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初明知她這般焦急尋來是為何,卻故意找了借口,讓宋瀟在裏麵伺候一整晚。


    她若實在想見人,想知曉孟展的情況,就必須向他低頭。


    謝景初這是吃準了她寧折不彎的性子,非要挫一挫她的銳氣。


    可這三年來,她經曆了太多太多,如今傲氣對她來說,是最無關緊要的了。


    片刻,孟舒捧著包紮的東西敲門而入,“爺,倪姑娘今晚要宿在攬月閣,所以奴婢來為您處理手上的傷。”


    房間裏也有一張偌大的書桌,謝景初正端坐在書桌前,還是昨晚那身袍子,手上的血跡也已幹涸,顯然沒有做過任何處理。


    宋瀟確實正在研墨代筆,見她走過來,識時務的挪到旁側。


    謝景初抬頭睨她一眼,女人低眉順眼的樣子和從前大相徑庭。


    “昨晚跑的比兔子都快,今日怎麽就眼巴巴貼上來了?”


    宋瀟的存在感比較透明,孟舒也沒多在意,“昨晚倪姑娘提前囑咐奴婢,爺回來後她要第一時間伺候爺,奴婢不好逾矩,這才提前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今日呢?”謝景初不依不饒。


    孟舒輕輕拿過他的手,用藥酒擦拭清理,“攬月閣那邊生意紅火,倪姑娘今晚不回,奴婢這算為主子盡心,不算逾矩。”


    “你倒是條好狗!”謝景初猛地抽回手,“當年也是這般討好明王的?”


    孟舒垂眸不語。


    “宋瀟,你先出去。”


    “是。”宋瀟放下手中的筆,作揖退下。


    孟舒看了一眼,端起剛才拿進來的托盤,欠身之後也要轉身跟出去。


    “爺好好休息,奴婢去看看爐子上溫著的湯好了沒有。”


    “站住!”謝景初聲音鏗鏘。


    她後背一緊,深感不妙。


    剛才實在過於著急知道孟展的情況,一下子忘了這男人有多危險,現在進來容易,再想出去怕是難了。


    果不其然,謝景初起身攔住她的去路,凜寒的氣息也瞬間撲麵而來,迫使她握著托盤的手指不禁緊了幾分。


    “我記得之前是你自己說,隻要宋瀟回來,你便……”


    孟舒猛地抬頭,“如今我還不知孟展到底如何,爺總要給我時間去了解一下,還是說,爺對我這殘破之身就這般迷戀,如此迫不及待了?”


    她這話算是徹底戳了謝景初的肺管子。


    謝景初雙眼猩紅,渾身都在顫抖。


    忽然,他用力將一旁的花架踹倒,怒吼,“趕緊滾出去!”


    孟舒呼了一口氣,微微屈膝便繼續往外走。


    但誰知,剛走到門口,一隻大手便猛地按住了門板。


    再抬頭,謝景初臉上的怒氣竟消了大半,渙然一絲狡黠。


    “孟舒,這幾年你別的長進沒有,算計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厲害。”他那隻包著白色布條的手捏起女人的下巴,“想用這種自輕自賤的方式逼我發火,你好跑?”


    孟舒心底一顫,若再任由事情這般發展,後果可能真的不堪設想。


    她眼神稍稍後移,瞥到書桌上那些拜帖,“爺若是不嫌棄,不如我先幫爺研墨代筆,莫要耽誤進京的要事才好。”


    其實她深知謝景初不屑碰她,畢竟當年發生過那樣的事。


    更多的,不過是為了羞辱她罷了,眼下這法子最起碼能暫時躲過去。


    謝景初的理智也被拉回到現實,看著桌子上被退回來的那些拜帖,瞬時鬆開手,“你能做什麽?”


    孟舒將手中托盤放置一旁,“既然爺把宋瀟支走了,那接下來的活就隻有奴婢能幹了。”


    話落,她拿起桌子上的硯台開始研墨,適時又從隨身攜帶的香囊裏倒進些許木質粉末。


    謝景初蹙眉,“你往我硯台裏加了何物?知不知道,那方硯比你命都貴。”


    孟舒麵不改色,繼續手上動作,“再貴若辦不成事,那也是暴殄天物。”


    見她如此胸有成竹,謝景初冷哼一聲,再次坐到剛才的位置上。


    這些拜帖確實令他憂惱,此次上京之行成敗與否,就隻看這些拜帖能否送出去了。


    提筆之前,孟舒將屋內的香薰點燃,嫋嫋輕煙飄出,初聞是清甜的梨汁香,隨之是沉香的甘醇厚重,後調墜著一些檀香的獨特奶香,甜而不膩,清雅柔和。


    不多時,謝景初竟感到絲絲困意。


    大抵是昨晚一夜未眠,再加上眼前這些憂心事,讓他最終俯首案前睡了過去。


    見他睡熟,孟舒這才起身,躡手躡腳的打開門。


    果然,宋瀟就守在門外。


    “宋侍從,你這兩日可是去了邊疆,孟展情況如何?”她迫不及待問道。


    宋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朝屋內探了一眼。


    孟舒會意,“爺累了,我燃了熏香助他入眠,稍後屋內之事我會代勞。”


    宋瀟聽聞,這才收回視線,“孟姑娘,有了回魂丹,孟展當日便醒了過來,小侯爺還讓我將南下名醫也一並帶了過去,應該不日便能痊愈。”


    孟舒終於鬆了口氣,微微點頭,“多謝宋侍從。”


    “孟姑娘若想謝,怕是要謝我家爺。”宋瀟直言。


    孟舒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轉頭看了一眼伏案熟睡的男人,又極其認真的對宋瀟說:“宋侍從,接下來怕是要麻煩你跑一趟中街。”


    “孟姑娘要做什麽?”宋瀟疑慮,“那些拜帖我遞了幾次,最終都被各路家丁退回,難道姑娘有法子?”


    孟舒不知他們要向誰下帖,但也能猜的大差不差。


    “你先去中街攬月閣旁的小胡同裏,找一個叫荼蕪的姑娘,就說我讓你去的,接下來我說的你也要記仔細。”孟舒語速放慢,“讓她取金顏香半斤研成細末,蘇合油二兩,沉香一兩研成粉末,腦香、麝香各一錢單獨研磨,黃蠟二錢,經過臘月的芝麻油一錢,必須要隔年的。”


    “然後讓她將蘇合油和黃蠟一同溶化,放置微溫後,加入金顏香、沉香末調和均勻,再加入腦香、麝香和蘇合油一同攪拌,用最快的速度給我送過來。”


    宋瀟聽的一臉懵,“姑娘這是要……”


    “你腳步得快些,天亮之前我必須見到這些東西。”孟舒神色嚴肅,“能否幫你家小侯爺解憂,就看你辦事能力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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