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不是什麽好去處。


    “但他王鎮藐視天家......”定安公主厲聲道:“若連這罪名也能寬恕,那日後誰都能效仿他了!”


    定安公主的男人名叫韋捷,正是王鎮抓回來的兩個駙馬都尉中的一個,近日已經死在了牢中;定安公主雖說不得不接受了丈夫的死,但也因此下定決心要報複。


    其他公主隻是被剝奪了一部分斜封官的利益,而定安公主和成安公主兩人則是都死了老公,因此仇恨比其他人更深一層。


    下令抓人的是宮中詔令,她沒法違抗,她甚至不知道是姑姑太平公主還是相王李旦的命令。


    所以,她隻能把目標放在最人畜無害的王鎮身上。


    朝廷想要切割她們的利益,那她們自然也能斷掉朝廷的手腳。


    少帝坐在禦榻上,仍舊是一臉木然,在他身旁站著的中年男人赫然是相王李旦,後者無奈地笑了笑,道:“王鎮也是奉命行事,官微言輕,你跟他計較什麽?”


    相王李旦性子溫和,比太平公主好說話,定安公主就是瞅準了太平公主不在的時候,想要快刀砍亂麻把這事敲定。


    她也不傻,昨天她就在旁邊看到了太平公主為王鎮爭取官職的一幕,心裏猜測王鎮大概是太平公主的人。


    那,對於相王來說,王鎮就可有可無了。


    自己隻是需要往他心裏增添籌碼。


    她捂著臉哀聲道:“侄女兒生平就嫁這一個丈夫,平日裏恩恩愛愛,他觸犯朝廷律法被殺也是他該,但侄女兒這個寡婦平日裏也守規矩,可丈夫一死,就被人立刻上門欺負。若叔父今日不替我討還這個公道,我......我也要隨著韋郎去了!”


    “言重了言重了。”


    相王歎了口氣,示意宮人服侍定安公主坐下,他頓了頓,溫和道:“我已經派人去喊王鎮入宮,待會兒讓他替你賠罪,好不好?”


    “皇叔......”


    定安公主抬頭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先帝靈柩還停在太極殿內,您侄女兒被人欺負了,您還要護著外人麽?”


    聽到這種混賬話,相王也沉下臉色,恰巧這時候,外麵開始有人通報。


    “樂壽郡王入宮,求見陛下及相王。”


    “樂壽郡王......武攸暨?”


    相王心裏納悶這人來幹什麽,但對方畢竟是太平公主的丈夫,等於是自己的妹婿,自己不見不好,他看了一眼旁邊始終沒說話的少帝李重茂,恭恭敬敬道:“樂壽郡王忽然入宮,必然有急事。”


    “無妨。”少帝微微搖頭,道:“有皇叔在,那就見見他吧。”


    定安公主坐在旁邊,聽到這名字時微微一頓,隨即繼續掩麵哭泣。


    “臣武攸暨,見過陛下,見過相王殿下!”


    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緩步趨入,對著殿內的兩人躬身施禮,隨即不等相王或是少帝開口,就沉聲道:“臣今日入宮,是想請陛下和殿下給臣做主,臣,有冤!”


    “你怎麽也要做主?”


    相王愣了一下,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定安公主,又看向武攸暨。


    “說說,何事,若有冤情,孤一定替你做主。”


    “臣武攸暨,昨日帶兵巡視街邊,忽然聽報說果毅都尉王鎮率兵劫掠安樂公主府,甚至縱火焚燒公主府,臣當即帶兵前往予以阻止。”


    武攸暨說到這兒,語氣陡然沉痛:


    “臣本來是去好意勸說,但王鎮不僅當著臣妻子的麵毆打臣,甚至又敲了臣足足一萬貫!先帝靈柩還停在太極殿內,臣就被人欺侮到這個地步......”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臣,求相王和陛下給臣做主啊!”


    相王默默思索著他的話,眼裏閃過一絲玩味。


    ......


    “到底是怎麽了?”


    李隆基有些納悶,他肯定沒讓官差直接把王鎮關在囚車裏押入宮,喝退那些官差後,他看向王鎮,後者也莫名其妙。


    按理說自己現在背後全是靠山,應該沒人敢再跟自己作對才是。


    “你放心。”


    李隆基坐直身子,淡淡道:“你是孤的人,你昨日才升官,今日就有人敢下令抓你。這根本就不是對著你來的,而是對著孤!孤倒要看看,是誰在跟我過不去。”


    馬車到了皇城門口才停下,葛福順按劍站在門口,一見到他們就迎上來,低聲說了幾句,王鎮在旁邊聽著,心裏反倒是覺得好笑。


    對尋常小官來說,一個定安公主確實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更何況,葛福順說剛才樂壽郡王武攸暨也急急忙忙進去了。


    但這兩貨對自己還真沒殺傷力。


    一行人朝著宮內走去,等來到肅章門前的時候,王鎮遠遠就看見了一道身影,後者也看見了他,就站在原地等候,神情清冷。


    等王鎮到了跟前,上官婉兒懷裏抱著幾本文書案卷,語氣漠然道:


    “你入宮來做什麽的?”


    “可巧在這兒遇見婕妤娘娘了。”王鎮歎了口氣,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回答道:“王鎮得罪了宮中貴人,聽說,人家要殺我,王鎮此後見不得娘娘了,願娘娘此後......平安喜樂。”


    聽到一個殺字,上官婉兒眉頭挑起,她看見王鎮身邊還跟著一個臨淄王李隆基,忽然冷笑一聲,道:“你替殿下做事,殿下怎麽還主動把你送進宮來了?”


    “上官婕妤說話注意點。”


    李隆基臉色陰沉下來,不耐煩道:“王鎮是孤的人,孤現在就在護著他。”


    “若是真心護著他,那也沒必要把他送進宮裏來。”


    上官婉兒輕歎一口氣,盯著對她滿臉不喜的李隆基,淡淡道:“我已經老了,沒有什麽能給殿下的,但畢竟是在宮中做了幾十年的事,知道許多消息......”


    她湊近一些,輕聲道:“譬如說,殿下親生母親曾死於宮中,屍骸至今沒有下落。”


    李隆基忽然瞪大眼睛,呼吸粗重起來,眼裏極為罕見的露出一絲猙獰神色。


    當年天後做皇帝時候,李隆基的親生母親竇氏被人誣告用巫蠱之術詛咒天後,因此遭到後者厭惡。


    竇氏某次入宮朝見天後之後,就與同行的皇嗣妃劉氏一同遇害,屍骨至今無蹤。


    這也是李隆基心頭的一樁大恨。


    “告訴我。”


    他死死盯著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沒說話,默默指了指王鎮,李隆基氣的笑了一聲,伸手點了點她,神情陰鬱:“回來的時候你不告訴我,孤就殺了你。”


    說罷,他抓起王鎮的手就往宮中跑。


    ......


    殿外。


    李隆基站住腳步,喘了口氣,示意王鎮先進去。


    王鎮看了一眼李隆基的臉色,後者仿佛下定決心,沒跟王鎮說話,隻是示意他先進去,隨後就轉身離開。


    殿內的人,或站或坐,門口的宦官示意他站在門口行禮,隨即替他通報了一遍。


    “讓他進來。”


    相王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無悲無喜。


    “臣王鎮,拜見陛下,見過相王殿下!”


    看到相王站在麵前,他心裏略微安定了些,


    “王鎮,孤也不和你繞圈子說話了。”


    相王對他露出一絲笑容,溫和道:“定安公主說你冒犯她,樂壽郡王說你羞辱他,跟他索要錢財,這些事,有麽?”


    王鎮沒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在殿內所有人臉上掃過一圈......死死盯著他的定安公主、臉上露出快意的武攸暨,這其中,也包括始終坐在禦榻上不說話的少帝。


    麵視天子也是不合規矩的,但在場所有人都沒意識到這一點,畢竟對他們來說,少帝本就是被韋後扶持起來的傀儡。


    誰會把一個傀儡放在心上?


    少帝也看著王鎮,隻是對視的這片刻內,他忽然微微搖頭。


    王鎮低下頭,心裏對現在的處境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如果相王沒有第一時間替自己說話,那肯定就是出現了其他情況。


    而現在在場的人裏麵,相王也是唯一能裁斷自己命運和幫自己的人。


    王鎮明麵上就是他兒子李隆基的手下,又或者,他明麵上是太平公主的手下。


    如果相王要弄死他,後麵肯定會跟這兩人起衝突。


    “回殿下的話,臣隻是奉命行事,但搜查公主府時並未冒犯定安殿下;平康坊搜查安樂公主府時,樂壽郡王忽然帶兵出現,逼迫臣後退,當臣的麵,殺光了公主府裏的所有屬官,放火焚燒安樂公主府。


    至於說毆打和索要錢財一事......”


    王鎮平靜地回答道:“臣一介五品官,前日更隻是一個六品小官,哪來的膽子去威脅堂堂郡王?”


    “這.......”武攸暨當即在旁邊開口道:“太平殿下當時有一句戲言,結果你就借題發揮,想要......”


    “好,大王自己也說了,當時是太平殿下的......命令。”


    王鎮不緊不慢地駁斥了一句,武攸暨頓時意識到自己失言,當即閉上嘴不再說話。


    相王微微皺眉,隨即,他迎著王鎮的目光,回答道:“拋開此事不談,近日來宮中和長安諸多流言蜚語,皆是有關禁軍作亂的,此事,你是萬騎都尉,難辭其咎。


    王鎮,孤說句公道話,你確實做的有點過了。


    不過你放心,定安公主和樂壽郡王都不過是戲言,不至於要你性命。就......先免去你的官職,去大理寺裏待一段時間吧,把你的心靜一靜。


    你放心,等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後,孤會還你一個清白。”


    ......


    “武攸暨?”


    公主府後院的一間僻靜廂房內,太平公主席地而坐,長發從肩頭一直垂落到地麵,手裏拿著一卷佛經在讀,神情慵懶;等聽到侍女的匯報時,她才移開目光,疑惑道:“他腦子有病了?”


    片刻後,太平公主坐上馬車,心裏想著武攸暨平日裏那種做作的姿態,以及他那天被王鎮毆打後終於壓抑不住的怨毒眼神,她不由得冷笑一聲。


    “沒出息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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