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衙門位於城東匯宏坊。


    如今的宗人府宗人令是忠順親王,他和當今聖上雖然不是同母所生,卻自小兄弟情篤。


    當年聖上登基,忠順親王和忠靖侯史鼎都曾是從龍之人,因此一向頗受當今聖上器重。


    而忠順親王在宗人令的位置穩如泰山坐了十年,此人雖然貴為親王,為人卻無驕奢之氣,十分勤政,幾乎日日坐衙辦理公務。


    忠順親王肅重嚴明,對宗貴的紈絝荒廢多有訓誡厭棄,都中宗親與勳貴大都對他心懷敬畏。


    因坐衙十餘年,時間久長,甚至宗人府門口的酒樓食肆對他的飲食喜歡,都十分清楚。


    都知道這位王爺愛好新鮮美食,比如衙門往左五十步,新開的那家北川羊羔鋪,就十分得這位王爺的中意。


    很多人都知道,忠順王爺最近一個月,每到午食時分,都會讓隨身小廝去這家羊羔鋪,點一道七寶酒釀羊排食用。


    所以江流也就很容易打聽到這件事。


    “就是三月前,在東市春陽樓獻藝的琪官,他演的旦角,那身段,那顏色,真是絕了,真是比女人還像女人,嘻嘻。”


    那兩個食客中一個說道:“小爺盡管放心,我們兄弟就是混這碗飯的,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對方可是把話聽的真真的,絕沒問題。”


    ……


    附近的一條小巷子中,一個黑紅臉堂的少年正等在那裏,少年身形靈動,頭上的氈帽壓得很低,一雙眼睛明亮有神,望著巷子口的方向。


    那小廝有些百無聊賴的等著,蒸籠上冒著雪白蒸汽,酒釀羊排的香味愈來愈難濃鬱,而門口小桌上兩個食客正在那裏閑聊,一切如同往常。


    那小廝像是一下子被驚醒,連忙去接老板遞過來的食盒子,等他再回頭,那兩個食客往桌上丟了一塊碎銀,已經走遠了。


    又讓小廝稍等片刻,那道七寶酒釀羊排需再蒸半盞茶功夫,才真正到了火候。


    “王爺的羊排蒸好了,你老可要趕緊些拎回去,時間長了,口味就差了,王爺可是個行家。”


    一人討好的笑道:“小爺放心,我們幹這行,吃的是長久飯,懂裏頭的規矩,絕不會砸自己飯碗,更不會拿小命開玩笑。”


    “遇見誰啊?”


    三個人分別離開了小巷,少年走了一會便鑽進一家店鋪後麵,出來的時候頭上氈帽沒了,外套也變了樣,黑紅臉成了白淨臉龐。


    沒一會兒就進來兩個人,分明就是剛才在羊羔鋪說話的那兩個食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是因為那地方偏,我聽說他在那裏置辦了田宅,像是和什麽人過上了日子……。”


    少年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他又踱步到宗人府衙門不遠的地方,就看到十幾個護衛蜂擁而至,而衙門裏出來一輛四人寬轎,帶著那些護衛往東而去。


    “東郊紫檀堡那種地方,窮鄉僻壤的,他這種名角怎麽會在那裏出現呢。”


    這日,忠順王親王身邊的小廝,照例來點這道七寶酒釀羊排。


    “昨天我去了東郊紫檀堡走親戚,你知道我在那裏遇見誰嗎?”


    老板自然是殷勤招呼,忠順親王可是店裏的常客,身份貴重,他可不敢稍有怠慢。


    在一旁等著七寶酒釀羊排出爐的小廝,聽到琪官名字,眼睛一下瞪大了,不知覺的豎起來耳朵。


    “這是二十兩銀子,拿去花吧,別說我沒提醒,要是露了口風,有人找伱麻煩,我可救不了你!”


    少年見狀鬆了口氣,一早琮哥和他說過,今天張守安就會在大理寺開審,隻怕用不了多久就會供出賈蓉。


    ……


    自從那日賈琮把封氏和劉平從鎮安府救走,便讓江流設法從鎮安府中人口中,打聽是何人請托張守安對秀娘香鋪下手。


    當日賈琮在金陵時,因需在市井中搜尋周素卿,曾和金陵府衙有密切接觸,所以他對府衙人員結構了解頗深。


    並依此給江流指明了方向,這種陰私之事,張守安必定不會讓很多人知道,但是奉命抓人,並負責用刑逼供之人,多半是知道內情的。


    這個人多半是張守安親信的衙差捕頭。


    所以江流拐彎抹角打聽了半日,便確定了劉二振這個人。


    當日就有許多人,親眼目睹劉二振上門抓人。


    他又按賈琮提示,從西市找了個活泛的販馬漢子,許以好處,讓他以打聽消息為名,請劉二振吃飯,換取消息。


    結果隻花了一百兩,就得知與張守安勾結之人,就是寧國府賈蓉。


    至於那位馬販子是西北人,完事之後便販馬返鄉,數年才回來神京一次,幾乎不存在後患


    賈琮知道忠順親王視琪官如禁胬,偏偏賈蓉和他勾搭在一起。


    賈蓉勾結官府,圖謀香鋪秘方,還將封氏酷刑重傷,不管從哪個方麵考慮,賈琮都沒理由放過他。


    而以賈琮對賈蓉的了解,他似乎沒有這等心思和魄力,那站在他背後的必定就是賈珍,這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他要消除被覬覦的後患,還有讓可卿徹底擺脫風險,要對付的就是整個寧國府。


    但就算張守安在大理寺把賈蓉招供出來,都不一定奈何得了賈蓉,因為他是寧國府的世子,他的背後還有賈珍,還有祖上福蔭庇佑。


    那就拿這位忠順親王再點一把火!


    ……


    大理寺自提審張守安後,張守安自知難逃罪責,半生宦海鑽營已被完全終結,如今他隻想保住性命。


    所以沒等到大理寺動刑,便把如何將秀娘香鋪掌櫃夥計下獄,以及逼供秘方的之事徹底交代得一清二楚。


    這些事本就傳得街知巷聞,他也沒必要再隱瞞。


    為了給自己減輕罪責,又將寧國府賈蓉為霸占秀娘香鋪產業和秘方,向自己許重金厚利請托諸事,全部和盤托出。


    因此大理寺也隻花了一天的功夫,就已將秀娘香鋪一案始末查探清晰,並形成宗卷文牘,並由刑部和都察院核勘具簽。


    而寧國府賈蓉才是秀娘香鋪一案元凶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很快傳開。


    寧國賈家頂級勳貴,世受皇恩榮寵,門中世襲子弟,居然心性如此惡毒暴虐,目無法紀,倒是讓許多人有些側目。


    隻是各部衙卻沒有什麽動靜,似乎要靜觀其變。


    因為此事涉及大周頂級世家,身後牽連更是四王八公一幹勳貴群體,聖上登基十餘年,都沒有輕舉妄動,更何況其他人。


    寧榮賈家,一門雙國公,自立國之初,寧榮先人就隨太祖征戰天下,門第根基深厚。


    誰也拿不準,這次的事情,是否最終能撼動寧榮根基。


    再說秀娘香鋪之事,目前關注點在於府尹張守安貪鄙害民,畢竟最終也沒鬧出人命,主謀賈蓉即便被定罪,輕重還在兩可之間。


    朝堂之中,寧榮兩府門生故舊不少,騎牆派和中間派更多,為官之人,還沒搞清楚形勢,自然不會輕易下注。


    連都察院那些風聞奏事的多嘴禦史,也多了幾分慎重。


    就等著大理寺斷案卷宗入宮城,傾聽聖音,再相機而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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