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珠簾之後一曲唱罷,清音餘韻似乎還繞梁不散,令人心遊神馳,餘意不絕。


    賈琮肯定是在場之人中,見過最多世麵之人。


    前世那些包裝到頭發牙齒的人物,不知見過多少,領略過輝煌絢爛的場景,更是數不勝數。


    但是這個時代卻沒有這些東西,一卷珠簾,一把琵琶,清研唇舌之音,沒有半分粉飾烘托,弦聲清音卻能洞徹心扉,繞梁不絕。


    這大概就古人傳說的技近於道的境界,賈琮還真想見一見,這位玉尊琵琶天籟音的清娘子。


    但是一曲唱罷,座中之人都是擊掌喝彩。


    珠簾之後寂寂無聲,並無人出來,更無人去掀開珠簾,一睹那簾後之人真容,似乎都對這清娘子很是尊崇。


    賈雨村讚道:“這清娘子琵琶天籟音,當真神乎其技,琮兄弟這首滿江紅也極出彩,相得益彰,當真珠聯璧合。”


    ……


    除了當日他去鄒府抓人,曾自稱過這個官職來表明身份,平日裏卻極少提起,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種剽竊之言,在文人之中,最為人津津樂道,座中之人麵麵相覷,低聲私語,交頭接耳,沒一會兒就在宴會中傳揚開來。


    “賈參讚這首滿江紅確為難得的佳作,隻是在下卻有幾分疑惑,不知可否請教賈參讚一二。”


    雖賈琮對賈雨村一直深懷戒心,但不得不承認,這人深諳為官之術,精通世故,揣摩人心。


    隻要對他仕途有利的人與事,他都會關照得極其妥帖。


    這話說的有些刺耳,附近坐上之人都回頭觀望。


    “在下金陵留守禮部員外郎阮洪铖,賈參讚這首滿江紅金陵懷古,沉鬱俊雅,音律鏘然,哪怕說是傳世之作,也足以當得。


    賈琮淡淡問道:“不知閣下是哪位?”


    但這詞中悲楚蒼涼之意,清朗寥廓之氣,隻有飽經滄桑,滲透世情之人,才能為之。


    此時,賈琮聽了這些話,心中有些奇怪,自己和這人初次見麵,根本不相識,他為何會這般針對自己。


    自己與這人素不相識,對方卻專門以這個官職稱呼自己,必定是對自己格外留意之人,凡是默默被人惦記,大都不是什麽好事。


    要知道他這寧王參讚隻是皇帝臨封,除了寧王行在之人,極少有人用這個官職稱呼自己。


    雖沒有在話語中明言,隱含之意,就是說賈琮年少識淺,寫不出這等沉鬱蒼涼、深透世情之作,這首滿江紅有剽竊抄襲之嫌。


    賈琮眉頭一皺,這話聽著似乎有點不懷好意。


    不少人已經用異樣的眼光看向這邊,連主位上的寧王都皺起了眉頭。


    今天在座之人都是十年寒窗,混跡官場的人物,誰還聽不出阮洪铖這話不懷好意。


    賈參讚不過衝齡之年,青氣勃發,血氣張然,卻能寫出如此蒼勁沉鬱的詞章,哈哈,倒是真叫人意外。”


    而且聽他的言語,隻是從詞意中揣摩推斷而出,根本就沒有什麽剽竊的實證,這不是信口雌黃,毀人名聲嗎。


    這時,坐在那貪杯男子身邊的四旬官員,突然說道:


    對以舉業文章為生的讀書人來說,這種揣測嫌疑,可是天大的羞辱,這阮洪铖莫非是瘋了,居然在這種場合,給人扣這種帽子。


    這倒是出乎阮洪铖的意料,他並沒想過要趁寧王送宴的機會,來敗壞賈琮的名聲,如果這樣必定要得罪寧王,他的官估計就做到頭了。


    他方才會說那些懷疑之言,隻是他與賈琮有些不為人知的糾葛仇怨。


    所以見不得賈琮得意,不過言語上做些泄憤,出一出心中惡氣,卻沒想到引起波瀾。


    其實賈琮這首滿江紅確不是今世所有,不過就算給阮洪铖去考據一百年,他也隻能考據出個寂寞。


    賈琮淡然問道:“阮大人覺得這首滿江紅如何呢?”


    “當然是首好詞,足以為傳世之作,隻是賈參讚這個年紀閱曆,能寫出這等詞作,不免會讓人有些存疑。”


    阮洪铖看到座中眾人反應,心中有些退縮,卻隻能繼續嘴硬下去了,裝成就事論事的模樣,不然被人看成陰私妒忌之舉,未免傷了自己體麵。


    賈琮冷笑道:“這不過是我一時的遊戲之作,送了給親眷姐妹隨便賞玩的,根本就不值一提,隻是我也不知怎麽流傳了出去。


    這等粗陋低劣之詞,阮大人居然說成是傳世之作,你也是飽讀詩書,科舉出身,這文采見識未免太不堪了吧!”


    這一番驚悚之論,尖刻之言,就像是平地悶雷,將在場這些官員都震得七葷八素的。


    阮洪铖譏諷賈琮的詞作有剽竊之嫌,他居然並不辯解。


    反而說這首詞是他一時遊戲之作,後宅女眷的隨意賞玩之物,粗陋低劣之詞。


    明明是一首傳世佳作,賈琮自己卻將其貶低到一文不值,他莫非是得了失心瘋。


    一個文人,一生要能做出這樣一首詞作,那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光宗耀祖,流傳百世,哪裏會像他那樣棄之如敝履。


    而且還用這首所謂的“粗陋之詞”,羞辱阮洪铖文采見識低劣不堪,罵得也是夠狠的。


    賈琮這一番古怪的論調,又當眾將人罵的一文不值,徹底激怒了阮洪铖,原先的那點顧忌哪裏還去管他,豁然站起,言語也撕破了臉皮。


    “你這無行狡詐的小兒,這等傳世之作,卻被你故意說成遊戲粗陋之詞,這就是伱的剽竊之作,被我說破行跡,才故意將它貶得一文不值,欲蓋彌彰!”


    賈琮哂然一笑:“就這種東西,我隨隨便便就能寫出八九首來,還用得著去剽竊,真是可笑!”


    這話不僅把阮洪铖,幾乎把在場所有人都聽楞了,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不滿之色。


    雖然阮洪铖在這種場合,說那些沒有根據的揣測之言,確實有些不當,不過賈琮剛才的話也未免太過狂妄了些。


    居然把那首傳唱金陵的滿江紅,說成一文不值的東西,還說什麽隨便就寫出八九首,一聽就知道是胡吹大氣,未免貽笑大方。


    這樣一首佳作,一生寫出一首,已是莫大的福緣才情,還隨便能寫七八首,這小子怎麽不去升天。


    這時,聽到了賈琮的話,連寧王都下了主位走了過來,像是連他也有些聽不下去了。


    “承事郎,文事皆為大事,不可輕忽,慎言。”


    “賈琮謝殿下關心,隻是我說的並非虛言。


    自古詩人,以七尺須眉昂藏之身,而做精妙閨閣幽怨之詩,比比皆是,皆因文思所聚,可入非常之境,可感未有之情。


    如何到了我這裏,少年人就寫不得蒼涼沉鬱之作?”


    寧王及周圍之人,聽了他這話,也覺得有幾分道理,這世上總是有非常之人,非常之情,不能按尋常眼光一概而論。


    又聽賈琮揶揄道:“隻是阮大人自家井底之蛙,不通詩詞之道,還坐井觀天妄自非議他人,實在可笑。”


    一旁的阮洪铖氣得臉色紫漲,像是快要馬上去世,官場中人哪怕有了爭執衝突,言語之中總還要有些矜持含蓄,顧忌體麵。


    像賈琮這樣尖刀利劍般直接硬懟,也算非常少見,在場眾人都聽得有些瞠目。


    寧王聽了賈琮這話,嘴角牽動,卻又不好笑出來,以前怎麽沒發覺,這小子一張嘴如此狠毒。


    又問道:“承事郎真的能輕易寫出,與這首滿江紅一般的詞作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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