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金陵行在。


    正堂中,楊宏斌帶著四名寧王帶刀親衛,侍立在一旁,隱含威懾梟然之意。


    寧王李重瑞端坐在主位之上,望著跪在堂中的錦衣衛千戶馮豐年,目光有些冰冷。


    “馮千戶,經楊評事查驗,汪恩昨夜在睡夢中被人勒斃而亡。


    在你的錦衣衛牢獄中,龍潭港血案的要犯,一個從四品鎮守太監,就這麽在你眼皮底下被殺了!


    天下居然有這麽荒謬之事,你身為金陵錦衣衛千戶所主官有何解釋!”


    說到最後,一向舉止溫和的寧王,言語中竟是從未有過的聲色俱厲,殺氣騰騰。


    馮豐年跪在地上,臉色慘白,能做到金陵錦衣衛的頭目,他也不是一般人,經過的風浪險境不在少數。


    但一個從四品的嫌犯,居然在以戒備森嚴著稱的錦衣衛牢獄中被殺,簡直聞所未聞。


    他作為金陵錦衣衛千戶所主官,便是找一百個理由都難辭其咎。


    秦可卿過來會給秦業帶來換洗衣物,以及新鮮果蔬羹肴,隻是秦業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營造工地。


    從官舍三層走廊上眺望,大慈寺營造工地上,隔幾天就會有些變化,一座恢弘的寺廟建築群,已漸漸露出雛形。


    賈琮和秦可卿曾同坐一船十餘天,但在船上他們從沒麵對過,也沒說過一句話。


    寧王有些一籌莫展,喃喃自語道:“到底是誰在殺人滅口?”


    自從上次秦夫人和秦小姐來看過秦業一次,這之後隔一兩天就會過來一次,有時候還是秦小姐帶著丫鬟獨自過來。


    楊宏斌回道:“王爺,那汪恩在錦衣衛大獄被關了月餘,都安然無事。


    棲霞山,安定寺官舍。


    寧王臉色凝重,龍潭港血案剛有了眉目,竟又斷了線索,事情也變得愈發波詭雲譎。


    寧王一臉陰沉的看著馮豐年失魂落魄的退下。


    賈琮有時會想,自己和與她的父親是神京來的同僚,大概她把這當成一種禮貌吧。


    “啟稟王爺,屬下失職,罪該萬死,隻是事發突然,目前還在排查中。”


    問道:“楊評事,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我給伱三日時間,如找不到凶手,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你這個千戶就做到頭了。”


    以下官所見,馮豐年是金陵錦衣衛千戶所主官,出了這等事情,他頭一個逃脫不了幹係,他不會做這種昭然若揭之事,其中必定另有根由。


    我們剛想從他那裏查探周素卿此人,他就被人殺了,世上沒這麽湊巧的事,倒像是有人知悉先機,殺人滅口!”


    秦可卿通常在秦業的房間中料理閑坐,等秦業回來用過飯才離開。


    楊宏斌說道:“能在錦衣衛牢獄中殺人,世上除了錦衣衛自己,旁人隻怕極難做到。


    ……


    請王爺下一道令諭,讓我協同馮豐年,排查昨日牢獄當值錦衣衛官佐和獄卒,應該能從中找出些線索。”


    終於有一天,兩個人在官舍三層走廊上遇到。


    秦可卿的丫鬟瑞珠常來找晴雯玩,每次晴雯回來總會帶來可卿送的羹肴吃食。


    他們應該是很陌生的兩個人,但是因為那幾包草藥,一條繡帕,兩人之間早有一種異樣的聯係。


    棲霞山午後的暖陽中,遊廊上偶遇的兩個人,似乎能在對方的眼波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山間輕風擾動,青絲繚繞,衣袂飛卷。


    鎏陽河之畔,那遠遠一撇的豔逸容光,終於近在咫尺,那新柳的眉,凝水流波的眼,還有那花瓣似的唇。


    有了第一次相遇,就會有第一次談話,就會有第一次走近。


    於是賈琮安定寺抄經工作,多了一種別樣的期待。


    每次秦可卿給秦業送東西時,總會給他也捎帶些東西,兩人似乎總有默契來相遇,安定寺的這座臨時官舍又能有多大。


    等到大慈恩寺的主殿龍骨搭設好,泥瓦匠們開始用蘇州造的京磚砌築宮牆時。


    賈琮和可卿已相處得十分熟絡,遇到時總會有許多話可聊,瑞珠常會過來找晴雯,不知去哪裏閑逛。


    偶爾賈琮在慈安堂抄寫經文,可卿也會去那佛前禮拜。


    佛光金身,木魚呢喃,女兒叩首,檀郎在畔。


    這一刻莫名的溫馨刻骨,她覺得隻要記在心中,足以讓她走完前路的黑暗。


    可卿已是被聘之身,賈琮也早聽蔡孝宇說過。


    明年可卿就要成為寧國府草字輩長媳,而賈琮依然會是榮國府玉字輩最出挑的子弟。


    活在這個世道的宗親禮法之下,他們對彼此不抱幻想,也沒想過棄絕世俗,從此投奔莽荒。


    而且也沒有時間和機會,讓他們走到那個相融不舍的地步,而他們需要顧忌和珍視的東西也不止這眼前。


    對他們來說,這隻是兩個靈魂偶然間的惺惺相惜。


    在暮鼓晨鍾之中,短暫的相遇,頃刻的陪伴,然後各自走自己的路和前程。


    秦業一直奔波在營造工地上,始終沒發現自己女兒危險的舉動,還有自己那位小同僚的無忌肆意。


    ……


    永寧王行在。


    楊宏斌正在向永寧王稟報,這兩天他在錦衣衛千戶所,排查汪恩被害疑凶的情況。


    “啟稟王爺,經過這兩天排查,汪恩被害當晚,在牢獄中當值的錦衣衛總旗趙炳亮,極有可能是凶手。”


    “這人原是一名戍邊的伍長,三年前被人舉薦加入錦衣衛,汪恩被害當晚,本不是他當值,他是臨時與他人調換。


    汪恩死後第二天,他就消失無蹤,至今下落不明。”


    永寧王歎道:“那個周素卿沒抓到,連汪恩都在錦衣衛大獄被人滅口,這下所有的訊息都斷了。”


    這時外麵永寧王親衛來報,營繕郎秦業和奉議郎賈琮在門口等候。


    寧王想到今天正是逢五之日,這兩人是按約定來通報大慈恩寺營造進度的,連忙讓人請來。


    大慈恩寺的營造進度十分順利,隻是近幾日雲氣蒸騰,未來幾天會有雨天,但對營造進度影響不是很大。


    說完正事,秦業和賈琮就要告辭,但寧王卻單留下賈琮,秦業也已習以為常,便獨自告辭。


    寧王因賈琮提供的信息,讓龍潭港一案取得進展,但最終的結果不盡如人意。


    事情重新陷入僵局,連重要的人犯汪恩都被人滅口,說不得他就要無功而返了,如何向一貫信重自己的父皇交待。


    前幾日賈琮那種抽絲剝繭,直指關竅的敏銳思路,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這樣異乎尋常的特質,常在楊宏斌這種沉浸偵緝的公門老饕身上出現。


    如今他一籌莫展之際,總是不放過任何突破的可能,突然想聽一聽這少年的建議,或許能像上次那樣帶來好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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