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煩查證腳印了,綁架騎驢娘子和往屆觀音奴的,就是我本人。”


    曹泓此言一出,仿若平地驚雷,刹那間滿堂皆驚。


    一時間,曹家人以及來參加剃度儀式的來賓都呆若木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紛紛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瞪著他。然而曹泓的聲音清晰響亮,語氣冷靜沉著,仿佛他口中吐出的隻是尋常江湖盤道。


    曹大澤隻覺自己年老耳背,許是聽錯了話,目光掃過桌上的那對短刀,顫聲說:“泓兒,你說的什麽?這玩笑可開不得!”


    韋訓等人順藤摸瓜踏入曹宅,本已做好了要大費周章才能獲取線索的準備,故而提前謀劃,欲以楊行簡的官員身份進行恐嚇。誰曾想剛剛登門,曹泓本人就坦然承認了。近半個月來的勞師動眾,艱難曲折,此刻真凶突兀地站了出來,竟有一種極不真實的虛幻感,如同置身夢境。


    慧覺長老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瞪著這位具有“渡河舟”美名的俠客,以為他是因不堪幫派名譽受辱,故意挑釁殘陽院,遂口吻嚴肅地勸道:“此事非同小可,曹幫主切不可與人負氣鬥狠,視同兒戲。你妹妹不就是第一屆觀音奴嗎?何來綁架的說法?”


    曹泓自知這怪事綿延多年,牽連甚廣,絕非三言兩語就能攬罪於一身,主謀必須有一個能令眾人信服的犯罪動機。唯有讓自己身敗名裂,令親友下屬皆對其厭憎鄙夷,即刻與自己割席斷交,才能達成目的,護得他們周全。


    “此惡正是從小妹開始的。我與灩灩……”


    他低下頭,咬著牙,將最不堪的自汙話語說了出來:“我與灩灩早已私定終身,她在巡城中扮演觀音後芳名遠播,前來家中求親的人絡繹不絕,踏破門檻。我不堪忍受,強行將她藏了起來,而後做成‘升仙’的假象欺瞞家人。”


    隻聽哐當一聲,曹大澤雙手劇烈顫抖,將茶碗推倒在地,麵如死灰。他一時上不來氣,手握成拳嘭嘭捶打胸口,表情痛苦至極。這話比聽聞兒子是個惡貫滿盈的殺人犯更令人驚愕萬分,將他所有的認知擊得粉碎。


    曹潤臉色慘白,如五雷轟頂,呆呆地站在地上,喃喃道:“大哥你在說什麽?灩姐是我們一母同胞的親姊妹啊!這是亂……亂……”他胸口劇烈起伏,結結巴巴,因震驚和恐懼,終究不敢將那汙穢無比的二字說出口。


    眾人誰都未曾料到,譽滿洛城的渡河舟竟會親口承認喪盡人倫,與親妹通奸,還將其擄走囚禁。這巨大的衝擊比洛水掉頭西流還要驚世駭俗,手裏的兵刃不由自主垂了下來。


    邱任悄聲跟拓跋三娘說:“你還說我惡心,我的相好起碼沒有反對意見。”拓跋三娘啐了他一口,滿臉嫌惡,站得更遠了些。


    韋訓怒形於色,冷冷地責問曹泓:“你跟天王老子姘居都不關我事,為何要綁架其他的觀音奴?!”


    曹泓眼神放空,輕聲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誰都見不到,從此每年巡城之後,我就綁架觀音奴與她做伴。”


    曹大澤一雙昏黃的老眼充血紅腫,這些年來對女兒的切切思念,竟然以這樣不堪的形式回饋,倘若不是半身不遂無法挪動,已拔刀捅進曹泓胸口,以泄心頭之恨。老翁語無倫次地罵道:“畜生!畜生不如!我生了你這樣的孽障,我是個老畜生!你把灩兒藏到哪裏去了?!”


    韋訓急切地跟著逼問:“騎驢娘子人在何處?!”


    曹泓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正廳之中的每一個人,驚愕、鄙夷、仇恨、將信將疑……各種混亂不堪的情狀映入眼中。今晚之後,想必洛清幫將分崩離析,曹家也不會再有顏麵繼續待在洛陽。


    這正是他的目的。但願他背鍋伏罪之後,這些在意的人能四散離開河洛區域,徹底脫離岐王的威脅。他曾天真地寄希望於府尹能秉公執法,誰曾想雲層之上的人隻會狼狽為奸,將他們這樣的草莽視為螻蟻,隨意踐踏。


    灩灩離去後,崔東陽竟恬不知恥送來了升仙家的牌匾為岐王遮掩。這些年來,每當他看到自家門口這塊石匾,便覺有萬箭穿心之恨。崔東陽貶官遷走之後,他才有機會遠程追擊略微報了此仇。可岐王這顆太陽依然巋然不動,握著他所有的軟肋,令他毫無反抗機會。


    是時候下地獄了……


    曹泓平靜地說:“灩灩當年就投水自盡了。其他人,自然是年年陪著她上路。”


    韋訓隻覺腦子裏嗡的一聲,仿佛整個天都黑了。他不敢置信,怔怔地重複了一遍:“你說她去了哪兒?”


    曹泓從懷裏掏出一小團鵝黃色物事,輕輕拋在桌上,淡然道:“我用這刀將她肢解,扔到洛河下遊,毀屍滅跡了。”


    眾人勃然變色,目光齊齊投向那團東西,細看之下,竟是一根女子所用的發帶。


    韋訓的視野突然變得極為狹窄,眼中僅能看到那團絲帶的顏色。她被擄走前,身上每一件衣服,每一個配飾,他都牢牢印在心裏,未曾有片刻忘懷。火光照耀下,那絲帶嬌嫩的色彩仿佛一隻小鳥死後殘留下的羽毛。


    她已不在人世了?天穹轟然一聲,徹底崩塌。


    與曹泓多年相熟的親友下屬都清楚渡河舟品行過硬,俠肝義膽。因此當他坦白聳人聽聞的罪行時,眾人心中將信將疑,總覺得難以置信。然而當曹泓掏出這根發帶物證之後,原本縹緲如煙的疑惑便瞬間凝結成鐵砣,狠狠地砸碎了崇拜與信任。


    許多人心中不禁回想曹泓過往的種種舉動:無論誰勸,都不肯成婚,一直獨來獨往;時常幫助那些走投無路、想要投水自盡的可憐人;無償為人撈屍安葬……樁樁件件,此刻想來,似乎都是因為他私下喪盡人倫、惡貫滿盈,才會行此義舉彌補良心不安。


    曹大澤驚怒交加,羞愧難當,當場便背過氣去,曹潤急忙奔過去搶救。而白駝寺慧覺等老成持重的人則覺得此事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


    “升仙”之謎已持續長達八年之久。曹泓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倘若由他實施綁架,確實能騙過普通人,偽裝成離奇的情境。


    但殘陽院那群人尚未掌握確切證據,隻是登門要求對比腳印,為何他二話不說立刻就坦白了?難道僅僅是因為精神不堪重負?八年來瞞得滴水不漏,連家人都不曾察覺半分,倘若他本性是這般喪心病狂人麵獸心的惡徒,就不該這麽不堪一擊。


    曹泓招供之後,回身雙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


    拓跋三娘皺著眉頭觀察他的舉止,回頭瞥見韋訓渙散的眼神,心中暗叫不妙,低聲提醒:“綁匪有三個人,除了曹泓外應該還有兩個幫凶……”


    韋訓身形晃動,如風中殘燭,踉蹌著向前邁了一步,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倒地。


    慧覺等人早已警惕殘陽院突然襲擊,在曹泓認罪之後,料想青衫客必然怒極痛極,便悄悄向著正廳中軸線移動,想暫且保住曹泓性命,問清其中緣由,而後再繩之以法,以證公道。因此當韋訓開始移動時,廳中所有高手都防備已久。


    斷塵師太持拂塵刺出,萬千麈尾在她內力催動下,根根豎起炸開,便如一把撐開的巨傘,橫亙在韋訓身前。柔順的馬尾毛向四麵八方綻開之後,竟像一根根鋒利的鋼針,倘若有人莽撞撞了上來,便會刺入肌理。這一招以柔化剛的“佛光普照”蔚為壯觀,其實隻為攔截,並非奪命殺著。


    然而拂塵綻開之後,韋訓卻如鬼魅般憑空從原地消失了。下一刻閃現之時,已站在斷塵師太背後。


    此時廳中唯有拓跋三娘、白駝寺三長老這等頂級高手才能從殘影中勉強判斷他的動向。斷塵師太攔截之時,韋訓施展絕頂輕功,後發先至,雷動電掣般繞開了拂塵防禦。無論那“佛光”籠罩的範圍有多麽廣闊,卻也無法照亮他沉入暗河深處的靈魂了。


    慧覺等三長老心知肚明,此等血海深仇,青衫客出手隻為就地擊斃曹泓,不會與其他人纏鬥。三名老僧數十年共同修禪,心意相通,雖沒有開口商討時間,已默契地擺出五蘊降魔陣的陣法,呈品字形包圍上來。


    說來也是宿命糾葛,三十年前白駝寺五長老創製此陣,就是為了降服他的師父陳師古。然而那魔頭武功之深,簡直匪夷所思,兼且穎悟絕倫,不僅沒能將他擊敗,反而被瞧出破綻,破陣殺了兩人,五長老僅剩其三。


    那是白駝寺主動去關中挑戰殘陽院,敗於人手無話可說,三僧自歎弗如,從此心灰意冷隱入寺中不問塵事。


    那時陳師古正當盛年,如今這少年不及弱冠,三對一不僅是以多欺少,兼且有倚大欺小之嫌。然形勢所迫,三僧隻得厚著老臉聯手將他包圍。


    陣法雖缺了兩人,三僧多年反思矯正,已將當年陳師古破陣的弱點彌補。五蘊陣施展出來,六條手臂便如千手觀音,密不透風籠罩下來,沒有絲毫縫隙。縱然蜃樓步的步法詭譎,世間罕見,一時間卻也無隙可乘。


    韋訓身形一頓,青影晃動,步伐變幻,便如一隻陀螺般在品字陣中疾速輾轉,四個人廝打速度之快,隻剩下三黃一青四團殘影交錯縱橫。圍觀眾人皆瞠目結舌,做夢也想不到世間竟有這般驚世駭俗的功夫,莫說是觀賞品評,連看清招式都是癡人說夢。


    雙方看似勢均力敵,其實三僧越戰越驚。這少年年紀雖輕,其功力與陳師古當年相較,絲毫不落下風。殘燈手淩厲狠辣,剛猛絕倫,如狂風驟雨傾盆而下。不多時,三僧的僧袍袖子便如風中枯葉,一片片脫落飄散,六條手臂更被他撕得鮮血淋漓。若不是仗著五蘊陣法精妙,如銅牆鐵壁,被他一爪抓實了,恐怕肢體不保。


    三僧久攻不下,知道這般爆發不能持久,欲憑借多年積累的雄渾真力,逐漸消磨其氣力,使其力竭而敗。韋訓的速度確實漸漸慢了下來,似乎真的疲勞過度,氣力不濟。


    然則不等他們鬆得一口氣,韋訓已變爪為掌,以輕柔多變的日暮煙波掌應敵。這掌法是陳師古留下的絕學,殘陽院門徒雖人人才華橫溢,但唯有韋訓獨得精髓,學成此技。江湖之中,此前從未有人活著見識過。其掌風至柔至純,雖僅有一十三式,其變化卻如同無常命運,盛衰興廢,悲歡離合,凡人難以捉摸。與雲譎波詭的蜃樓步配合,能瞬間變幻出千萬種途徑。


    在旁觀戰的拓跋三娘和邱任見此情形,心中亦是暗暗驚歎,雖早知韋訓的武功與他們有斷層,然而這斷層竟如天塹鴻溝,差距實在難以逾越。


    他們不知陳師古開創日暮煙波掌、蜃樓步、殘燈手三門絕學時,正深陷於摯友身死魂滅、屍骨無存的末路之中。彼時縱有天下無敵的武功,卻無力挽回悲劇。哀苦、悲慟、怨恨如滔滔江水無邊無際,終將其逼至崩潰癲狂,恰好與韋訓此時的心境重合。他如魚腸劍浴血出鋒,將那絕望之人遺留下的武功發揮至登峰造極。


    麵對這樣一個瘋魔的絕頂高手,三僧已不能用製服敵人的心態應對,隻得使出殺招。慧定施展八苦摧心拳,拳風呼嘯直搗丹田,勢若猛虎下山。韋訓竟不格擋,反倒徑直衝了上去,以一掌“幽明永隔”攻向慧定咽喉,眼看是要同歸於盡。


    所有多人陣法的基礎都是一方受襲,他方救護,慧定隻覺寒風割麵,來不及撤招防禦,慧覺趕忙斜刺一掌,接過韋訓的攻擊。雙方均是一流高手,對掌時本應勢均力敵,起碼會僵持半刻。誰想肉掌相接的瞬間,韋訓卻突然變招。


    他由“幽明永隔”變為“殘燈斜陽”,五指成爪,直接抓住了慧覺的右手,在老僧內力湧出的一霎發力猛握,以殘燈手將這老僧的一隻手生生捏碎了。


    慧覺突遭重創,這一肢等同殘廢,五蘊降魔陣登時露出破綻。倘若韋訓此時乘勝追擊,起碼能取三僧之一性命,但他的目的本不在此。腳尖輕點,身形如電,一晃一閃之間,便從縫隙之中鑽了出去,接著直直撲向曹泓。


    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廳堂之中再無一人能攔得住他。


    曹泓並未拿起兵刃,僅擺出迎敵之姿,舉掌招架。韋訓雖陷入極度悲慟狂亂之中,卻跟陳師古一樣,仍殘存最後一線理智。知道殺了此人後,線索將就此斷裂。須得將他生擒,交給三娘和邱任,像處置申德賢那般施加酷刑,或許能逼出其他兩個幫凶的信息,那是絕境中唯一的希望。


    韋訓曾與曹泓在長秋寺對過一掌,能大約估量出對方實力深淺,故而僅拿出六成功力,計劃將他打殘。


    曹泓如上次一樣舉掌相抗,然而這一掌擊出,韋訓卻忽然察覺空落落的,仿佛擊中了一團棉絮,毫無著力之感。但凡武功練至上乘,內力自發護體,即便是遭遇偷襲,起碼會有肌肉本能反應。


    然而韋訓卻驚覺曹泓的防禦本能蕩然一空,雙掌相接時,他竟如不會絲毫功夫的路人,一下便被擊飛出去,如斷線風箏般砸碎了屏風,倒在一地碎片中。


    刹那之間,韋訓心中生出一陣莫名恐懼,遠超剛才與三僧殊死搏鬥時。眼見曹泓躺在地上毫無動靜,他背後冷汗頓時湧了出來。


    “老四!”韋訓回頭叫了一聲。


    邱任自然知曉他的意思,大步上前,俯身下去,先捏住曹泓的脈門加以控製,以防有詐,再向他頭頸間插了兩根定魂銀針,而後才開始放心切脈聽診。片刻後,那張黑臉上便露出了苦相。


    日暮煙波掌威力奇特,傷人於無形,並不會在體表留下任何傷痕,隻有剖開皮肉骨骼,方能看到五髒俱碎,經脈盡斷的慘狀。這等致命傷勢下,脈象無胃、無神、無根,元氣衰竭至極,回天乏術。


    “就是師伯在場,也救不活了。”邱任搖了搖頭,下此定論。


    韋訓腦中嗡嗡作響,指尖發麻,他拔腿奔向曹泓身邊,以掌抵住他前胸,搬運真氣輸入他體內。曹泓雙眼微微睜開一線,喉頭顫動,似乎念了一個名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神漸漸渙散了。


    拓跋三娘走到跟前,眼見曹泓立時便要死去,知道今夜沒有自己施展手段的機會了。她身為資深刺客,不僅擅長逼供,更對人垂死之時的種種細微表現了如指掌。曹泓心存死誌,故意不加抵抗,借韋訓之手了卻自己性命。拓跋三娘腦海中回想起曹泓適才回身過去,雙手端碗喝茶的景象,此刻想來,那並不是一個自然的舉動。


    “剛才動手之前,他好像吃下去些東西,是毒藥?還是……”


    韋訓立刻撤了掌力,略一思索,旋即毫不猶豫地撕開了曹泓的肚腹,雙手直接伸入他胃囊之中,探索掏摸。其狀血腥慘烈,令人不忍直視。


    眾人雖聽到曹泓的認罪自白,此時見到韋訓如癲似狂的舉動,仍覺得膽寒發豎,不敢細看。


    正如拓跋三娘所料,片刻之後,韋訓從血肉之中摸到了些不同尋常之物。他雙手托著,小心翼翼拿到火把跟前照亮。


    那大約是一張紙條,被胃液和鮮血嚴重侵蝕,漸漸地融化成一團紙漿,根本沒有展開閱讀的可能。就在那最後殘存的一角紙片上,韋訓依稀看到了兩個模糊的字跡。


    丙之。


    這是什麽意思?是一個人名嗎?或是其他暗示?


    韋訓雙手托著這一團血肉紙漿,疾步奔向門口呆若木雞的楊行簡,聲音顫抖,急切地問道:“丙之是什麽?你是我們之中認字最多、最有學識的,你且看一看!”


    楊行簡臉色慘白,仔細辨認血肉中的模糊字跡,抬起頭來,又見韋訓絕望而癲狂的神情,不禁悲從中來,淚水順著胡須滾滾而落,沾濕了那身綠袍。


    他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哽咽著說:“甲木克戊土、乙木克己土……丙火克庚金、丁火克辛金、戊土克壬水。丙字在五行之中屬火,丙之……丙之就是燒掉銷毀信件,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義。”


    沒有別的意義。


    沒有意義。


    最後的線索,最後的希望,就此熄滅了。


    夜色戚戚,愁雲慘淡。洛水之旁的曹氏祖宅中,傳出一聲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漫長嘯叫,在夜空中久久回蕩,使人聞之驚魂喪膽。


    就在這聲絕望淒厲的長嘯之中,瀕死的曹泓眼前浮現出曹灩最後的影像。那一日,他為了將她討回,被迫與惡鬼做了交易。那一日,他撐著小船,將換上粗布麻衣的妹妹悄悄送往鄉下。待他死後,世間便再沒有一個人知曉她的去向,再沒人能威脅到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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