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語氣不善,冷冷道:“我替你去叫開宮門,你趕緊去玄武門外待一夜,明日把此事告訴臨淄王,他說沒事也就罷了。”


    “是,下官多謝婕妤娘娘。”


    一來到外麵,王鎮語氣陡然軟了許多,對著上官婉兒懇切道:“下官也是急著想做點事,臨淄王殿下那兒有些事,要從公主口中......”


    “臨淄王讓你做的事,不要說給我聽。”


    上官婉兒眼神裏帶著些恨鐵不成鋼:“你有什麽好急的,劉幽求他犯了錯,做事都不如你來勁,昨夜才鬧過那事,正是要安撫人心的時候,你今夜就敢強闖公主閨房,豈不是讓所有人眼睛都盯在你身上?”


    “娘娘教訓的是。”


    王鎮隻低頭認錯,嘴角噙著笑意,他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天色,忽然問道:“娘娘這是聽到此事後立刻趕來的?”


    “我不來,還能有誰救你?”


    上官婉兒瞥了一眼周圍,聲音忽然低下去,表情似笑非笑。


    “太平今日找我索要遺詔。”


    “啊?”


    王鎮茫然地看向她,仿佛一無所知,上官婉兒氣的冷笑一聲,道:“我現在才發覺,這東西拿我手上也沒大用,太平要我交出來,我隻推說昨夜丟了。”


    先前王鎮教她不要把遺詔給李隆基,因為那樣就等於在明示後者:上官婉兒已經倒向了太平公主。


    所以王鎮隻要拖一晚上時間,讓上官婉兒能把遺詔交給太平公主,那她就能活下來。


    “您,為何沒把遺詔給殿下?”


    “你跟她說了遺詔沒有?”上官婉兒反問道。


    “自然是沒有,下官在長安城內,碰到了太平殿下身邊的一個女官,就請她代為遞話......”


    “女官?”上官婉兒打斷他的話頭,疑惑道:“什麽女官,長什麽樣子?”


    “一個老媼罷了,不過人還不錯,給了我一塊太平殿下通行各處的牌子。”


    “也罷。”


    上官婉兒沒再追問,歎息一聲,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王鎮,意有所指道:“我現在不敢信臨淄王,也不敢信太平,這遺詔拿在我手裏終究是燙手的無用之物。


    臨淄王現在需我製詔,太平隨後也要靠我做事,他們離不開我,但這遺詔若是給他們,反而替我平白增添許多麻煩。”


    她盯著王鎮,淡淡道:“你覺得,該放在哪?”


    “下官愚鈍。”


    王鎮用試探的語氣回答道:“不若,趁現在夜色深,咱把它燒了吧?”


    上官婉兒話語裏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但立刻就被王鎮一句話氣得半死。


    “虧你想得出來!遺詔這等事物,萬一......”


    “啊?”


    王鎮眨巴著眼睛,一臉不明所以。


    上官婉兒盯著他看了片刻,微怒的臉色忽然一冷。


    “你不可能不懂。”


    “......那給太平殿下如何?”


    “我都說了,這東西給不給太平都無所謂了,她又不可能不保我。”


    上官婉兒湊近一步,王鎮微微抬頭,眼神裏滿是清澈,看上去,像是一個純真的少年。


    “你昨夜教我的那些話,明明都是聰明之言,你休要糊弄我.....”


    “下官那時候真的隻是想救娘娘,”王鎮看著她,似乎誤解了什麽,眉頭皺起,冷冷道:“娘娘這是準備賞賜下官什麽東西,好還掉下官幫您的忙?”


    “娘娘卻是認錯我王鎮了!”


    王鎮低著聲音,擲地有聲道:


    “我王鎮一向粗莽,但絕非挾恩圖報的人,當日娘娘救命之恩,王鎮此生難忘。


    我......隻願娘娘好好的,因為像娘娘這樣對我好的人,我王鎮這輩子此前從未碰到過!”


    “你......”


    上官婉兒一驚,還以為自己哪句話冒犯這青年了,她見王鎮氣憤地抬起腳步就要走,下意識伸手抓住他。


    “娘娘,你......”


    王鎮渾身一顫,不可思議地張大嘴,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上官婉兒的手正死死扣在那裏。


    “娘娘,不可啊......”他臉色漲紅起來,眼神躲閃,不像是個粗莽漢子,倒是像極了情竇初開的青年。


    兩人都看向手,隨即,上官婉兒猛地收回手,聲音再度冷漠起來。


    “我讓你走了?”


    “娘娘,下官......”


    聽到王鎮這些文縐縐的稱呼,上官婉兒心裏不知為何越發來氣,她恨恨道:“這遺詔得給你!”


    “娘娘,這東西太貴重了,下官不能收,不能啊!”


    見王鎮傻乎乎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上官婉兒深吸一口氣,在宮中涵養出來的耐性幾乎繃不住,但最終,她還是低聲解釋道:


    “這遺詔拿在你手上,等再過幾日,風平浪靜了,你就把遺詔獻給臨淄王。”


    “啊?”


    “混賬,我說什麽你做什麽就是了!現在算我求你了,你收下!”


    “哦......”


    又和王鎮說了片刻話,上官婉兒深吸一口氣,第一次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她揉了揉眉心,緩緩道:“等去玄武門的時候,我找借口在路上拖延幾刻,你隨我去我那兒,把遺詔帶走。


    遺詔在你手上交給臨淄王,才能有最大用處,憑此遺詔,他再升你三級官職也不過分。


    你就跟他說,是安樂公主告訴你的,她私自截獲了這份遺詔,今夜就交給你了。”


    今夜各處宮門都不安穩,憑借上官婉兒和王鎮的身份,隻要推說有臨時事務,宮門不得不開,大不了明日報上去也就得了,誰敢來管?


    “啊?那臨淄王不會找安樂公主......”


    上官婉兒冷笑一聲,道:“他會信的,反正安樂也活不了多久,等韋後毒殺先帝一事定死,安樂也得跟著死在道觀或是佛寺裏。沒人會讓她活下去。”


    “可是......”王鎮躊躇片刻,經過上官婉兒剛才的解釋,他已經很“明白”遺詔對自己的好處,但這時候還是傻乎乎地問道:“若是我拿走遺詔,那您這邊......”


    “閉嘴。”上官婉兒疲憊地回答道。


    “哦.....”


    因為剛才已經見識過了王鎮的思考過程,上官婉兒走到那邊對女官吩咐了幾句,隨即讓自己帶來的宮女進去看住宮門,王鎮這時候忽然道:“下官得進去跟安樂殿下再說一句話。”


    “嗯?”


    上官婉兒蹙起眉頭,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道:“有話告訴我,我替你轉告,三番兩次進殿下房中,成何體統?”


    王鎮當即坦然道:“下官明日會再來問她有關她公主府官員簿冊之類的事情,下官想要勸她好好吃飯休息,不要耽誤了身體,就這些話了。”


    “就這些?”上官婉兒輕哼了一聲,有些譏諷道:“你倒是真像個乳母。”


    “是,下官一向與人為善。”


    上官婉兒一時無言以對。


    兩人走到前頭,等快要到玄武門的時候,上官婉兒忽然道:“還有一件事,臨淄王送你的宮人,須得小心點。”


    “啊?”


    “她姓武。”上官婉兒加重了最後一個字。


    ......


    閨房內,安樂公主勉強吃了一點東西,坐在床上發呆,外麵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一名小宮女的頭出現在門框邊,見裏麵的女人沒有說話,她膽子慢慢大了一些,走到屋內,對著公主施禮後,道:


    “殿下,我家婕妤娘娘說王都尉說......”


    “什麽?”


    安樂公主看向她,一臉茫然。


    “王都尉說,請殿下不要耽誤吃飯休息,他明天還來。”


    “還......來?”


    安樂公主低下頭,默默地把兩個字重複了一遍,眼睛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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