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書進到迎春房裏,見迎春正對著晨光坐著,融和的陽光照在她婀娜玲瓏的嬌軀上,輝映著一層柔和靜美的光芒。


    她手上正縫納著一隻鞋麵,看樣式尺寸卻是一雙男靴。


    侍書上前盯著迎春手中的針線:”姑娘這是又給琮三爺做鞋?”


    迎春抬頭看到侍書,微微笑道:“可不是,這兩年琮弟長得快,費鞋。”


    這兩年賈琮雖在外讀書,但有五兒和晴雯服侍體貼,他又和曲泓秀做起了香水買賣,身上根本不缺銀子。


    日子過得衣食豐足,再不像以前那樣窘迫,過好了也趕上長身體的時候。


    他每次回府,迎春都見他會竄高一截,腳上的鞋過半年就顯小。


    迎春性子柔順軟糯,雖然不像賈琮那樣被虐待,但生父嫡母一向對她不聞不問,老太太把她養在身邊,也是圖一個熱鬧。


    因為迎春生父嫡母都不得賈母喜歡,連帶她對迎春也不像對探春那樣看重。


    後來南安太妃在賈母八十大壽時,要見賈家的姑娘。


    賈母將寶釵姐妹、黛玉、湘雲、探春等叫出來見人,單單沒叫迎春,可見一斑。


    迎春雖有園中姊妹陪伴,其實心中未嚐不是一片空寂。


    她將賈琮這個弟弟時刻放在心上,多少有些同病相憐的感念,而且這幾年賈琮對她這個姐姐很是親近。


    每次難得回府,都會來自己房裏陪自己說話,他身上穿的鞋襪,也都是迎春一針一線做的,她別的幫不上這弟弟,隻能做做這些小事。


    迎春問道:“你這一大早不伺候你們姑娘,怎麽就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侍書說道:“是我們姑娘讓我來說一聲,昨老爺打發小廝去了書院,讓三爺回來給老太太賀壽,琮三爺今天就能回府。”


    迎春喜道:“那敢情好,我也有幾個月沒見到琮弟了,上次就傳話說要進院試,也不知道他考學怎樣了。”


    ……


    侍書從迎春屋裏出來,剛回到探春房裏,便見自己姑娘在整理書案上的宣紙。


    “侍書,我上月寫的那幅行路難放在那裏。”


    “放在書架子三層的畫匣子裏了,姑娘這會子找這些字幹嘛?”


    “今天三哥就要回府,我把寫的得意的找出來,讓三哥給看看。”


    侍書見自己姑娘眉眼含笑,心情看起來很是不錯,定是琮三爺今日回來的緣故。


    自東路院那會子開始,自己姑娘就和這位堂哥哥投契,倒是比對自己同父的寶二爺還更親近些。


    這幾年探春出落得更加英媚俊俏,削肩細腰,身似扶柳,少女的身姿已顯婀娜,爽利窈窕風姿初顯。


    這兩年賈琮每次回府,總是被探春拉去指點書法,有閑就臨摹賈琮自製的書帖,自娛自樂,居然能臨摹到七八分神似。


    她不像迎春的柔順寡言,也不像黛玉的靈透內斂。


    隻她和賈琮這個堂兄之間最落落大方,又誌趣相投,在一起時話也最多。


    每次賈琮回來,她總會找出自己最近的得意之作,等著他來評鑒一番。


    ……


    黛玉房中,紫鵑見自己姑娘又取出幾天前琮三爺托人帶來的信,這封信自己姑娘不知看了多少遍了。


    每次看的時候,還在書架上翻書去看,心中不禁好奇。


    又見黛玉將那份信工整的抄了一遍,還把那份原稿在妝匣裏放好。


    這時寶玉進來,頭戴束發嵌寶紫金冠,穿一身月白穿花銀紋劍袖,束著絲攢花結長穗宮絛,依舊是那副富貴公子模樣。


    看到黛玉正在案上翻書,笑著問道:“妹妹這麽用功,這又是在看什麽新書,拿來我也瞧瞧。”


    自從那年寶玉砸玉將黛玉氣的吐血,後來好長一段時間黛玉都不跟寶玉說話。


    累的大臉寶常去黛玉房裏央求告饒,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過了許久兩人才開始有了話說。


    這兩年林妹妹也長大了,生得一天比一天標致,仙容玉姿,不可方物,賈母更是對她寶貝得不得了。


    園中出眾的姐妹雖多,但在寶玉心裏,全天下的精粹靈秀都到了林妹妹身上,再沒有比林妹妹更可心的了。


    但是這兩年,寶玉明顯感到林妹妹和以前不一樣了,對自己也沒小時候那樣親切,總是顯著疏離。


    自己去她房裏說話時,妹妹總是忙著看書,兩個聊不上幾句就撂在那裏。


    隻有和姊妹們在一起時,林妹妹的話才多一些,言語晏晏的恢複成往日情狀。


    這讓寶玉十分愁悶,但那次氣的林妹妹吐血後,他再也不敢在她麵前亂發脾氣。


    實在是有怨無處申,常常獨自惆悵一番。


    不過後來王夫人知道後,卻覺得不是壞事,還說了寶玉幾次,如今家裏姊妹都大了,也要規矩些,不能像小時那樣了。


    大臉寶照例又傷春悲秋一場,但也無奈的隻能這樣。


    ……


    寶玉見黛玉桌上一張宣紙寫了滿滿的字。


    好奇的上前讀道:“君子之於學,貴有其質而必盡其道也。蓋質非威重,所學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盡,亦豈能有成哉……。”


    看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出處在那裏。


    這兩年他統共才去了不到十次國子監,大學倒是背全過一次,過段時間又忘記了一半,


    賈政雖對他嚴加管教,但破鑼難響,收效甚微。


    寶玉見黛玉手中拿著一本論語集注在仔細閱讀,臉色就有些發僵。


    林妹妹如今是怎麽了,這樣仙子般的人物,該讀些簪花誦雪的詩詞才是,怎麽也讀這等汙濁的功名正書。


    心中有些鬱鬱,隻覺得茫茫天地,知己遙遙,一時愣愣的站在一邊。


    但凡他能用心些讀書,也不會如此草包,就能看出黛玉紙上寫的是一篇取題論語的八股文。


    兩年過去,寶玉依然故我,除了多學了些女兒家精致的傷春悲秋,其他一概不懂。


    黛玉見寶玉站在自己身邊,像是又有些癔症的形狀,心裏便有些發怵。


    “寶玉,我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你先去其他姊妹那裏玩一會兒。“


    見寶玉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黛玉才鬆了一口氣,卻並沒有去休息,依舊看手中的那本論語集注。


    一旁的紫鵑有些好奇,問道:“琮三爺這封信姑娘不知看了多少遍了,還抄了出來,這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麽啊?”


    黛玉微笑道:“琮三哥這封信裏寫的是他院試時作的八股。”


    紫鵑聽的稀罕,三爺也是奇怪,給姑娘送信,不寫別的,單送自己考學的文章,姑娘也不怕悶,還看得挺有興致。


    紫鵑笑道:“姑娘學問那麽大,看了三爺寫的文章,好是不好,這次能考上功名嗎?”


    “我小時也讀過四書,雖沒有琮三哥那麽精通,不過我看過不少爹爹寫的時文,這幾日又細細讀了論語集注。


    兩廂對照起來,三哥這篇文章寫得很不錯的,取一個秀才的功名必定是可以的!”


    紫鵑見自己姑娘說話時眼睛晶亮亮的,神情透著股得意,倒像是她自己考上秀才一般。


    紫鵑這兩年細心旁觀,那年姑娘嘔血,並不單單是寶二爺氣她,而是寶二爺的話觸到了姑娘的心事。


    從那個時候開始,姑娘就丟了心,或許之前就是了,隻是姑娘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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