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宮城,尚衣局。


    等到嘉昭帝賜宴完畢,賈琮被內侍帶到宮中尚衣局量衣。


    皇帝禦賜蟒袍為聖恩榮耀,但是每個人體型不一,不可能都合規儀態,能直接使用存製賜服。


    但凡體態迥異之人,或太高太矮,或過胖過瘦,就要量體定製。


    皇帝賜服,每當朝會或典儀,都需要穿戴以顯皇恩,如果賜服大小不合體,那就會有損皇家威儀。


    不過,尚衣局的女官和內侍,見過不知多少被賜服的官員,但像賈琮這樣年輕的,也是聞所未聞。


    這些人見慣榮寵風雲,知道凡這樣卓然不同之人,必定有過人之處,當知道今日量衣之人叫賈琮,也就愈發恭敬起來。


    給賈琮量體裁衣倒是做得一絲不苟,又取來存製的蟒袍試穿,記錄不合之處,以作裁改。


    此時,一個宮女進了尚衣局,姿容秀麗,姿態綽約,嫋娜如蘭,儀容頗為出色。


    皆因最近鳳藻宮賈女史行情看漲,聽說已被皇後數次賞賜,誰讓人家出了個有本事的弟弟,也就是眼前這少年。


    賈琮看到一身宮裝,巧笑嫣然的抱琴,雖然快兩年沒見,卻一點也沒變化。


    一路上抱琴總是回頭看賈琮,她已兩年未見賈琮,覺得他變了許多模樣,脫去不少稚氣,多了男兒風範,樣子似乎比以前更加得意……。


    抱琴說道:“那次三爺在看過姑娘之後,姑娘常常念到三爺呢,三爺幾次進宮麵聖,隻是宮規森嚴,卻也不得相見,姑娘很是想念家人。”


    抱琴笑著看了賈琮一眼,取出一塊光燦燦的銀牌,說道:“陳尚官,我奉了皇後鳳諭,請賈大人到鳳藻宮覲見。”


    抱琴臉色微微一紅,說道:“宮中深邃,青春易老,再過幾年三爺就不會這麽說了,倒是三爺長高了許多,風采更勝往昔。”


    談到這個話題,兩人都有些默認,因為這是一道死題,基本無解。


    陳尚官滿臉笑容:“請賈大人盡管前去,方才已量過衣尺,賈大人形儀一等一的好,隻要對庫製賜服做微小改動,一炷香功夫即得。


    賈琮微笑著謝過陳尚官,讓對方有些受寵若驚,連說不用客套。


    到時我著人送去鳳藻宮,賈大人就不用來回奔波了。”


    那陳尚官一聽,也是吃了一驚,這位少年郎還真是受寵,這邊皇帝賜服,那邊皇後召見,也怪不得賈家女史在宮中走勢。


    等到人老珠黃,或是遣送返家,或是做個陳尚官那樣的低階女官,了此殘生。


    可是真正能得聖眷寵幸,得到封位者,不過萬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年華空擲。


    那尚衣局女官是有品秩的,卻對抱琴一個無品的宮女頗為客氣。


    ……


    賈琮笑道:“許久未見,抱琴姐姐風采依舊。”


    賈琮見抱琴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後世可是花一樣的年齡,卻也會說出青春易老的話,心中微微有些好笑。


    那尚衣局的女官倒也認得,笑道:“原來是鳳藻宮抱琴姑娘,不知今日何事吩咐?”


    世家大族想要聖眷榮寵不衰,總是想盡各種手段,送自家貴女入宮奉駕,便是重要的手段。


    還有一個窈窕婀娜的女子,俏臉生暈,一雙明眸打量著自己,眼神流露出溫柔眷顧,正是許久未見的元春。


    等到抱琴帶著賈琮,一路進入鳳藻宮大殿,便看到上午見過的趙王李重瑁。


    而居中鸞座上有位儀態萬方的女子,年過三旬,滿頭珠翠,身穿直領大襟右衽五鳳袍。


    射入室內的陽光,照耀在鳳袍上的金織圖案上,反射出耀目燦爛的豪光,刹那間可奪人眼目。


    賈琮當然知道這人便是當今中宮皇後,不用抱琴提示,便上前行拜大禮。


    敬德皇後對這位名動神京的少年,頗有好奇,饒有興趣的打量。


    雖聽說他不過舞象之年,卻見他已生得身姿頎長,宛如玉樹芝蘭,舉止從容,氣宇軒然,容貌俊美無儔,儀表雋然絕俗。


    敬德皇後微笑道:“本宮雖素來知威遠伯少年得意,文武雙得,卻從未見過,剛才重瑁還將你好生誇了一通,本宮還有些不信。


    這時見了,才知果然是這般得意,府上太夫人倒是好福氣,元春也有個好兄弟。


    你們姐弟難得見麵,本宮就不多言了,元春你自帶伱兄弟下去說話吧。”


    賈琮被女人誇長得好不是第一次,早就無感了,隻是和元春一起鄭重謝過皇後恩典。


    ……


    跟著元春和抱琴出了大殿,蜿蜒走了少許,去了鳳藻宮左近,一處女史官廨院落,卻是空蕩蕩的無人。


    如果不是賈琮還未成年,而且又是皇後格外降恩,這個地方賈琮尋常是來不了的。


    等到兩人在院中坐下,元春微笑著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說道:“琮弟,自那次在宮中相見,算起來已有兩年時間。


    弟弟可是長高許多,真是長成大人了,姐姐在宮中常聽到你的消息,實在與有榮焉。


    數首詩詞,名動江南,不僅中了解元,還在遼東立下大功。


    這等少年能為,姐姐以前可是聞所未聞,賈家能出你這樣的佳子弟,真是大幸事。


    如果琮弟能早生幾年,或許家裏便不用讓姐姐入宮了……。”


    賈琮聽到元春說到這裏,語氣中有種說不出的遺憾,隻是這種事卻是無從勸解。


    他便特意撿了家中姊妹的一些趣事來說。


    姐弟兩個話語的氣氛才輕鬆起來,賈琮又說道自己開府立居之後,已把迎春接入府中,甚至把迎春婚事糾葛也說了一些。


    元春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她已入宮八年,最向往的不就是賈琮言語中那樣的日子。


    姊妹終日相守,還有個有能為的兄弟撐腰扶持,為她擋風遮雨,可惜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終究隻是幻夢,想想就行,無法當真。


    抱琴過來換了次茶水,見姐弟兩個還是聊得興致勃勃,便笑著坐在一旁靜靜的聽。


    元春和抱琴十年相伴,情同姊妹,抱琴是她最信托之人,自然什麽事都不避她。


    對抱琴來說,這大概也是她唯一接觸宮外見聞的機會。


    元春又問道寶玉的近況,不禁有些歎息,說道:”寶玉自小就是我教他讀書寫字,他天資不俗,但卻是富貴安享的性子,不願受拘束。


    滿腦子怪誕奇想,隻怕不是八股舉業的材料,倒是琮弟自小飽受磨礪,反而能立心凝誌成就功業。”


    又微微思索,才說道:“琮弟今日可是初識趙王?”


    元春還未等賈琮回答,便對抱琴說道:“抱琴,你去續一壺水,給琮弟沏一壺新茶。”


    抱琴聽了目光閃動,她跟了元春十年,自然早和自己姑娘心意相通,知道姑娘要和三爺說些體己話,深宮叵測,總要多個心眼。


    抱琴提了把鐵壺,灌滿備好的山泉,出了院門,順手把院門緊閉,便在門口的泥爐上燒水,自己卻坐到台階上等著。


    院子中賈琮說了和趙王確為初識,又把今天趙王贈刀求字的事情,簡單說了幾句。


    元春說道:“聖上雖有四子,唯獨趙王為元子,朝野內外皆言之為承龍之人,身份貴重特殊。


    家中姊妹之中,姐姐年長,才知道許多祖輩往事。


    當年祖父未做從龍,也未背駁,雖失聖眷,卻祛大凶,保住榮國傳續不斷,曆來皇嗣叵測,琮弟乃當世英才,更需謹慎。”


    元春隻說了這麽幾句,便住口不講,畢竟此時此地,這樣的話題過於風險,點到即止就可。


    如果她不是對這個出眾的弟弟,心中十分賞慕投緣,並且視其為賈家的未來,隻怕這幾句犯忌之言都會忍了。


    兩姐弟很有默契的把話題又轉到家中趣事上。


    賈琮心中卻已有些驚訝,他不是沒看出趙王對他有拉攏之意,且以趙王的特殊身份,與他接近極易落下口實,甚至埋下凶險。


    讓他沒想到的是,元春一個閨閣女子,方才就憑著大殿之中,皇後和趙王之間幾番聲色流轉,以及對自己姐弟的態度。


    便能夠看出其中奧妙,並直指關竅,這番機敏才略已是非常不俗。


    不過想一想也不算太奇怪,以賈母半輩子貴勳豪門的閱曆,必定知道宮闈百丈,是世上最凶險之地。


    如果元春是個才智平庸的女子,賈母也不可能將她送入宮中,奉迎皇家搏取富貴。


    因為,一個愚笨之女入宮,更多的時候,不是搏到富貴,而是搏到災禍。


    這時,賈琮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說話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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