當了一年的車夫。


    賈政平時外出都是坐他的車,因為郭誌貴人小機靈,駕車又快又穩當。


    賈琮見自己這奶兄弟穩穩坐在車轅上,臉色黝黑,頭上戴著氈帽,帽延上已落滿了積雪,想是已在這已等了許久。


    見賈琮過來,郭誌貴咧嘴憨厚一笑,露出口白淨的牙齒,他跳下車轅,拿下張小馬紮:“琮三爺,你請上車。”


    賈琮見他雖和自己一樣年紀,但身量卻長得高大健壯,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


    舉辦楠溪文會的舒雲別苑,坐落在城西郊外的棲鳳嶺上,從西城宏德門出城,馬車再跑上一個時辰才到。


    賈琮扶著芷芍一起上了馬車,這時天還蒙蒙亮,東路院大部分人都還在睡夢中,也沒人出來聒噪他們。


    馬車在遮天蔽日的風雪中出了居德坊,走上小半個時辰,卻在西城春華樓附近停下。


    賈琮和帶著芷芍下了馬車,讓郭誌貴在原地等候。


    他這個奶兄弟一臉樸實,看著倒不像個藏奸的,隻是賈家這樣的豪門水太深,小心些總是沒錯。


    兩人穿過兩條街,來到一處少人的巷子中,在巷子底的一家小院門前停下腳步。


    芷芍驚訝的看到賈琮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院門上的枕頭鎖,推開門是一所有四間廂房的小院,院子中間還種這一棵高大的桑樹。


    這就是賈琮前幾日在西城租的落腳點,他將芷芍安頓好,又關上院門,重新走回郭誌貴的馬車。


    當馬車駛出宏德門時,賈琮看見前後有好幾輛馬車跑過,這些馬車或簡樸素淨,或豪奢富貴。


    去的居然和他是一個方向,想來應也是去參加楠溪文會,隨著時間再過去一點,這條道上同行的馬車竟越來越多。


    賈琮坐的馬車上有榮國府的標誌,這一路上賈琮察覺到,不少經過的馬車裏,常有人掀開車簾向這邊打量。


    估計有些人心裏都奇怪,武勳傳家的豪門,子弟慣常混跡軍伍,一向粗鄙不堪。


    這樣的家聲熏陶之下,極難出個正經讀書人,怎麽榮國府是出了什麽人物,竟也是去參加楠溪文會。


    不過也有人想到,當年與榮國同當一脈的寧國府,不是就出了個賈敬,那可是清貴的進士出身。


    武勳之家出了個曲江唱名的進士,國朝近五十年來可隻此一家,難道賈家又要來上這一出?


    賈琮並不知道,他人還沒到舒雲別苑,已經在參加文會的大儒名士中引起不小的騷動。


    出宏德門十裏,村莊和人煙都已不見,賈琮掀開車簾,目光所及,盡是一片銀裝素裹的茫茫雪原。


    不遠處一條大河結滿了堅冰,一些碎裂的冰塊隨著河底的暗流,緩緩漂浮,相互碰撞,並發出金鐵般颯厲震響。


    河畔那些茂密的樹林中,舒展向天空的枝條上,綴滿玉雪瓊華,寒風中顯得異常清峻妖嬈。


    賈琮看見眼前景致,不禁想起偉人那首: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不過這首詞,他這輩子也就會在心裏默念,絕對不敢讀了出去。


    馬車再行了不到十裏,就到了棲鳳嶺下,早已有嘉順王府的家丁等候在那裏,給到達的馬車帶路。


    賈琮的馬車跟著帶路家丁轉過一個山坳,便看見前方聳立著一座高大的牌樓,上麵掛著“舒雲別苑”黑底金字巨匾。


    那牌樓之後是一道延綿至山腰的齊整石階,石階盡頭一片白牆青瓦,樓台飛簷若隱若現,宛如天宮雲闕。


    牌樓下已停了數十輛各式各樣馬車,這些馬車的主人,應該都是來參加楠溪文會的。


    馬車上下來的人物,很多是相互認識的,紛紛抱拳寒暄,也有通過他人引薦結識,互表久仰敬意。


    當賈琮的馬車在牌樓下停住時,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因馬車上榮國府標誌實在太紮眼了。


    就像半路遇到的那些馬車主人,牌樓下的人物,對榮國府這樣顯赫的武勳之家,居然也被邀請參加文會,都感到十分驚詫。


    等到馬車上的人下來,眾人的目光就更怪異了。


    因車上下來不是穩重妥當的成人,竟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楠溪文會什麽時候開始邀請孩子參加了?


    眾人見這少年穿件大紅猩猩氈鬥篷,裏麵露出銀竹紋月白長袍,腳蹬黑絨麵厚底步雲靴,手裏拿著個紫銅鑲藍手爐。


    一身裝束清貴雅氣,又不顯奢靡。


    烏油油頭發隻用支岫玉簪束著,臉頰雖有些清瘦,但五官極俊秀精致,一雙溫潤清澈的雙眸,目光中帶著從容寧靜。


    身修背挺,玉樹秀立,大紅猩猩氈鬥篷隨寒風拂動,被遍地雪光映照,如同雪中傲梅般亮眼。


    不少人心中讚歎,雖是個孩子,但這等錦繡品相,當真難得見到,榮國府什麽時候出了這等少年,怎都沒聽說過。


    “咦,這不是琮兄弟嗎,你怎麽會在這裏!”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打破了現場有些異樣的氣氛。


    賈琮回頭一看,見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向自己快步走來,不正是前幾日剛認識的柳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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