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春華樓附近的小院。


    這裏一切還是老樣子,院子的邊緣堆著劈砍過的木材,一個樹墩上還卡著一把利斧,屋簷的隔板下依然藏著彎刀的刀鞘。


    秀美英姿的妙齡女郎,坐在屋前石階上,雙眸明亮沉靜,單手支著下顎,出神的望著院中那銀亮刀光中的人影。


    這兩年兩人雖不是日日廝守相處,但是隔三岔五,就一同在這院子裏習武,商議鋪子裏的生意。


    那些詭秘凶險的生涯,已離她漸行漸遠。


    她早已習慣了有他的存在,還有眼前的這種日子。


    直到他去了金陵半年,他們相識以來從沒分開過這麽久,她內心的空寥和寂寞,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你母親即是聖旨封的誥命,不讓入宗祠,便是抗旨,為何不去衙門告狀,還需怎麽麻煩,讓我幫你散布消息?”


    賈琮停下手中刀勢,冰冷的刀身在晨風中閃著寒光。


    這個小院是質樸簡單的,和富麗堂皇的榮國府完全不同,包括這裏一器一物,都透著樸拙的味道


    沉吟道:“宗法世家,講究親親相隱,我如狀告自己祖母,以後就會留下難以消解的後患,所以不能走那一步。


    在這個時代,家之外還有國,家事宗親之外,更有世道聖心,皇權彰顯,利勢隨走,那就賭這一把,看是否還能贏一次。


    粗陶碗裏的茶水,比不上五兒烹製的茶那麽香醇清雅,隻是曲泓秀準備了讓賈琮練功後解渴的。


    但該做的事情,他絕對不會退縮,不然意念如何通達。


    賈琮說道:“這不過是客群銷售的小技巧,這些能買得起東瀛水玉香水的婦人,都出身富賈之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和時間。”


    我讓江流兒教她裝成店裏的女客,為我們散播消息,昨日已給了她一筆錢,足夠她投親謀生,以後她不會再來神京了。”


    曲泓秀嘴角微微一翹,心中覺得有趣,這幾年常賈琮說一些古怪言辭,雖然聽不太懂,總之都是些很好的賺銀子的點子。


    “你放心,我找的這人,是神京中貧之家的婦人,半年前死了男人,婆婆要將她賣給他人做妾,她已走投無路。


    曲泓秀又說道:“上次你從金陵來信,讓我盤下對麵那家茶樓,又出了個女舍的主意,我找人照做了,果真生意很好。


    哼,賈家宗祠也不是那麽的金貴,但不敬亡者,辱及生母,卻不能就這麽算了!”


    賈琮目光微凝,說道:“市井之中可不是隻有小民,皇帝君臨天下,不僅要廣開言路,更多是廣布耳目,自有有心人聽見這些流言。”


    ……


    國法孝禮之下,賈母在賈家地位崇高,她的做派無人敢違背,三尺內宅,一葉障目,僅此而已。


    曲泓秀從窗台上拿過粗陶的茶碗,遞給他,裏麵是早沏好的淡茶,冒著熱氣。


    其實他做這些事,不一定就會發生他預想的作用,不過就是盡人事聽命罷了。


    賈琮卻喝的甚是暢快,似乎因生母牌位被人刁難,而鬱積的戾氣也消散了一些。


    曲泓秀說道:“隻是你家是豪門大族,聽一些市井小民傳言,就能改變初衷?我聽伱講了許多,你那祖母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


    你這人讀書厲害也就罷了,也不知哪裏學了這一肚子的商賈之道。”


    賈琮問道:“那個幫你散布消息之人,如今在哪裏?”


    賈琮又問道:“我聽江流兒說,最近半年,常有人上門找麻煩?”


    曲泓秀回道:“鋪子裏的生意越來越好,自然有人會起壞心,過來打打秋風,不過都是些市井無賴,容易打發,不值得什麽事。


    隻是前幾日來過一人,是封嫂子接待的,那人說要在香鋪入股分銷,口氣言語不像是普通人,封嫂子早得了我的吩咐,一口回絕。


    據封嫂子說,看那人的口氣,似乎並不死心,聽起來這人不像是普通商賈,也不是江湖中人,如果還會再來,可能會有些麻煩。”


    賈琮心中生起警惕,隨著秀娘香鋪生意越來越好,已在神京城打響名氣,曆來樹大招風,被人覬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曲泓秀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手下收養的五個孤兒,也都是從小習武,自保沒有問題,對付一般的地痞無賴更是不在話下。


    但是秀娘香鋪最近因為東瀛水玉香熱銷,曝光量有些過度,雖然香水配置之法是機密,旁人無從得知。


    但是精通商賈經營之人,還是可以大概推算出香鋪的盈利,這是一筆令人心動的錢財。


    如果引起權貴覬覦,那就不像對付幾個地痞那麽簡單了。


    ……


    大周宮城,乾陽宮。


    嘉昭帝正在禦覽中車司剛呈上的秘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將手中的秘劄扔在禦案上。


    站在下首服侍的郭霖嚇了一哆嗦,偷瞧了一眼皇帝的臉色,心中大概也猜到一些原因。


    因為這份秘劄是中車司最得力的檔頭,剛差人送來,其中內容記錄近期各方秘事,市井非議。


    郭霖曾仔細看過,特別是秘劄中最後一項,確實有些紮眼。


    嘉昭帝冷笑道:“朕中旨冊封的誥命,居然進不得賈家宗祠,真是笑話,這賈史氏也是富貴太久了,妄自尊大,腦子隻在三尺內宅之內。


    賈代善也算一代人傑,卻娶了這麽個鼠目寸光的庸婦,怪不得賈家會衰微如此!”


    站在下首的郭霖,心中栗然,聖上一向內斂,很少將話說得如此直白,看來心中極厭惡榮國太夫人的做派,不然不會如此出言。


    連忙說道:“聖上,賈史氏有意拖延誥命入祠時間,此乃逆君抗旨之舉,陛下是否下旨貶斥?”


    嘉昭帝冷哼道:“下旨貶斥,一個昏聵老婦,何須這種體麵。”


    自己中旨親封的誥命,被賈家排斥在春祭之外,自己還要下旨貶斥才能矯正,那他皇帝的威嚴豈不是要掃地。


    連生母太後禮儀之爭,自己都能扭轉乾坤,難道還會被賈家一老婦擋住了去路。


    “敕封誥命入宗祠受春秋兩祭香火,此乃國法禮數。


    朕記得賈琮在金陵曾任寧王行在參讚,寧王與賈琮有同僚之誼,這件事你去辦吧,不要讓朕失望。”


    郭霖一聽皇帝這話,前後話語跳脫,乍聽有些含糊不明,不禁楞了一下。


    不過他畢竟在嘉昭帝身邊服侍了多年,對這位聖上的心思揣摩極深,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嘉昭帝的心思。


    聖天子威嚴,有些事能做,卻不便宣之於口。


    心中不禁震驚,聖上居然給了那賈琮這麽大的臉麵,心中不禁有些嫉妒羨慕。


    他雖然頗有城府,也懂得揣摩聖心,但畢竟眼光格局有限。


    卻沒看清嘉昭帝不管是推恩追封賈琮生母,還是今日吩咐他辦的要事,都不單單是為了賈琮一人。


    因工作時間調整,每天更新暫調整為下午5點以後。


    後續更新時間變動,會在章末說明,感謝各位書友支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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