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欣有了身孕,讓小家庭多了許多幸福的期許。


    ●高建國醞釀已久的技術革新,卻被李浩南提前公布,高建國反倒成為剽竊者。


    ●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安國慶,突然發現了自己最痛恨的高建國居然還活著……


    一


    李佳欣正在接受急救,高建國焦急在病房門口“麵壁思過”。他右手摁在牆上,輕輕地用頭磕牆,要不是身在醫院,他真想把自己的頭狠狠地撞到牆上,撞得頭破血流。聽了事情的經過,嶽芳英狠狠批評了兒子幾句。


    病房門突然開了,一身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麵露笑容道:“恭喜啊,高太太懷孕了。”


    “什麽?您說什麽?”嶽芳英一把抓住醫生激動道,臉上又喜又驚。


    醫生突然收起笑容,鄭重道:“你們也太大意了,病人已經懷孕一月有餘了,怎麽能讓她受刺激呢?”


    高建國這才反應過來,過來問道:“您是說佳欣她懷孕一個多月了?”


    醫生點點頭。高建國又接著說道:“我隻是聽到她說最近老是犯困,想睡覺,但是怎麽也沒想到……大夫,我可以進去看我妻子了嗎?”


    醫生嚴肅道:“可以,隻是要注意言辭,盡量不要刺激她。她的體質比較弱,你們要好好注意……”


    沒等醫生說完,高建國已經衝進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李佳欣一看到丈夫進來,立刻別過臉不看他。高建國卻是滿臉堆笑地走過去,坐到了床邊,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溫柔地撫摸著,一邊討好地說道:“佳欣,你還在生我的氣啊?你知道嗎?你懷孕了,我們要當父母了。”


    李佳欣慢慢轉過臉,淚流滿麵地說:“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們的孩子是個負擔呢。”


    高建國深情地望著妻子,笑嗬嗬地說道:“佳欣,我怎麽會這麽想呢?你知道嗎,我是想解決好了再告訴你,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你開口,但是我欠了安慧卻是個事實,這筆賬我不知道該怎麽表述才準確。如果她過得好我會釋然,但是她過得不好,所以我有無限的負罪感,我背著這份沉重的愧疚,都不知道要怎麽好好生活下去了。”


    李佳欣啜泣著說:“你認為我的心裏容不下安慧和你的過去,對嗎?”


    四目相對,高建國溫柔道:“愛情就是這樣的,我們要共有、僅有彼此,我可以理解。”說著幫妻子擦去了淚水。


    李佳欣停住了哭泣,撇撇嘴堅強地說:“建國,你太小看我了,我既然跟你分享了你的過去,心裏就是坦坦蕩蕩的。安慧是你曾經的一部分,我從來沒想過要把她從你的記憶和生命中抹去。我們是夫妻,應該坦誠相待,共同承擔,不是嗎?”


    本是去安慰佳欣的高建國,此刻卻被妻子的通情達理感動得一塌糊塗。他們彼此緊握雙手,深情款款地相互注視著。在門口看著這一切的嶽芳英,臉上先是出現激動的笑容,漸漸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很快,安慧接到一封信,裏麵隻有一個地址。因為是簡體字寫的,她以為是躍音約她,於是來到了“老北京餃子館”。


    店內一個客人都沒有,進門的第一張餐桌上已經放好了兩副餐具,青花的小碗,白瓷的淺碟,暗紅色描金的筷子安靜地躺在筷架上。桌子正中大大小小的瓶子裝著各種調料,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雖然有些意外,安慧還是慢慢地坐到了客座上。不一會兒,一個人端著兩盤餃子從後廚出來,正是白色大褂、紅色圍裙的嶽芳英。


    一看是嶽芳英,安慧猛的站了起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嶽芳英望著她,露出幾分微笑,擺好餃子盤,揮揮手說:“安慧,坐吧。”看安慧還在發愣,她又補充道:“坐,坐下。”


    嶽芳英麻利地給安慧的碟子裏倒了一些醋,夾過去幾個大餃子,又遞過去幾瓣剝好的大蒜,微笑著說:“吃吧,我親手包的。”聲音中卻絲毫不帶笑意。


    安慧定定神,慢慢拿起筷子,看著青花小碗裏的大餃子,她突然想起了遠在北京的母親,鼻子有幾分酸楚。安慧蘸著醋吃了一口餃子,又拿起蒜咬了一口,一股熟悉的老北京味道湧上舌尖。看著幾個圓滾滾的餃子與小碟裏的醋泡在一起,她想起在北京時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餃子的時光,眼淚禁不住流出來。


    大概是被安慧的淚水感染,嶽芳英原本僵硬的笑容溫和了許多,她開口道:“怎麽樣,好吃嗎?”


    “好吃,我很久沒吃過餃子了。”安慧哽咽著說。


    “那就多吃點。”嶽芳英繼續剝著蒜,往安慧碗邊放。


    安慧接過蒜,點了點頭:“伯母,謝謝您的餃子。您今天約我來肯定不是單吃餃子,您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嶽芳英沒想到安慧這麽直接,於是放下了手裏正在剝的大蒜,歎了口氣說:“安慧,我跟建國在香港的這些年,我覺得十分漫長,就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這其中發生了很多不得已的事情。我知道你和建國以前的感情。這兩天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實在是於心不忍……他認為他虧欠了你,他確實也欠你一個解釋,但是安慧,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伯母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原諒他,但是我希望你們都快樂地生活。”


    安慧低著頭,緩緩地咀嚼著,眼淚依舊不停地掉落,聲音沙啞地說:“伯母,我和建國的事兒讓您跟著操心了,但是很多事情,我一下子沒有辦法從記憶裏刪除。也許是我的錯,風景變了,我的心卻留在了原地。我需要時間,對不起。”說完放下筷子,給嶽芳英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走出餐廳,淚水還是無法遏製地往外不斷湧出。看著刺眼的陽光發出的七彩的光圈,她突然走進街角的一個電話亭,摸出一枚硬幣,投入了電話機,直接撥通了那個久違的號碼。


    母親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喂?喂?……”


    安慧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跟母親說,但嘴裏嗚咽著怎麽都吐不出一個字來,牙關打戰,強忍住內心的痛苦掛斷了電話。


    二


    幾天後的上午,高建國再次來到安慧的住處,沒想到她已經離開香港了。高建國心裏有些許失落,但生活還要繼續,他還是很快回到了廠裏。


    一進辦公室,就看見一個黑黑瘦瘦的人正在接電話。高建國隱約記得這人叫阿燦,剛來不久,也是在寮屋區長大的,經常跟著阿雄在一起。他怎麽會在自己辦公室呢?高建國有些不高興,剛想開口,阿燦就遞過話筒小聲說:“老板,是深圳的王老板。”


    高建國拿起電話:“是我……王老板您放心,這批貨一定按時送到……”放下電話,阿燦已經不見了。


    敲門聲響起,高建國說了聲:“請進。”


    阿雄走了進來,低著頭往辦公桌上放下一個東西,支支吾吾地說:“建國,抱歉!明天我不能來上班了。”


    高建國一抬頭,發現桌上的竟是一封“辭職信”,連忙問道:“為什麽?是不是家裏出什麽事了?有什麽困難你可以跟我說。”


    阿雄咳嗽幾聲才接著說:“建國,其實我有這個想法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隻是前段時間我還沒有考慮好。現在廠裏的情況都很好,我沒什麽可擔心的,可以安心辭職了。”


    高建國放下手中的文件,坐直身子,正色道:“辭職?阿雄,是不是我虧待了你,你對我有任何不滿隨時可以提出來。”


    阿雄鎮定道:“不,建國,你別誤會,正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這些年都是你在照顧我,讓我有了穩定的工作和收入,可我不能總跟在你後麵,我也想有自己的事業。”


    高建國立刻說:“當初開電子廠的時候我就說過,要給你股份,現在我隨時可以兌現我的承諾。阿雄,你是我的好兄弟,當初有難同當,現在有福當然也要同享,你不必離開公司。”


    阿雄擺擺手說:“建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你給我工作也好,給我股份也好,這些東西都是你給我的,沒有一樣是我自己打拚來的,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不算個真正的男人。”


    高建國站了起來,懇切道:“阿雄,你怎麽能這麽想呢?這幾年沒有你的幫助,就沒有我的今天,這是真心話,你為電子廠做的貢獻我全部看在眼裏。我打算把公司的項目再往前推一步,讓我們的電子廠能研發新技術,開發自己的產品。我本想著我們倆一起去幹這件事,一起去調研的。”


    阿雄雙手摁在桌上,正色道:“事到如今,我就不瞞你了。我對阿芳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想辭職,自己去做一番事業,讓阿芳相信我是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


    高建國恍然,臉上露出笑容說:“我希望你不要介意阿芳的態度,早晚阿芳會被你的真情打動。”說著來到了阿雄身邊。


    阿雄誠懇地拉住高建國的手臂,說:“以前我確實因為阿芳鑽過牛角尖,不過這一次不一樣,我這次辭職並不是一時衝動,我仔細想過了,我希望能夠給阿芳有安全感的生活。”


    “但這和你辭職有什麽關係呢?”


    阿雄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建國,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我真的不想阿芳再受任何傷害。想想以前,在寮屋區的時候,阿芳是個那麽單純活潑的女孩,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變了,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高建國想起了之前阿芳的遭遇,怔怔地有些說不出話來。阿雄接著說:“雖然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我知道阿芳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我必須證明給阿芳看,我可以真正給她幸福。”


    從阿雄有力的聲音中,高建國感受到了這個一直有些不懂事的兄弟開始變得成熟、有擔當了。他感動地說:“阿雄,你是真正的好男人,阿芳一定會看到你的真心,既然你執意要走,我也不再勉強,以後任何時候,隻要你想回來,隨時歡迎。”


    接受了阿雄的辭職之後,兩人相約到市區一起吃頓飯。吃過飯,互道珍重。高建國獨自來到了“香港電子業協會”。辦公樓普普通通,但高建國已經來過好多次了。雖然電子業是新興產業,但他始終相信這個行業前景廣大。


    敲門進屋,五十出頭的楊會長正在辦公室裏寫著東西,一抬頭看見高建國,立刻麵露喜色,起身道:“原來是高老板,快請進,請進。”


    高建國滿懷尊敬地鞠躬道:“楊會長好!您叫我建國就好了,不用客氣。”


    楊會長笑著說:“建國,你的那篇分析報告我看了,分析得很透徹,見解也很獨到,對現在的中小企業發展很有啟示啊!”


    “會長,您真的覺得我的觀點是正確的嗎?”


    “當然,我認同你的看法。一個企業,沒有自己先進的技術支撐體係,就不會有自己的招牌產品,也必將難以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立足。”


    高建國大有喜獲知音人的興奮,他興致勃勃地說道:“對,我也是這樣想。最近市場上興起了一股降價潮,很多中小企業開始打響了價格戰,可我的電子廠不想在價格戰上做文章,我想尋找新的發展突破口。”


    楊會長眼眉一動,對高建國的話題大感興趣,問道:“哦?你說說看,具體打算怎麽做?”


    高建國清清嗓子,正色道:“現在我有一個想法,我想獲取研發優勢,在電子廠采取‘壓強原則’,利用有限的財力,集中力量尋求技術突破,實現係統軟件的領先。不過,我這個想法想要實現,還要請楊會長幫忙。”


    楊會長點點頭說:“電子業協會就是為了服務香港的電子業,協助企業發展科技、開拓業務。尤其是你們這些新興的中小企業,我個人對你們的前景還是很看好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


    “我這個廠成立時間短,雖然現在聘請了幾個大學生,可要想獨立搞研發,難度太大了,財力上也無法支撐。我想請楊會長出麵,給我們廠牽個頭,找一家技術成熟的大型企業簽訂技術聯盟協議。有了專門的研發小組,下一步才能有自己的核心產品。”


    聽著高建國娓娓道來,楊會長的表情由喜悅、欣賞逐漸變成了個驚訝、敬佩,嘖嘖稱讚道:“你這個年輕人有頭腦,不簡單啊!”


    高建國不好意思地笑了:“楊會長過獎了,我這點頭腦充其量也隻是小聰明,哪能跟您相比啊!”


    楊會長一擺手說道:“行了,你就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了,這個忙我一定幫。”


    高建國麵露驚喜,不禁眉開眼笑:“楊會長,太感謝您了!”


    他正要起身致謝,卻被楊會長一抬手攔住,笑著對他說:“不過,我是有條件的,你也要幫我一個忙才行。”


    高建國的動作一下停住了,有些意外地問:“我?我能幫您什麽?”


    楊會長嗬嗬笑道:“現在協會有一個副秘書長的空缺,我最近一直在考慮誰能勝任,今天你一來我就想到了,我看你就很合適。你覺得怎麽樣?”


    “這……怎麽行?”高建國吃驚道,“電子業協會裏人才多得是,比我資格老的也多得是,我哪能行啊?就算我願意,恐怕也不能服眾。會長您太抬舉我了。”


    楊會長一擺手道:“你就不要謙虛了,你雖然年輕,但我看你頭腦靈活,比那些死腦筋強多了。我們協會現在就是需要你這樣的新鮮血液來活躍一下氣氛嘛。我的建議你一定要好好考慮,我是代表電子業協會誠意邀請你啊,建國。”說著拍了拍高建國的肩頭。


    望著會長滿是期許的眼神,高建國心中有了幾分自信,點頭道:“那我就全當是鍛煉,跟著前輩們多學習,共同進步。”


    副秘書長的頭銜既是榮譽也是責任,當然也是一件喜事;佳欣順利出院,夫妻倆解開心結則是另一樁喜事;再加上即將成為父親,三喜盈門。高建國決定和佳欣一起回一趟娘家,拜訪一下嶽父嶽母。


    聽到女兒懷孕的消息,李嘉盛笑得更是合不攏嘴。飯桌上,三個人聊得正開心,西裝筆挺的李浩南出現了,喊了聲“爹地”便往外走。


    李嘉盛悶哼了一聲,問道:“浩南,建國和佳欣回來你都不知道問候了?”


    李浩南依舊仰著頭,衝著妹妹微微頷首,勉強道:“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李嘉盛厲聲喝道:“坐下!”望著父親眼中隱隱閃現的雷霆之色,李浩南隻能乖乖坐到了餐桌旁。


    吃了一會兒飯,李嘉盛突然問道:“浩南,你知道建國已經當選香港電子商業協會的副秘書長了嗎?楊會長親自牽線讓興達數碼與他們簽訂了新產品的研發和訂購合同……”


    “哦。”李浩南低著頭勉強答了一聲。


    李嘉盛看著兒子依然是那副驕傲的樣子,教訓道:“浩南,你要多向建國學習。我早就跟你說過,做買賣一定要與時俱進,不能死腦筋,一根筋。你要多思考,這一點我認為你應該向建國請教,人家的電子廠規模不算大,但是已經在研發自己的新產品了,這叫什麽?這叫掌握市場的自主權。如果不進步,說不定再過幾年,永盛要被國恒收購了。”


    李浩南抬起頭看著父親,之前的隱忍終於爆發了,大聲道:“爹地,您就這麽不信任我嗎?我不會讓永盛集團落在外人手裏!”


    感覺父子間的氣氛有些僵,高建國連忙打圓場道:“爸,永盛集團那麽大的企業,我那個小電子廠就算是馬拉鬆式的奔跑都趕不上永盛集團,更別說是收購了。”


    李嘉盛卻完全沒有放過兒子的意思,繼續道:“不,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錯。建國,你的電子廠已經是盤活了,我相信你會有大作為。”


    李浩南背過臉,冷冷地說:“爹地,話不要說得太早,有一句話叫作‘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李佳欣禁不住插口道:“哥,你什麽意思啊?你為什麽老是要跟建國過不去呢?”


    李浩南沒有理睬妹妹,站起身對著父親一點頭說:“飯我就不吃了。爹地,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話沒說完,已經離開了飯桌,出門前意味深長地瞪了高建國一眼。


    李嘉盛一臉苦惱地說:“這個浩南啊,永遠都是自以為是,從來不肯向別人的優點多學習,我對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放心啊!”


    無論別人怎麽看自己,高建國還是堅持做好自己的事情。看看嶽父和大舅子的關係,他就知道無論父輩多麽了不起,打鐵還需自身硬,始終都是自己有實力才最可靠。


    多次會議之後,高建國決定,新技術將主要針對當下最受青年人歡迎的日本索尼d-50播放機。國恒將在三個月後推出的新產品,比日本貨更輕薄,款式上更加新穎美觀,而最具競爭力的則是超越所有同類產品的防震功能。隻要這次新產品成功推出,必定能讓電子廠走上一個新台階。


    三


    “……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爬上誰先嚐,誰先爬上我替誰先裝,少年郎采檳榔……”明鏡一般的玻璃櫃台上,一台錄音機正在播放著鄧麗君翻唱的歌曲《采檳榔》。丁躍民一邊跟著旋律搖頭擺臀,一邊招呼小工把火車上的紙箱子搬下來。這回進貨的錢都是高建國給的,說是對國慶和安慧的一點補償。


    零售處生意不錯,但國慶老是一副要賺大錢的樣子,好高騖遠,總想著立刻過上“有層次”的生活。寅吃卯糧,有點入不敷出,所以高建國的錢成了丁躍民的“久旱甘露”。


    “這是幹嗎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正是他最渴望見到的安慧。丁躍民笑著說:“安慧,你來了?你沒看到嗎,我在上新貨啊。”邊說邊指了指櫃上的箱子。


    “上新貨?”安慧的麵色緩和下來,又生出幾分好奇。


    丁躍民沒有想那麽多,開心地拆開一個紙箱,取出一個台放像機,得意地說道:“看到了嗎,這都是新玩意兒!你知道嗎,以前我們看電影得去電影院,但是現在不用那麽麻煩,你隻要拿一個小黑盒子放進這個倉門,電影畫麵就自動出來了。你不知道現在這個玩意兒賣得有多火。”


    工人搬完東西,拿了工錢陸陸續續離開了。安慧看著店裏的新貨,點了點頭:“行啊,丁躍民,你們這生意蠻紅火嘛,我還在想怎麽幫你們呢!”


    丁躍民眼中閃過一絲慚愧,很快又恢複正常,笑著說:“安慧,我是一定不會再用你的錢了,我是個大老爺們,怎麽說也是個七尺男兒,不能用女人的錢。從此以後你就瞧好吧,我丁躍民一定不比高建國差。”


    安慧表情一滯說:“你也知道高建國的事兒了?”


    丁躍民頓時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當然知道了,躍音告訴我的。”


    安慧的神情瞬間黯淡下來,歎了口氣說:“躍民,這件事我跟你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告訴我哥,你也知道他的精神不能再受刺激。”丁躍民連連點頭。


    “還有……”安慧突然想到了什麽,“如果高建國那邊又提出什麽補償一類的,不管是我還是我哥,我們都不會接受的,你明白嗎?”


    “明白,我明白,我尊重你的決定。”丁躍民不敢直視安慧,側過臉,正好看見櫃台上還放著高建國的匯款單,趕緊打個哈哈,一把抓起塞進了抽屜裏。


    安慧看他有些慌張,問了句:“怎麽了?”


    “沒怎麽……沒怎麽……”丁躍民趕緊轉移了話題,“安慧,你還沒吃飯吧?一會兒一塊兒去吃,我請!”


    吃完飯後,安慧先走了,丁躍民回憶著自己剛才那一通豪言壯語,自覺十分滿意。不過,他內心深處知道安慧隻是把自己當朋友,隻是他不願意把這些想明白。人活著總得有點盼頭,如果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那才真沒意思了。


    轉回這條小街,幾個年輕的女孩結伴從零售處出來,一邊說笑一邊唱著譚詠麟的《無言感激》。丁躍民瞅著女孩們手裏的盒帶,心裏美滋滋的。


    快到店門口時,丁躍民猛然想起自己放在抽屜的那張匯款單,趕緊衝進店裏。安國慶正埋著頭在抽屜裏翻東西,丁躍民一個箭步上去,隻見安國慶手裏正抓了一把五塊、十塊的鈔票,看動作應該是想往自己口袋裏裝。


    丁躍民一股無名火起,衝上去搶下了安國慶手中的錢,喝道:“國慶,你幹嗎啊?這是我們這兩天的營業收入,你都拿走,這樣下去還怎麽做生意啊?”


    安國慶臉上絲毫沒有羞愧,反而滿不在乎地說:“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小氣樣兒,我就是數數,又沒說要拿走,看把你緊張的。”


    丁躍民瞄了一眼抽屜裏的匯款單還在,安國慶顯然還沒看見。丁躍民一邊將錢放回抽屜,一邊說:“別數了,生意上的事兒你從來都不過問,這點兒錢你這高層次的人肯定看不上。”接著啪的一聲合上了抽屜。


    安國慶瞅著丁躍民一臉認真的模樣,不由得打趣他道:“躍民,我也是這個店的合夥人之一,我拿點錢花有什麽大不了的?你這兩天進貨用的不也是我妹妹的錢嗎?我們兄妹倆養著這個電子廠,要論閑人的話,你才是那個最沒有貢獻的人知道嗎?”


    一聽這句話,丁躍民心中頓時如炸開了鍋一般,委屈、鬱悶、羞慚、自卑……各種情緒湧上心頭,高建國和安慧的影子不時在腦海中閃現。他猛的拉開抽屜,抓出一把錢扔到桌上,大聲道:“對對對,你說得沒錯,我沒貢獻,我就是一吃白飯的,這樣可以了嗎?拿走都拿走,你是老板你說了算。”


    安國慶見丁躍民有些頂牛了,拿起錢嘿嘿一笑,說:“就是開個玩笑,幹嗎這麽較真啊?我不花還不行嗎?”說著開始一張一張地整理起桌上的錢。突然,安國慶發現桌上不隻有鈔票,還有一張單據,他拿起來隨口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安國慶手裏拿著的正是那張匯款單。丁躍民一下撲過來想要搶走單子,這個動作反而引起了安國慶的好奇,他趕緊起身往後躲閃開丁躍民的撲搶,一邊大聲念了出來:“喲?是匯款單啊!?三萬元人民幣……”


    “你還給我……趕緊的!”丁躍民急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活像隻大馬猴。


    安國慶笑著跑到櫃台另一頭,嘻皮笑臉地繼續讀:“匯款人,高建國?!”趁安國慶愣神的時候,丁躍民把匯款單搶到了自己的手裏。


    安國慶臉色變了,眉頭攢到了一起,盯著丁躍民問道:“高建國?哪個高建國?”


    丁躍民側過臉,搪塞道:“你、你丫不認識。生意上的一個朋友。”


    安國慶重新走回櫃台裏麵,攔住丁躍民的去路,正色道:“我好久沒有看到過這名字了,你還有跟那個人同名同姓的朋友呢?”


    丁躍民直接把臉朝向了貨架,有氣無力地答道:“對啊!”


    安國慶一臉喜色地問道:“你哪兒認識的朋友這麽有錢啊,介紹我認識認識唄?”


    丁躍民表麵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內裏卻是心亂如麻,磕磕絆絆地說:“你、你丫別亂猜……我告訴你,這個人跟你沒關係。”


    “那你說說你有這麽大一筆匯款為什麽不告訴我?”安國慶一臉悠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我……我……我哪有?!”丁躍民有些無力地解釋著。


    安國慶點了一根煙,對著丁躍民說道:“我一直以為你對安慧是有心的,現在你有這麽大一筆匯款你還用她的錢,這合適嗎?”


    丁躍民突然暴怒,轉過身,指著安國慶責罵道:“我沒有,我沒用安慧的錢,這店裏的新貨全是我用這筆匯款買的!你平時的心思在店裏嗎?你管過這個店的死活嗎?你沒有!全是我一個人在做事。如果不上新貨,我們就倒閉了知道嗎?你根本就不關心這些。”


    安國慶臉上露出幾分羞愧,想了想才說道:“這樣啊?那你遮遮掩掩的幹什麽?你做的明明是好事,為什麽一副做賊心虛的感覺,真搞不懂你……”說著搖搖頭往後麵去清點貨物了。


    丁躍民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一轉身卻看安慧正站在門口盯著自己,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大聲地說了句:“躍民,你跟我來一下。”


    安慧走得很快,丁躍民緊隨其後,二人一前一後來到一處沙灘邊。安慧突然轉過身,正色道:“躍民,為什麽這麽做?”


    她突然停步,讓丁躍民差點一個踉蹌,慌忙站定後解釋道:“這就是個誤會。”


    “我都聽到了,我不相信你還有個什麽朋友叫高建國。我哥相信你,是因為他從心底認為高建國已經死了。”安慧臉色陰晴不定的。


    丁躍民一臉委屈地說:“安慧,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建國他真的是一番好意,我們的店沒有這筆資金真的是要堅持不下去了,你知道嗎?”


    安慧氣衝衝地說:“給他退回去,我來想辦法,讓我來想辦法。”


    “我不退,用建國的錢總比用你的錢好。”丁躍民撇著嘴說。


    “啪”,一記耳光扇在丁躍民臉上,安慧的雙掌已有些紅腫。她雙眸濕紅地盯著丁躍民問道:“丁躍民,你非得讓我這麽難堪是不是?”


    “難堪?”丁躍民的眼睛也紅了,狠狠地揮了一下手臂,好像這樣能讓火辣辣的麵皮舒服一點,“那我呢?我一個大老爺們兒要靠女人的錢才能在深圳活下去,這種感覺就不難堪嗎?”


    安慧看著丁躍民,嘴角有些抖動,想了想才接著說:“躍民,我提前結束交流回到深圳,就是因為我不想再跟他扯上什麽關係,你明白嗎?你想讓我在他心裏多卑微?拜托你讓我有點尊嚴行不行?”


    丁躍民無法和安慧對視,他慢慢蹲下身子,痛苦地抱住了頭。正在這時,安國慶突然從後麵衝了過來,狠狠推了一把丁躍民,破口大罵:“原來、原來你們倆一直瞞著我!好啊,你們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好哥們兒!”


    安慧嚇了一跳,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大哥過去發瘋的一幕,連忙上去拉住安國慶的手臂勸道:“哥!你別激動,你先聽我說!”


    安國慶的呼吸聲帶著抽搐,額頭的青筋已經鼓起,血紅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妹妹,大吼道:“你現在隻需要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高建國還活著對嗎?”


    安慧側過臉,沒有回到。安國慶聲音更大地喊道:“回答我!”


    “國慶,你別激動,安慧不想告訴你,是因為怕你難受。”丁躍民一看情況不妙,爬起來拉住了安國慶。


    安國慶一邊掙紮一邊罵道:“所以,你們倆一起瞞著我,是不是?”


    “哥……”安慧的眼淚終於迸了出來。


    安國慶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夠了,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想聽,我不想聽!”他掙脫丁躍民的束縛,跑著衝進了海浪裏。


    安慧脫掉高跟鞋追了上去。安國慶的半截身子已經被海水淹沒,他已經失去了理智,近乎瘋狂地在海水裏來回拍打,嘴裏模糊不清地嘶喊著“高建國”三個字。


    安慧半遊半走來到哥哥身旁,拚死地拉扯住安國慶,淚流滿麵地哀求道:“哥,你別這樣行嗎?我求你了,你別傷害自己。”


    安國慶的體力終於所剩無幾,無力地繼續左拍右打,如野獸般哀嚎著。丁躍民趕了過來,和安慧一起才止住了安國慶的癲狂行為。


    一次能夠阻止,但丁躍民和安慧不可能天天像照顧孩子一樣守著安國慶。甚至有一次,丁躍民把安國慶鎖在出租房裏,安國慶直接把門鎖砸開跑了出來。出去幹什麽呢?喝酒!然後就是無休止的耍酒瘋、怨天尤人。


    四


    高建國小心翼翼地把一杯熱牛奶端到妻子麵前。李佳欣挺著大肚子,整個人明顯變胖了,穿著肥大的孕婦裝。


    接過丈夫遞過來的牛奶喝了一口,李佳欣愁眉苦臉地說:“你看我的腳都腫了,我的身材全毀了,以前的衣服一件都穿不了了。”


    高建國撫摸著妻子的肚皮,笑嗬嗬地說:“辛苦你了。”


    電視裏,新聞正在播報:5月26日中國環渤海經濟區成立。環渤海地區是中國最大的工業密集區,是中國的重工業和化學工業基地,有資源和市場的比較優勢。環渤海地區科技力量最強大,僅京津兩大直轄市的科研院所、高等院校的科技人員就占全國的四分之一。科技人才優勢與資源優勢必將對國際資本產生強大的吸引力。此外,6月30號,中國將要舉行與葡萄牙關於澳門問題的首輪會談。看到這個好消息,高建國不由得精神一振,感慨“一國兩製”的構想不但適合解決香港問題,澳門問題也要陸續解決了,還有台灣問題,總有一天祖國會完整統一。


    他轉過頭對妻子說道:“明天我陪你去買衣服吧!”


    “好啊,你前段時間不是忙著新產品開發嗎,怎麽樣了?”


    “很順利!佳欣,我一定要給你和孩子好的生活。”高建國美滋滋摟著妻子說道。


    李佳欣乖巧地偎依在高建國懷裏,柔聲道:“唉,寶寶很快就要出生了,我們都沒給他取個名字。你說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字好啊?”


    高建國思索片刻,又看了看牆上的國旗,鄭重道:“雖然他出生於香港,但和他爸爸一樣,在紅旗下成長,就叫‘高旗’吧,如何?”


    “高旗?是個男孩名字,萬一是個女兒呢?”


    高建國微笑道:“兒子和女兒都好,都叫高旗。”


    李佳欣枕在丈夫肩上,一邊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一邊溫柔道:“好,聽你的,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像你一樣,是個心懷家國的人,就叫高旗。”


    高建國摟著李佳欣,倍感幸福。


    幸福的時光卻在清晨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打破,隻聽見高建國懵懵懂懂地拿起聽筒問了聲:“哪位啊?”


    電話那頭嗡嗡的聲音,李佳欣沒有聽清,丈夫卻一下坐了起來,一臉驚愕地追問:“你說什麽?好……好,我馬上過去。”


    李佳欣也慌忙問道:“怎麽了?”


    “廠裏出事了。”丈夫留下這麽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了。因為身體疲憊,佳欣很快又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上午9點多,起來就趕緊往廠裏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可惜身子不方便,她沒法去廠裏。坐了一陣覺得無聊,隻有打開電視。


    正在播新聞,看背景應該是在廣夏酒店。相機的閃光燈不停晃動,李浩南出現在鏡頭前,李佳欣好奇地盯住了屏幕。鏡頭下的李浩南麵帶微笑,但佳欣總覺得這張麵孔透著幾分陰險。


    台上出現了一幅巨大的宣傳畫,看外形應該是一款新型的cd機。


    李浩南對著麥克風試了試音,又清了清嗓子,才正色道:“此次永盛集團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在電子領域取得如此大的成果,離不開政府的支持。這次我們的主要合作者來自大陸。我要向各位宣布一個好消息,我們最新研發的技術成果,已經進入生產環節,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各位都可以用上我們的最新產品。”


    嗯?阿哥居然會主動跟大陸合作?這時電視裏一個女記者突然發問:“李先生,你好!據我所知,永盛集團並沒有電子業務板塊,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公布這項技術成果呢?”


    李浩南嘴角一斜,得意道:“時代在發展,永盛集團也要跟上時代的腳步。相信各位都知道,永盛集團董事長,也就是我的父親李嘉盛先生,一直十分支持香港和大陸的合作,我是受他的專門委托來開拓大陸市場的。而電子產業在深圳甚至整個大陸都是一個新興產業,發展勢頭非常快,需求也非常大。永盛集團借此開拓電子板塊,也希望能夠成為受人尊敬、為客戶提供高品質產品的行業領跑者。”


    接著他抬手指向右手邊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介紹道:“這位就是從深圳來的陳經理,也是我們永盛集團在電子領域的主要合作夥伴。下麵就請陳經理為大家介紹我們這項新技術的細節內容。”


    陳經理顯然沒經曆過這種大場麵,麵色發紅,額頭微汗,低頭跟李浩南耳語了一番才正襟危坐地說起來:“一直以來,香港和大陸保持著相對穩定的貿易往來,而西方世界的資金要流入大陸,也離不開香港這片交易沃土。未來,香港將一舉成為亞洲首屈一指的交通樞紐和貿易中心。香港回歸祖國,將為香港迎來空前的發展機遇,而大陸電子市場的空白,也迫切需要香港先進技術的介入和引導。此次能夠和永盛集團合作,我感到非常榮幸……”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這時,另一名記者問道:“陳經理,能具體介紹一下你們的這項新技術嗎?”


    陳經理又看了看李浩南,才接著說道:“在我們最新產品的研發中,始終圍繞創新、超越兩大主題,所以我們的便攜式cd機一定能走在行業的前列,帶動整個電子市場的發展。美好的事情總是令人期待,新技術也是如此,尤其是當新技術能夠從概念真正轉化為實際產品的時候……”


    李佳欣開始還很開心,但漸漸發覺有些不對,她越來越發覺永盛即將推出的新產品跟丈夫平時和自己談的cd機相似度極高,而且那個陳經理說幾個字就會看李浩南一眼,得到李浩南點頭之後才會繼續往下說,完全像個傀儡。


    突然,畫麵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大家都紛紛向外望,李浩南身體明顯一哆嗦。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衝進了會場內,手裏拿著一疊文件似的東西,指著台上大聲質問:“李浩南,這項技術是我們廠裏正在開發的產品,什麽時候變成了你的研究成果?”


    闖入者正是丈夫高建國。台上的陳經理已經是兩股戰戰、汗如雨下,神色慌張地望向李浩南。李浩南調整了一下坐姿,道:“真是天大的笑話,高建國,你有什麽證據嗎?”


    高建國亮了亮手裏的一疊紙,憤然道:“這就是證據。”


    李浩南冷笑道:“就憑這幾張破紙,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給你拿一百份。”


    台下的記者們開始議論紛紛,有個工作人員這時想要阻止錄像,卻被李浩南製止,他對著鏡頭說道:“各位,這位高建國先生,相信你們都不陌生,他是我的妹夫,也是香港電子協會的副秘書長,可謂是少年得誌。此人也頗受業界肯定,包括家父,對他也是讚賞有加,還說他的電子公司有一天要收購永盛集團呢!”現場一片嘩然,記者們開始對高建國指指點點。


    高建國也轉身直麵鏡頭道:“李浩南,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告訴我,我們公司的新產品怎麽就到了你手上了?”


    李浩南冷哼一聲道:“你的新產品?高建國,你利用永盛集團的私人關係來盜取我們的研發成果,現在是證據確鑿,我提前舉行發布會就是為了讓你的真麵目大白於天下,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高建國氣得青筋鼓起,破口大罵:“李浩南,無恥的人是你,你自己做過什麽,你心裏最清楚!”


    李浩南站起來,得意道:“我懶得跟你廢話。保安,馬上把這個無恥小人給我趕出去。”幾個保安一下圍住了高建國,強行把他往外架。


    高建國一邊掙紮一邊嘶吼道:“李浩南,這件事沒這麽容易,我一定會找到證據的。”


    電視前的李佳欣淚流滿麵。


    五


    危機接踵而至,幾天後,與國恒合作的興達公司找到楊會長,提出如果高建國不能給他們滿意的答複,他們將采取法律手段。楊會長雖然信得過高建國,願意幫他再擋一陣,但關鍵還是得高建國自己拿出有力的證據。


    國恒內部也是亂成一鍋粥,工人們都在擔心會不會失業,無心工作;研發部的幾個大學生則直接遞交了辭職信……好不容易安撫好車間主任,讓工人們暫時回到工作崗位,高建國自己卻陷入了苦思。想著想著,高建國突然拿出了久違的畫架和紙筆,素描這個老朋友好像有一陣沒有相聚了。過去每次開心或者低落時,他都會畫上幾筆,這幾個月因為新項目的事情,他鮮有機會重拾畫筆。起筆落線,簡單的框架出來後,高建國感覺自己的腦子平靜了下來……


    輕微的敲門聲傳來,高建國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請進!”


    “建國。”


    高建國抬頭一看,竟然是離開許久的阿雄。今天的阿雄穿了一身筆挺的藍色西服,鋥亮的黑皮鞋,手裏還拿了一隻黑色皮包,跟過去大不一樣。他也沒有像以往那樣猶猶豫豫,而是單刀直入:“出了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我還是聽別人說了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高建國先是一怔,才說道:“李浩南不知道用什麽方法知道了我們的核心技術,趕在我們之前開了新聞發布會。就算我現在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和我們合作的公司認定是我違約泄露了商業機密,不僅要打官司,還要求巨額賠償。”


    “這麽嚴重?李浩南一直跟你過不去,他有永盛集團這麽強大的後台,當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買通關係,問題可能就出現在我們公司內部。”


    高建國放下畫筆,麵露痛苦神色地說:“我實在不願意懷疑公司內部的任何一個人,但是這件事不得不查。”


    阿雄從包裏拿出一張支票,遞了過去,鄭重道:“建國,這些錢你先拿來應急,以後再想辦法。”


    高建國連忙抬手拒絕:“不行,我怎麽能用你的錢呢?”


    阿雄繼續往前,把支票直接塞進高建國手心,微笑道:“我最近狠賺了一筆,這段時間的股市一路看漲,幾個月時間,我手裏原本的那些本錢就翻了十幾倍。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是你幫我渡過了難關,現在你碰上了麻煩,兄弟當然能幫一把是一把。”


    高建國隻覺鼻子有些發酸,拉住阿雄的手感動道:“阿雄,謝謝你。”


    阿雄眼中顯出幾分得色,繼續說道:“建國,我認為香港的股市還有上漲的空間,現在正是入市的好時機,你不如把電子廠關掉,跟我一起進軍股市吧,我保證不出半年就可以做得風生水起。”


    高建國不禁鬆開了阿雄的手,搖了搖頭,勸說道:“以前的困難都挺過來了,現在我更加沒有理由退縮。阿雄,股票雖然賺錢快,可到底不是踏踏實實的事業,用現在賺到的錢開個小廠子,從小做起,將來你一定可以大有作為。”


    阿雄收回雙手,堅定地說:“人各有誌,以前我一直沒找到適合自己做的事,錯過了很多好機會,現在不一樣了,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隻有在股市裏我才能找到成就感。現在這麽好的行情,這個時候大家都在積極入市,我不可能退出的。”


    就在高建國和阿雄兄弟重聚的時候,妻子李佳欣卻挺著大肚子回到了太平山的家,希望為丈夫討回公道。父母都不在家,哥哥李浩南卻頑固不化,來了個死不認賬。


    兄妹倆正在爭吵,母親和用人攙扶著父親進了屋。李佳欣正要說話,卻被李浩南搶先開口:“爹地最近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嗎?剛剛從醫院檢查回來,你就來煩他老人家。”


    李佳欣這才注意到父親一臉疲憊,平時炯炯有神的目光變得晦暗,眼角的皺紋更明顯了,嘴唇發黑。李嘉盛有氣無力地對佳欣說道:“佳欣,事情我已經從浩南那裏聽說了。”


    李佳欣想了想才說:“爹地,難道連您也相信是建國盜竊了公司的技術?”


    李嘉盛跟著兒子和太太慢慢走到客廳坐下,才有氣無力地回答道:“你知道的,爹地平常最相信建國,還讓浩南多跟建國學習,但是事到如今,我對建國這種行為很失望,就算是他未來有收購永盛集團的可能,那也是未來的事情,我一直不相信他是個急功近利的人。”


    陳樺端過一杯水放到丈夫麵前,不以為然道:“我早看出高建國目的不純,他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一點兒都不意外。”


    李浩南得意道:“如果說高建國不是抄襲,拿出證據來。永盛集團的手上有這個cd機從頭到尾的機密策劃,這是我們最好的證明,他有什麽證據?”


    李佳欣終於忍不住了,心裏早就藏著的話脫口而出:“爹地……哥哥一直不喜歡建國,這肯定是他……”


    “住口!”李嘉盛突然怒吼道,“佳欣,你可以為高建國說話,因為他是你的丈夫,但是浩南是你的哥哥,你想說的那些話最好不要說出來,我不希望看見你們兄妹中的任何一個人因為私利而撕裂親情。”


    父親突然的重話,讓佳欣一下哭了。母親過來拉住她的手,一邊撫摸她的後背一邊說:“佳欣,你爹地一直很信任高建國,但這次他做得太過分了。”


    李佳欣正要再說,卻看見哥哥正一臉得意地看著自己,氣得她猛的站起來,蹣跚著朝大門走去。突然,她奮力喊了一句:“不是你們說的這樣的!”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幾天後,高建國接到了法院的傳票,興達公司已正式起訴國恒電子,還要求賠償1000萬元港幣。法律訴訟方麵高建國並不擅長,隻有找來了老朋友阿強。


    但在阿強看來,這個案子對國恒電子來說並不樂觀。因為從目前的情況分析,興達公司的所有訴求都是有法律依據的,對方的勝算很大;所以建議高建國最好能夠和對方私下協商解決,這樣最多也就是賠償一些錢。


    但令高建國為難的是,興達公司現在根本不理會他的任何解釋,打電話過去,一聽到“國恒”或者“高建國”幾個字就立刻掛斷。阿強建議高建國親自過去深圳一趟,登門拜訪,其一是顯得更有誠意,其二也更容易把事情說清楚。


    禍不單行,李佳欣因為去銀行幫丈夫貸款,意外摔倒進了醫院。看著疲憊的兒子、虛弱的兒媳,嶽芳英決定做點什麽。幾天後,兒媳婦一出院,她就找來了香港的所有朋友,一起來商量這件事。


    眾人各抒己見,共同認定這件事肯定有內鬼,首要的任務就是揪出內鬼。阿雄回憶起那個喜歡問東問西的阿燦,高建國也想起阿燦有不少異常的舉動,綜合了各條線索,發覺這個阿燦經常出現在辦公室和研發室,而且對很多關於項目的事情都很好奇……似乎這個人身上疑點甚多。


    阿強主動請纓跟蹤阿燦。阿雄看了看阿芳的表情,也立刻自告奮勇要去協助阿強。可是兩人聯手盯了阿燦幾天,發現這小子行為正常,按時吃飯、睡覺、工作,連出入家門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完全不像心中有鬼的樣子。


    夜裏,兩人又在阿燦的屋邨樓道守望了好久,見阿燦回來之後便沒有再出去,直到深夜,屋裏的燈熄了。忍受著蚊蟲叮咬的阿強麵露失望之色,拍拍身旁的阿雄,低聲說:“阿雄,你會不會是多疑了?我看這靚仔挺踏實的,你們幾個肯定是懷疑錯人了。走吧,都2點了,我們還是從那幾個核心技術人員身上下功夫吧!”


    阿雄也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無奈地聳聳肩。兩人剛要起身,就聽見開門聲。吱呀聲在深夜裏顯得格外響亮。接著,阿燦探出了半截腦袋,左右打量著,像隻即將出窩的黃鼠狼。


    阿雄麵露喜色,小聲道:“你看,我說這小子有古怪吧?”


    本來有些倦意的阿強也來了精神,一拍阿雄的後背,低聲說:“別得意了,趕緊跟上。”


    夜深人靜,阿燦也放鬆了警惕,居然走街串巷徑直來到了永盛大廈。他在正門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人,才從停車場繞到後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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