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在靠榻上歪著,王夫人和王熙鳳在一旁陪著。


    迎春探春等姐妹剛過來過請安,個個都心思懨懨的模樣,沒和賈母閑話上幾句,都各自回去了。


    賈母這幾日因賈琮受人舉告的事,生了一肚子悶氣,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雖賈母恨不得得案首那個人是寶玉,但寶玉終究是不成的。


    賈琮得了案首,賈母心裏還是有些歡喜的,畢竟也是她的孫子,也是賈府的一樁體麵。


    哪成想會鬧出這樣的事情。


    據說朝堂上也有禦史彈劾賈琮是娼妓之子,三代之內不能科舉,這次要罷黜了他案首之名,這一輩子都不能讀書考學了。


    這幾日黛玉又突然病倒了,更讓賈母心焦,


    自己這寶貝外孫女,這幾年身體好了許多,氣寧血通,出落也越發標致出眾。


    你們就瞧著吧,這過去一年半載,誰還記得這些事情,到時候琮兄弟還和以前一樣。”


    如果真有這麽一天,老太太那裏,以後眼裏更是隻有寶玉了。


    管家讓人傳話給老太太,二老爺和琮三爺那邊也讓人去傳信了,眼看傳聖內官就要到榮禧堂了。


    那丫鬟回道:“管家不敢問為何,那內官說聖旨就是下給琮三爺的。”


    賈母臉色一變:“果然還是來禍事了,定是宮裏下旨要罷黜那小子的功名,唉!”


    連日常的小病小災也極少,這兩年竟連湯藥都極少吃了,也就吃一些自小就用的人參養榮丸。


    但凡寶玉能用心讀書,那賈琮可以得案首,我的寶玉難道就不行了?將來高低也能進個學,也好讓老爺高看這兒子一眼。


    王夫人卻想著,回去要多勸勸寶玉,讓他也收心多讀點書,寶玉那麽聰明,哪裏就比賈琮差了。


    賈母又問王夫人:“這幾日政兒可好些了?”


    賈母說道:“政兒最喜歡讀書人,當初珠兒極得他的意,可惜又不在了,寶玉又是不喜那些東西的。


    他將心思都移到那小子身上,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哪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王夫人回道:“其實老爺也並不是病,隻是聽了琮哥兒的事氣怒攻心罷了,吃了太醫開的幾貼安神藥,已大好了。


    賈母心中一驚,問道:“怎麽宮裏突然會過來傳聖旨,為何連琮哥兒也要叫來?”


    依我說,這琮哥兒以後雖不能再讀書進學,但府上也不會短缺他什麽,照樣過安穩日子,可老爺一時也聽不進去。”


    勳貴之家出一個院試案首,本來是件極有麵子的事情,到底還是沒那個命,賈母心中也是一陣沮喪。


    不過不是為了賈琮的前程,而是為了案首的清貴名頭。


    可這兩日突然就病了,賈母去看了她幾次,太醫說是小姐思慮過重,導致氣血凝滯,多寬心修養就能得好。


    雖聽著沒有大礙,到底還是讓賈母擔心,她問黛玉有什麽心事,黛玉隻推說沒有,老太太心中卻已存了疑問。


    突然外麵有丫鬟進來傳信,說宮裏來了內官,說要到府上宣旨,眼下人已過了儀門。


    王熙鳳在一旁幫腔說道:“倒是太太的話是在理,我們這樣的人家,能讀書自然是好的,要是真讀不成了,其實也沒什麽,


    府上還少了他這一個人嚼用,再說琮兄弟這樣能識文斷字的,年紀又還小,將來做什麽不成的。


    榮慶堂中,人人各有心思。


    不過既然是宮裏傳旨,作為榮國的當家誥命,還是要去迎一迎的。


    這邊賈琮正在黛玉說話,突然五兒跑了進來,俏臉通紅的。


    “三爺,二門外的婆子過來傳信,說宮裏來了內官,現等在榮禧堂,要給三爺傳旨!”


    賈琮霍然站起,臉色陰晴不定。


    一旁的黛玉聽了這話,手一顫,掌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想起剛才賈琮說的,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反而是朝廷有諭令下來,才是不可測的。


    如今既然朝廷下了聖旨,哪裏還有什麽好事。


    秋水婉轉的明眸望著賈琮,眼眶紅潤,悲聲喚道:“三哥!”


    賈琮望著黛玉掛著淚珠的玉顏,給她輕輕拭去眼淚,溫聲說道:“妹妹不用驚慌,該來的躲不掉,最差不過去掉功名,還不照樣活著。”


    說完便直奔榮禧堂,黛玉不放心,便讓五兒紫鵑跟去看著,一有消息就回來報信。


    賈琮一進榮禧堂,見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都等在那裏,見他進來,眾人目光都看了過去。


    歎息、心痛、淡漠、同情,各人都是不同神情。


    賈琮見堂中一四十歲左右的內侍,清白臉皮,穿青織金妝花飛魚服,頭戴黑紗山冠,見他進來,臉上生出幾分訝異,然後便漾出笑容。


    “這位就是賈琮賈公子吧,聞名不如見麵,當真是好相貌,賈家出了這等貴子,老夫人真是好福氣。”


    賈母等人一聽這話就楞了,不是要來罷黜這小子的功名嗎,怎麽還說這些客氣好話。


    郭霖說道:“賈公子,雜家是乾清宮內侍副總管郭霖,奉聖上口諭特來給你宣旨,跪迎接旨吧。”


    賈琮自來後,除了拜過恩師柳靜庵,還真沒給誰跪過,這可能是後世觀念留下的習慣。


    哪怕每年賈母過壽,靠著賈母免他孝道禮數的話頭,能遠就遠著,那老太太也不待見自己,少了給她磕頭的晦氣。


    但是聖旨到頭,能不跪嗎,估計以後這樣的事還會有,入鄉隨俗吧。


    榮禧堂中自賈母以下跪了一片,連堂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跪了一地。


    郭霖展開聖旨,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今科雍州院試案首賈琮,受院試秀才劉文軒等三十一人舉告之事,經推事院查明,係劉文軒受人唆使,妒賢嫉能,陰私誣告。


    經雍州學正上奏,革除劉文軒秀才功名,永不敘用,以儆效尤。


    國朝以孝治天下,孝者,不論嫡庶,無分貴賤,隻敘親恩。


    雍州院試案首賈琮,年未誌學,才學卓越,精工書道,不以生母卑賤,不以生死相隔,錚言利心,事母至孝,深得朕心。


    特封賈琮為八品奉議郎,奉皇命,赴金陵大慈恩寺,為憲孝皇太後抄經祈福,一應事務由禮部祠祭司依矩辦理,欽此!


    郭霖宣讀罷聖旨,榮禧堂內寂寂無聲。


    榮國眾人感覺像是被雷劈過一般,渾身麻酥酥的,都陷入半失神狀態。


    賈母腦子裏一片漿糊,不是說要罷黜院試功名嗎,原來搞半天是有人要害他,不僅功名保住了,皇帝還直接封了個八品官。


    這到底又是怎麽回事?不是舉人才能封官,這小子進學也就一個秀才,才多大年紀就被封了八品官。


    要知道就連中了金殿狀元,也不過封一個從六品的翰林編撰,這小子是要逆天啊。


    還有讓他去金陵給憲孝皇太後抄經,又是個什麽說道?


    王熙鳳跪在後麵,看著前麵的賈琮,心裏的震撼難以言表,我就說了這小子命硬,那個姓劉的秀才去禮部告他,要罷他的功名。


    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家的腳,自己反而被革了功名,這是被那小子生生給克了,不是命硬又是什麽。


    王夫人聽了聖旨,心裏一陣陣無力感。


    本來這人被革了功名,還想著讓寶玉也用心讀讀書,也好讓他稱自己老子的意,省的他老把長房的孽障當個寶。


    將來寶玉要是也進了學,也讓府上人都看看,這人能做到的,我的寶玉也分毫不差,將來榮國府的家業,誰還能爭過寶玉。


    哪成想這人命數這麽硬,功名保住了不說,皇帝直接封了個八品官,我的寶玉要想蓋住他難了。


    又想到聖旨上說,那舉告賈琮的書生是受人唆使,心裏又一陣擔心和害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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