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股市一片紅火,富貴如李浩南,普通如阿雄,甚至連身在大陸的安國慶都置身其中,想借著這個好勢頭,大賺一筆。隻有高建國保持清醒冷靜,堅持自己的實業道路。


    ●股市泡沫再絢麗,都終有破滅的一天,各人該何去何從?


    一


    柔和的燈光下,大堂裏隻有一個人,身穿著黑色條紋西服背向自己而坐。嶽芳英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客人突然轉過頭來,驚得她差點摔倒。這個人居然是一向著裝隨意、須發散亂的海叔。


    嶽芳英撲哧一笑,接著責怪道:“大海,你搞什麽鬼?”


    海叔站起來,凝望嶽芳英,鄭重道:“阿英,直到昨天,我才決定將心裏藏了很久的話說出來。今天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嫁給我吧,阿英!”說完,將早已準備好的玫瑰花躬身捧上。


    嶽芳英麵色一沉,肅然道:“如果這是愚人節玩笑,我可以接受,如果你是認真的,以後我們恐怕連普通朋友也沒得做了。”


    海叔急忙道:“阿英,你為什麽不肯接受我?連高先生都已經開始新生活了,難道你就打算孤苦伶仃一輩子嗎?上次他也跟我談過了,希望你能擁有新的生活,還說感謝我照顧你,這個……”


    嶽芳英紅著眼哽咽著說道:“對不起,我,我真的沒做好這個準備,對不起!”說完對著海叔一鞠躬,跑出了餐廳。


    北京的夜空正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南鑼鼓巷內,一個女人正在快跑。她沒有帶傘,隻好舉著包來擋雨。正要拐進府學胡同時,一個黑色的身影閃了出來,路燈照到他臉上——正是徐兵。隻見他步履歪斜、兩腮酡紅,分明是喝多了。他攔住女子去路,大聲道:“歡歡,你肯原諒我了嗎?”


    奔跑的女子正是周歡,她一邊伸手掩鼻一邊說:“你幹嗎喝這麽多酒啊?”


    “還不是因為你?你說,你是不是嫌棄我是個工人?”徐兵的身體晃晃悠悠的。


    周歡連忙說:“你不要胡說八道行嗎?你趕緊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徐兵一臉癡迷的表情說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周歡轉身準備繞過徐兵。


    徐兵一把抓住周歡,大吼道:“周歡!你到底想怎麽樣?”


    “等你清醒了再說吧!”周歡掙紮著,“你鬆開,你喝成這樣我跟你說什麽你都不會明白的。”


    徐兵繼續苦苦哀求,反反複複就是那幾句話。周歡不勝其煩地說道:“徐兵你放開我!我告訴你,我們兩個人的價值觀不同,我受不了你那種省錢的方法,我們真的不合適。”


    可惜醉酒的徐兵根本聽不進去,他開始謾罵,甚至說出自己偷看過周歡的信。


    周歡的眼淚隨著雨水跌落,她嗚咽著說道:“沒想到你不光是個吝嗇鬼,你還是個偷窺狂,你心理變態!”說著奮力地推了一把徐兵。


    徐兵很快又撲了上來,掐住周歡的脖子大喊道:“說,你是不是喜歡那個當兵的?你是不是嫌棄我是工人?你說!”


    周歡隻能嘶喊著發出聲音:“我確實喜歡他,我喜歡他,你想怎麽樣?”


    徐兵的眼淚也流了出來,抬手就要打周歡,手到半空卻停住了。一隻鐵鉗一般的手抓到了自己手臂上,一轉頭,身邊正是那個當兵的。徐兵有酒精壯膽,大喊了一聲:“又是你?!我跟你拚了……”


    高建軍怒視著徐兵,正色道:“我是軍人,我不會跟你動手,你好自為之。”說完鬆開了徐兵。


    徐兵揉搓著生疼的手臂,一邊倒退一邊說道:“你等著!你們都等著!”說著越跑越遠。


    高建軍拉著周歡的手臂問道:“沒事兒吧?”


    周歡強忍著委屈搖搖頭。高建軍點頭道:“那我們回去吧!”兩人一前一後地往自家小院走去。


    周歡突然問道:“建軍哥,這麽晚你怎麽會在這裏?”


    周建軍一下僵住了,轉過身從軍用挎包中掏出一把雨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給你雨傘。”打開雨傘交給周歡後,建軍繼續邁開方步向前走。


    周歡接過傘卻沒有繼續前進,兩眼發直地望著建軍的背影。高建軍走了兩步後,發現周歡並沒有跟上來,隻好回身,卻發現周歡已是淚流滿麵。兩人就這樣在雨中互相凝望,時間仿似停住。


    路燈突然閃了一下,一黑一亮驚得周歡放聲大哭。高建軍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感情,他突然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周歡擁入懷中,紅著眼說道:“你沒事兒吧?沒事兒吧?是不是嚇壞了?”


    周歡牢牢地抱著建軍,哽咽著喊道:“建軍哥……”


    雨越下越大,高建軍低頭動情地看著周歡,周歡也看著高建軍。兩雙炙熱的唇奮不顧身地貼在一起。


    周歡突然停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有女朋友。”


    高建軍再次把周歡摟入懷中:“對不起,歡歡我騙了你……我當時是要去參加戰爭,我害怕有什麽三長兩短,所以才跟你撒了謊……對不起!”


    周歡震驚地看著高建軍,狠狠地捶打著高建軍的胸膛,尖叫道:“你!你這個壞蛋,大壞蛋……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高建軍把周歡抱得緊緊的,任憑冰涼的雨水澆在身上。


    穿梭來往的流水線旁,高建國拍拍車間主任的肩膀說道:“這次的幾個單子都是我們的老客戶,你們要上點心,千萬不能馬虎。”


    “老板,這點你放心,國恒出來的產品,質量都是有口皆碑的。”車間主任連連點頭,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我聽說有幾家電子廠最近都在降價,而且他們確實通過降價吸引了不少客戶。老板,我們是不是也要考慮把價格再降一降?”


    高建國沉吟片刻,問道:“以我們現在的生產成本,你認為還有降價的空間嗎?”


    車間主任神秘一笑道:“其實隻要稍微在原材料上動點手腳,雖然價格降了,利潤卻還有很大的空間。”


    高建國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直視車間主任說道:“這樣得來的利潤能維持多久?這麽做是在自毀前程,隻會讓公司走下坡路。”


    “廠長,我就是隨口說說。”車間主任一臉慚愧。


    高建國拍拍主任肩膀,寬慰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也是為了公司著想。其實現在很多人都有你這種想法,不過這種做法是不可能長久的,我們這樣的中小企業,靠單純的價格戰怎麽能在這麽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取勝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車間主任麵露恍然之色,連聲保證以後一定嚴把質量關。


    高建國開心地一抬頭,意外地看到父親正在一名工人的帶領下走過來。高致遠來到身前,一臉欣慰地說道:“你忙你的,我就是來看看。你的電子廠辦得不錯。看到你事業有成,我總算放心了。”


    高致遠說有個朋友要介紹給高建國,把兒子帶到了位於中環的蘭芳園茶樓。這家店是老字號,店麵不大,卻以絲襪奶茶、豬扒包聞名全港。北京有句老話是“不到長城非好漢”,香港人卻說一定要喝過蘭芳園的絲襪奶茶才圓滿。


    香氣濃鬱的豬扒包一上來,高建國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來準備猛咬一口,父親卻突然站了起來,衝著門口一擺手說道:“建國,我來介紹。”


    高建國心中暗叫遺憾,難得今天以兒子的身份過來,本想著可以大快朵頤,卻被打斷。他放下豬扒包,跟著父親一同站起來,轉身一看,來人竟是錢紅一教授。三人共歎緣分奇妙。


    簡單寒暄之後,錢教授開始對高建國大加稱讚。高致遠望著兒子,感覺過去那個少不更事的少年已經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麵青年企業家,更是深感欣慰。


    李浩南很快知道了高建國再次逃過一劫,他又撥通了安國慶的電話,謀劃下一步怎麽辦。剛說了個大概,妹妹李佳欣就破門而入,他的陰謀又被妹妹聽到了。爭吵之後,李浩南也懶得掩飾什麽,直接扔出一份“財產分割合同”。


    佳欣有點不敢相信,大聲問道:“什麽意思?”


    李浩南側過臉,說道:“佳欣,爹地現在這個樣子,很多事情得由我說了算,你要是能把這份合同簽了,我可以放過高建國。”


    李佳欣翻看著合同書,眼淚默默流下。


    李浩南深吸一口氣說道:“佳欣,我這麽做也是被逼無奈,你要知道我是絕對不會讓高建國從李家拿走一個銅板的。簽了這個字,就意味著你自動放棄了李家財產的繼承權。”


    佳欣暗暗擦去眼角的淚水,麵露堅毅的表情說道:“哥,我隻要在這份文件上簽了字,你就可以放過建國嗎?”


    李浩南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良知在說“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妹真的需要做到這一步嗎?”但是,“傀儡”兩個字又閃現在眼前。不行,我才是最優秀的永盛繼承人。用力到麵部肌肉幾乎抽筋,李浩南才擠出一張笑臉說道:“我說話算話,隻要能確保他對李家的財產不會構成威脅,我自然就沒必要再對付他。但是你自己……你可想好了,高建國給你的安全感有沒有勝過李家財產給你的安全感,如果你需要考慮,我會給你時間。”


    李佳欣強忍著眼淚,看著眼前合同書上的一行行字跡,抓起了桌上的筆。李浩南一擺手問道:“你真的不要再考慮一下嗎?”


    李佳欣對視著哥哥的眼睛說道:“不需要,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考慮。哥你在乎的是金錢、地位,而我在乎的是親情,我們矛盾和糾結的點是不同的。所以你記住今天說過的話,不要再對建國采取什麽手段了。你可能都不知道,就算你在背後算計他、打壓他,但是他卻連懷疑都不肯去懷疑你,他說我們是一家人,互相猜測容易傷感情,這就是建國。所以,跟那些冷冰冰的錢財相比,我更喜歡人的溫度,你好自為之吧。”說著在合同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妹妹的話猶如千萬把利劍,穿過李浩南的良心,讓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望著麵容憔悴的妹妹,又想到家中癡呆的父親、年紀尚幼的外甥,李浩南的心中升起一絲惻隱,但他馬上告誡自己不能心軟。為了向所有人證明,他必須要打敗高建國,他認定了這是唯一可以證明自己的方式。可是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一點點踩入別人的陷阱中。


    二


    夜已深,沙田馬場俱樂部雪茄吧內,還亮著橘色的燈光,光影交織,讓包房內彌漫著一種曖昧的氣氛。一位身穿銀色高檔西服的中年人來到包房門口,整理了一下泛白的鬢角,收拾了一下紅色的領結,才走進了包房。


    一進門,一身棕色西服的張榮成迎了過來,恭敬道:“鍾議員。”


    “坐坐,張先生。各位,今天實在是忙得脫不開身。”鍾議員擺擺手向在座的各位致歉,又對著包房深處微笑道:“羅伯茨先生久等了。”


    黑暗中出現一支紅酒杯,玫瑰色的液體在酒杯中搖曳,反射著牆上昏暗的燈光,好像是沾上鮮血的野獸利齒。一位金發中年男子慢慢露出真麵目,相貌英俊的他仿佛電影中的007,紳士般的笑容透露出強大的自信。羅伯茨將手中的酒杯遞到鍾議員手中,意味深長地說:“這杯酒現在剛剛好,議員品品。”


    鍾議員接過了酒杯,小酌了一口,含在舌尖,慢慢咽下:“回味甘醇啊!羅伯茨先生真是紅酒專家啊!”


    羅伯茨轉頭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重新隱沒在黑暗中,隻有陣陣語聲傳出:“其實香港的經濟就像是這釀造紅酒的葡萄,在英國的葡萄莊園裏才是佳品,如果是在中國的莊稼地裏,恐怕很難生產出可以釀造頂級紅酒的葡萄吧!”一口純粹的粵語,如果沒見到本人,會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


    包房內的人都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誇張和諂媚。


    鍾議員率先道:“羅伯茨先生這個比喻好。各位都是香港的中流砥柱,我們坐在這裏商量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香港的明天。我希望大家能清楚這一點,香港隻有保持現狀,才能良好的發展,我們大家的利益也才能得到保障。”


    幾支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張榮成笑著道:“中華總商會那邊近期的活動,李嘉盛因為身體的原因都沒有出席。現在掌握永盛集團實權的是李浩南。他和李嘉盛完全不同,他很信任偉豪,在偉豪的提醒下,他昨天剛剛和他的妹妹簽署了集團財產分割的協議,把他妹妹掃地出門了。這個人可以為我們所用。”


    “榮成兄,所謂父子血緣,有時候我們不能不謹慎。雖然這個李浩南和我們的立場接近,但永盛集團始終是姓李,不可靠啊!”鍾議員雙眼微閉回味著酒香,悠然說道。


    “議員的意思是……”張榮成舉杯問道。


    鍾議員還沒說話,羅伯茨的聲音又從黑暗中傳來:“昨天市場上的港幣匯率又下跌了,一百美元兌換六百九十五港元。幾家英資財團動作還是很快的,我們要在經濟上給中國政府一點顏色看。你們大可以好好地利用這個機會,永盛集團改姓張,那也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張榮成先是一愣神,接著大笑起來:“妙啊,妙啊。我知道應該怎麽做了。”幾支酒杯再次碰在一起。


    上午剛到公司不久,高建國就接到了海叔的電話,說母親突然暈倒,已經送醫院檢查。剛到醫院門口,就看到濃妝豔抹的阿芳。她手裏拎了兩盒營養品,走起路來搔首弄姿,回頭率極高。


    “建國哥,我來看看英姨。”阿芳語聲如常,已經沒有過去那種見到高建國特有的興奮勁兒。


    “你最近怎麽樣啊?也不見你來餃子館。”


    “我?我最近接了個電影,跟周潤發有對手戲,特別忙。”


    高建國笑著讚道:“周潤發?哇,那你真是太厲害了,阿芳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紅的。”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走進了病房。阿芳說還有一個廣告要趕拍,沒說幾句話就匆匆離去了。看著阿芳的背影,嶽芳英麵露笑容說道:“聽說最近股市飛漲,阿雄應該賺了不少錢。他是個有心的孩子,希望能跟阿芳有情人終成眷屬。”


    高建國點了點頭:“媽,您餓了嗎?我去給您買點粥喝。”


    等到高建國提著海鮮粥回到病房,病床上的母親卻不見了。他趕緊轉頭出來尋找,終於在醫院的拐角處看到母親。她正扶著牆邊的欄杆,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詞。


    “媽,您上哪兒啊?”高建國開口叫住母親。


    嶽芳英這才回過神來,輕聲道:“哦,在病房裏悶得慌,出來走走。”


    高建國過來扶住母親,關切道:“檢查結果出來了嗎?我去拿。”


    嶽芳英平靜地望著前方道:“結果已經出來了,沒事,醫生說我已經可以出院了。”


    高建國麵露喜色:“真的嗎?那可太好了。”


    辦好出院手續回到家,高建國就被公司的一個緊急電話叫走了。剛一出門,就看到海叔提著大包小包上樓來了。有海叔照顧,母親應該沒問題了,高建國這才放心離開。


    進了屋,海叔笑嗬嗬把打包好的熟食擺到桌上,語氣盡量平和地問道:“阿英,檢查結果如何?沒事吧?”


    “不是什麽大病,用不著這麽麻煩。”嶽芳英臉色麻木地答道。


    海叔以為嶽芳英還在為那天自己莽撞的求婚生氣,趕緊說道:“阿英,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我、我上次是有點魯莽,但絕對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我是真的想要照顧你。”


    嶽芳英目光發直地望著牆上的掛鍾,沒有反應。海叔又繼續道:“阿英,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嘛,你不能總是這麽拚命。我是認真的,如果你是不喜歡那種太張揚的告白的話,我可以換一種方式,就算是什麽也不說,隻要你讓我陪著你身邊就行。”


    嶽芳英像是突然醒轉一樣眨了眨眼,說道:“大海,我不在,酒樓就全靠你了,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海叔趕緊滿臉堆笑地回答:“放心,我管酒樓,保證不會把招牌給你砸了。你呢,就隻管好好養病,把身體養好比什麽都重要。你趁這個機會在家多休息幾天,等養足了精神再回來上班。”


    嶽芳英開始埋頭吃菜,眼角卻隱隱有淚光。海叔也不說破,繼續道:“味道怎麽樣?這可是我專門給你做的。阿英,現在酒樓的生意越來越好了,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到了咱們這個歲數,不能再把時間都放在事業上,也該享受享受生活了。我想再多請幾個人,咱們倆能出去旅遊,去國外轉轉,你說好不好?”


    嶽芳英別過臉沉吟半晌,突然感慨道:“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去。”


    一周後,李佳欣去瑪麗醫院幫父親取藥,剛剛出來就看見婆婆嶽芳英獨自一人神色匆匆地走進了醫院。佳欣有些意外,悄悄地跟了過去。嶽芳英走進了呼吸科的房間,李佳欣假意查看門上貼的醫療宣傳圖,偷聽著裏麵的對話。


    嶽芳英上次在醫院居然檢查出肺部腫塊,有癌症的可能性。她害怕身邊的人擔心,所以這次偷偷過來拿化驗結果。幸虧吉人天相,排除了癌症的可能性,她的身體不適更多是由長期的勞累引起的肺病。但醫生也指出必須盡快治療,以防病情惡化。


    聽到這些,佳欣哪裏還忍得住,立刻衝了進去。嶽芳英希望兒媳替自己保守秘密,不要給兒子增加壓力,不過她也同意讓佳欣監督自己定期來醫院接受治療。


    三


    在股市中賺了錢的阿雄開始用金錢攻勢追求阿芳,比如以阿芳的名義請劇組成員吃飯喝飲料,甚至給阿芳專門送來依雲礦泉水,令阿芳大感有麵子,不禁誇讚了阿雄幾句,讓他感覺人生一片光明,又更加相信股市才是最能施展他才華的地方。


    火爆的股市也同樣引來了李浩南的關注。在辦公室前看到一條紅線上揚到2.3倍的時候,李浩南和安國慶兩人同時像吊了威亞一般彈起,嘴裏都狂吼著“漲了……漲了……”表情就像個孩子。


    安國慶趴在李浩南辦公桌旁邊落地大玻璃窗上對著維港大聲叫喚,李浩南則喜不自禁地撥通了張偉豪的電話:“偉豪,你說的沒錯,我最近投資的宏大股份和明月電力全部漲起來了,而且比原來漲了2.3倍。這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打算加大力度投資。”


    電話裏的張偉豪笑道:“你看吧,聽我的沒錯。現在正是港股的新高度,我爹地最近已經完全打算進軍股市和樓市了,如果不是你,我提都不會提。浩南,繼續跟進,你就算不是世界首富也得是香港首富了……”


    掛斷電話,李浩楠激動地問道:“我要加大投資力度,你呢?”


    安國慶根本抑製不住臉上的笑,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我?我當然要也加大投資力度了。這麽好的機會,我又不傻。”


    “安老板,加大投資力度得需要資金啊,你去哪裏找那麽多錢?”


    安國慶自信道:“這你不要擔心,隻要有高建國的本錢,我就可以用他的錢替我炒股,就算是虧了我也不怕。”


    李浩南一拍桌子讚道:“好主意。哇,高建國肯定做夢都想不到他北京分公司的經理會把公司的錢投進去炒股。”


    辦公室內充滿了兩人放肆的狂笑聲。


    幾天後,香港商會的季度酒會上,因為當前香港股市、樓市的火爆形勢,商界名流們對香港未來經濟走向展開了討論。有人對這種形勢態度樂觀,有人則覺得已是收手的時候,但更多的人還是持觀望態度……


    在會長的邀請下,高建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就目前的形勢看,香港處於迅猛發展經濟的時候。隨著回歸期的日益臨近,有很多海外商家、大陸商家看到了香港經濟的良好前景,增大了投資力度,這使得我們看到香港經濟迅猛發展的良好勢頭。這種形式將會繼續持續下去,尤其是在回歸之後,香港的經濟還會得到進一步推動和發展。”


    張榮成清清嗓子說道:“我看你隻是說到了好的一方麵吧。香港現在的經濟能保持良好的勢頭,那是因為英國在這個過渡期間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可以說很多商家是看到了英國對香港的作用或者其在未來不可或缺的管製力上,才進行大幅度的投資。至於香港回歸之後,這種繁榮的景象可以持續多長時間,沒人可以保證。”


    高建國立刻回應道:“張先生,你的觀點我不能讚同,我認為香港的繁榮不取決於所謂的英國作用或者管製力,而是取決於中國政府和香港市民的共同努力。要知道一個地方是不是能夠繁榮發展,不是在於這個地方曾經被哪個國家管製,重要的是當地人民的民心所向。凝聚力的提升,才會使這個地方更有發展、更有前景。”


    張榮成不屑地說道:“你要知道,最近的股市能上升2.3倍,很多外國投資者在其中的作用不可忽視。這你怎麽解釋?”


    高建國朗聲道:“對於這個現象我還是勸大家理性看待。還記得1929年的股災嗎?一段美國股民的黑色記憶,相信大家並不陌生。那一天美國股市大崩盤,道瓊斯指數一天之內便重挫50832點,任何試圖使其穩定下來的努力都失敗了。僅僅一天的時間,美國的股票市場就大幅度縮水,其價值超過5千億美元,被稱為‘華爾街曆史上最壞的日子’。相信大家心裏都認為這次香港股市的漲幅與1929年的美國股市不同。但是不到三年的時間內,我認為2.3倍的漲幅這不是一件令人樂觀的事情,還希望各位能慎重、理智,不要再陷入泡沫式的虛幻中無法自拔,給自己留條後路方為明智之選。”


    張榮成還沒說話,李浩南卻突然站起來高聲道:“高建國,你少在這裏危言聳聽,我告訴你,2.3倍的漲幅跟1929年的美國股市相比,差得還遠呢。你少在這裏杞人憂天,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此言一出,周圍不少人都開始嘲笑高建國。


    高建國隻是淡然一笑,沒再多言。


    酒會結束後,張榮成回到家,打開電視,新聞裏又是證交所門口瘋狂的人潮,所有人臉上都充滿了對金錢的渴求。張榮成點燃一支雪茄,嗬嗬笑道:“人人都發財了,那錢從哪裏來?”


    張偉豪拿著報紙來到父親的辦公桌前,輕聲問道:“爹地,李浩南已經加大投資了,我們還要繼續買進嗎?”


    張榮成含住雪茄,猛吸了兩口,煙頭被燒得火紅。然後他閉目仰躺在沙發椅上,既像是品味雪茄,又像是思考,不緊不慢地說道:“最近的股票市場和樓盤市場確實火爆,但是……”


    張偉豪坐下來,用商量的口吻說道:“爹地,我認為繼續買進的話,一夜之間我們的資產可以翻好幾倍。”


    張榮成突然睜開了獵鷹般的雙眼,緩緩搖頭道:“我認為高建國說得有道理,應該把我們手中買進的股票陸續開始拋售。”


    張偉豪有些不解:“爹地,我知道像李浩南那樣加大投資是送死,但目前形勢這麽好,你會不會又太過謹慎了?”


    “傻小子,越是在優勢局麵下越要謹慎,越要穩得住陣腳。如果李嘉盛仍在掌舵的話,他是不會同意兒子這麽魯莽購進的。”張榮成坐直身子,看著兒子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李嘉盛在《中英聯合聲明》之前的孤注一擲,當時我們都往國外遷廠,隻有他按兵不動,最後大獲全勝,賺得盆滿缽滿?”


    “這跟股票有什麽關係啊?”


    張榮成微笑道:“當時就是這個高建國給李嘉盛分析形勢,說服了李嘉盛留在香港,永盛集團的財力才日漸雄厚。這一次我認為他的分析依舊是有道理的,在大家失去理智的時候,清醒的人沒幾個,所以這一次我們就聽高建國的。”


    張偉豪有些不滿道:“上次是姓高的撞大運而已,這回他完全是危言聳聽。爹地,要不我們再等等?”


    “不要再囉唆,聽我的!”張榮成突然收起笑容,沉聲道:“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對我們拋售股票的事情嚴格保密,讓李浩南繼續買進股票,最好能讓他把全副身家都放進來……”頓了頓,張榮成猛的站了起來,厲聲道:“等股市泡沫炸裂的時候,就是我們一舉擊垮永盛集團的時候!”


    張偉豪思考了幾分鍾,點頭道:“爹地,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被張偉豪成功煽動的李浩南滿腦子都是“一家公司變兩家”的妄想,繼續往股市裏大量投入金錢。安國慶也被暫時的暴利蒙蔽了雙眼,他除了把分公司所有的可動資金通過龍飛投入香港股市,還不惜借了高利貸來加大投入。他甚至開始幻想自己周圍的桌椅板凳都變成了黃金的。


    四


    嶽芳英從來都是個閑不住的人,身體稍稍好轉,便回到日思夜念的“老北京餃子館”打算繼續工作。海叔勸她多休息一陣,嶽芳英則說自己都快閑出病來了。


    說著話兩人來到了後巷,周圍沒有其他人,嶽芳英突然語氣婉轉地說道:“這幾天辛苦你了,一個人照料店裏。”


    海叔心頭一喜道:“我是男人怕什麽?隻要你把身體養好了,做什麽我都願意。”


    看著海叔灼熱的目光,嶽芳英側過了臉,低著頭說道:“阿海,這麽多年,你一個人,也該考慮自己的事了。”


    海叔堅決道:“我的心思你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誰都不鍾意。”


    “阿海,我不能耽誤你,咱們這輩子隻能當朋友,當合作夥伴了。”說著說著,嶽芳英已經哽咽起來。


    海叔有些著急,想要解釋卻一時找不到話。這時街外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人群嘈雜的聲音,汽車鳴笛聲也響了,不少員工從後廚跑了出來。


    嶽芳英和海叔兩人也跟著人群來到了大街上,原來是有人跳樓,周圍的人都在議論紛紛……1987年10月19日,這一天美國股市出現大崩盤,道瓊斯指數下跌508點,跌幅高達22.6%。在此影響下,到10月26日,香港恒生指數全日下跌1120.7點,跌幅高達33.3%,全月下跌45.8%,巨大的恐慌在投機者心中蔓延,很多人由富翁淪為赤貧,精神崩潰、自殺的消息不絕於耳。


    “爹地,好消息,好消息!”張偉豪衝進父親的書房,一臉喜色地大喊著。


    正在裁剪一支高檔古巴雪茄的張榮成,淡定地笑了笑,招呼兒子先坐下,然後說道:“當然是好消息了,股市崩盤,我們在最熱的時候拋售股票,不光是資金翻了幾番,興成集團應該會在這場戰役當中大獲全勝了。”


    “爹地,全靠你明察秋毫啊!”張偉豪坐下,喘著粗氣,“最精彩的是,李浩南這個傻瓜還堅信會反彈,逼得一個永盛老股東以死明誌!這幾天高爾夫俱樂部最大的笑話就是李家的敗家子。”


    張榮成慢慢點燃雪茄,一股青煙升騰而起,卻擋不住他銳利的眼神。靜靜等著火柴熄滅,他才開口道:“不得不承認高建國的眼光確實很獨到,在所有人沉迷於虛假的繁榮時,隻有他還保持著清醒,不簡單啊!”


    “聽說這幾天李浩南都躲在家裏對著癡呆老爹哭鼻子。”張偉豪笑了笑繼續說,“現在永盛遭到毀滅性打擊,急需要資金的注入。李浩南隻有兩條路——要麽出售股權,要麽去銀行抵押永盛的優質資產。”


    “好!太好了!”張榮成突然大聲道,不知道是在讚雪茄好還是兒子的話,“我就等著李浩南走這步棋,我們贏定了。你趕快新成立一家公司,定一個新的法人,趁勢購買永盛集團的股票,他賣多少我們買多少。等了這麽多年,我們終於要把永盛集團這匹駱駝吞到肚子裏來了。”


    “爹地,我這就去安排。”張偉豪站了起來。


    張榮成從金色禮盒中取出一根雪茄,遞到兒子麵前說道:“記住,時機一定要把握好,一定要等到李浩南快渴死了再給他水喝,這樣我們就更能掌握主動權,事情也不容易出現變數。這件事,我們要穩操勝券,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


    張偉豪興奮地接過雪茄,小心地揣進上衣口袋,衝著父親一鞠躬後跑了出去。


    得到港股暴跌的消息後,安國慶驚得六神無主,立刻給深圳的龍飛打去了電話。


    電話裏傳出龍飛顫抖的聲音:“大哥,你趕緊逃命吧,之前的投資太大,我們在深圳的公司已經被抄底了,還有……我借了高利貸炒股,現在沒錢還了,他們說要殺了我們倆。我先逃命去了,你也趕緊逃吧,他們已經去北京找你了……”還沒說話,電話已經掛斷。


    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丁躍民衝了進來,拿著一疊單據扔在了安國慶的臉上,大聲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安國慶抓起來一看,全是催債的賬單,他一下愣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之前周圍那個黃金打造的世界瞬間崩塌,漸漸化作沙塵。


    同員工一起用過午餐後回到辦公室,秘書突然和高建國聊起了剛才新聞裏報道的股災:“老板,你真是有先見之明啊,如果我們也跟著那些人買股票的話,估計也得去跳樓了。現在咱們廠的業績不光沒有受到衝擊,反而成了僅存下來規模比較大的手機芯片代加工企業了。”


    高建國搖搖頭,感歎道:“真不知道這場風暴又得讓多少人承受打擊啊!”


    電話響了,是丁躍民打來的——北京分公司現在隻剩個空殼,安國慶打傷丁躍民逃跑了,這個月員工的工資還沒有著落……本以為自己是這場股災中的幸運兒,沒想到還是被卷入其中,高建國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一個人突然闖了進來。高建國抬頭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華仔。他的發型已經換成了最流行的中分。一進門,華仔就氣喘籲籲地說道:“建國,快跟我走,阿雄出事了。”


    “阿雄?”高建國一邊放下電話一邊問道。


    原來,阿雄借高利貸去炒股,賠得血本無歸,現在債主追上門,要砍他的手腳,全靠華仔把事情暫時壓下去,當時氣不過就罵了他兩句,沒想到那小子竟然失蹤了。兩人把阿雄經常去的地方都走了個遍,甚至連經常有人自殺的高樓、山頂、海灘都看過了,還是不見阿雄蹤影。晚上吃飯時,高建國突然想起阿芳。


    打電話一問,阿雄果然在阿芳家,兩人趕緊過去。阿芳說,阿雄已經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麵兩天了,誰都不見,也不說話。高建國敲敲門告訴阿雄,自己已經把他欠的錢還上了。


    裏麵傳來阿雄的吼聲:“為什麽要替我還錢?我又沒有求你!”


    華仔眉頭一皺,罵道:“阿雄,你怎麽這麽沒良心?那麽大一筆錢,建國什麽都沒說就幫你還了,你還有臉說這種話?”


    門開了,蓬頭垢麵的阿雄走了出來,眼中滿是疲憊和痛苦,他目光呆滯地說道:“我是沒臉說這種話,我就是沒出息,要靠你的幫助才能活下來。”說完推開眾人,奪門而出。


    從永盛集團大廈頂層向下望去,香港依舊有很美的風景,高樓聳立,車來人往。一條身影出現在天台上,獵獵的風把他的頭發和名牌西服都吹得紛亂。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護欄,腳下帶著顫抖,好像每一步都需要極大的決心。他慢慢地越過護欄,匆匆朝下一望又蹲下了,緊緊地抓住身後的欄杆,嘴裏發出野獸般的幹號:“怎麽辦?我該怎麽辦?誰能告訴我怎麽辦?爹地,我對不起你……我錯了……我不該任性啊,我錯了……”


    天台突然又湧出來很多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勸道:“李先生不要啊!”“董事長,不能想不開啊!”


    這時,人群中擠出一條人影,正是李佳欣,她淚流滿麵地對李浩南喊道:“你這個笨蛋,笨蛋!”


    聽到妹妹的哭喊著,李浩南更加不敢回頭。他整個人蜷縮在護欄外的一截窄小的露台上,痛苦地將頭埋進了膝蓋中間,嗚咽著說:“你不要過來,我沒臉活下去了,我把永盛搞垮了!我對不起你,讓你簽了那份鬼協議,我從頭到尾就沒有像個哥哥,不但不保護你,還處處為難你和高建國。我真是太蠢了!”


    “既然知道以前犯了蠢,那就改正啊。你先回來!”佳欣已經跑過去抓住了哥哥的肩頭。


    李浩南死死地抓著欄杆的邊緣,咆哮道:“別動,你別動,聽到沒有?你再往前我就跳下去了!”


    佳欣直視著哥哥訓斥道:“你真要跳嗎?你要跳現在就跳下去,反正你跳下去就什麽也不知道了。爹地現在沒了知覺,兒子不爭氣又要跳樓,就讓商界的人好好嘲笑我們吧!第二天你的死訊還會貼在各大報紙的頭條上,標題就是‘商界梟雄李嘉盛的兒子不堪重負跳樓身亡’!”


    “你……別說了……別說了!”李浩南已經泣不成聲。


    “我為什麽不說?你還有一種姿態可以登上報紙的頭條,那就是‘李嘉盛的兒子李浩南重振旗鼓,在金融風暴中勇敢承擔,把永盛集團重新奪回手中’!走哪條路你自己選!我走了!”喊完這些話,佳欣鬆開了哥哥,轉身往回走。


    望著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圍觀的人群中,再看著周圍的人,李浩南漸漸冷靜下來。對,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是李嘉盛的兒子……他開始抬腿準備跨過欄杆,腳下突然一個踉蹌,踩在欄杆上的腳突然踏空,整個人失去了重心。李浩南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尖叫。這時,一雙手抱住了李浩南的肩頭,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拽回到天台上。


    李浩南這才睜開緊閉的雙眼,看清拚死救自己的正是妹妹佳欣,眼淚再次流了出來。兄妹二人牢牢抱在一起,號啕大哭。


    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麵頰,讓忐忑的心情盡量平複,李浩南推著輪椅慢慢走進了會議室。正在交頭接耳的三位董事先是一愣,然後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因為輪椅上坐著的是李嘉盛。


    李浩南鎮定道:“各位uncle,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現在可以開會了。”其實他心裏好像是有七八隻小鼓在敲打。他虧掉的錢有5000萬之多,他四處奔走找人借錢,好朋友張偉豪說興成也在股災中損失不小,他隻有另求他人,連過去那些他瞧不上的中小公司都問過了,可惜自己跳樓的事情已經傳遍新港九,這些勢利鬼哪肯借錢給他。為了應付今天的董事會,他隻有搬出老爹來,希望能再拖上幾天。


    客氣完之後,三位董事再次催問何時能還上這5000萬。李浩南強笑道:“三位uncle放心,爹地已經在中華總商會裏幫我們想辦法的。”


    “董事長自從身體抱恙以來,商會的活動都是李太太出席的,這件事情,董事長真的還能插手管嗎?”一位滿頭白發的董事質疑道。


    另一位叼著煙鬥的董事對著輪椅上的李嘉盛說道:“董事長,你說句話,現在這個局麵公司該怎麽辦?隻要你說,我們就照辦。”


    李浩南趕緊捏了捏父親的右臂,李嘉盛照著昨晚約定好的點了點頭,卻是一言不發。


    幾位董事交頭接耳商量了一番,最後由白發的那位發言:“今天就看在董事長的麵子上,我們再給你一周的時間,這已經是我們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永盛集團的債務問題如果得不到解決,不隻是你李浩南要離開董事局,董事和股東們也會拋售手裏的股份,到那個時候,永盛集團恐怕就要被收購或者倒閉。”


    三位董事離開不久,李浩南激動地摟住父親,差點哭出來。會議室的門突然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進來,他梳著油亮的背頭,身穿一身藍色西服,褐色的牛津皮鞋。李浩南慌忙站起,瞪著來人問道:“請問你是……”


    “您好!”來人說一口京片子,“鄙人丁躍民,這是我的名片。”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


    李浩南和安國慶接觸不少,但丁躍民這號人他連聽都沒聽過。他隨意掃了一眼名片,斜著眼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丁躍民慢慢坐到李浩南旁邊的座位,微笑道:“簡單說吧,我是來救你的。”


    “就憑你?”李浩南有些不信。


    丁躍民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從容道:“5000萬港幣,隻要李先生簽了這份合同,錢,立刻到賬。”


    李浩南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快要高過桌麵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丁躍民微笑道:“你不需要了解我,隻需要好好看看這份合同的條款。”


    李浩南抓起合同,迫不及待地翻看著,不可思議地看著丁躍民,說:“你想買我手裏的股權?”


    丁躍民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說道:“沒錯。我又不是銀行,隻對利息感興趣。我更感興趣的是你的股份。當然了,8%不算少,但是我計算過了,就算你賣給我8%的股份,你手裏剩下的股份,仍然是大股東,在永盛集團裏,你的位置仍然不可替代。”


    “我沒有想過要賣掉股份,何況……”李浩南下意識地推開了合同。


    丁躍民笑著道:“何況是當著董事長的麵,是嗎?”


    李浩南轉頭看了一眼輪椅上的父親,父親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丁躍民,沒有任何表情。


    丁躍民躲開了李嘉盛的目光,再次望向李浩南說道:“如果你錯過這次挽救的機會,恐怕才真的對不起董事長先生。”


    “5000萬,買8%的股權,這還不到六成的價格。”李浩南不平道。


    “你如果拿到這5000萬,永盛集團還有翻身的機會。而我在這個時候挽救了公司,當一個小小的股東並不過分吧!”丁躍民的聲音變得溫和起來,就像賭場裏那些引人投注的荷官,“一天,我隻能等你一天。如果明天你不給我答複,那麽對不起,我也愛莫能助了。”


    李浩南沉默半晌,開口道:“5%的股份,我馬上簽。”


    “8%。”丁躍民胸有成竹地望著李浩南。


    李浩南咬咬嘴唇說道:“6%。”


    “8%。”說完丁躍民已經站了起來,腳尖微斜,好像要往外走去。


    李浩南麵露苦色,嘴唇顫抖著說道:“丁先生,這已經是我的底線。”


    “那對不起,無法成交。”丁躍民對著李浩南微微一鞠躬,起步往外走去。


    丁躍民走得不緊不慢,就在丁躍民快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李浩南提高了聲音喊道:“好,我簽!”


    丁躍民臉上詭異一笑,慢慢轉身往回走。


    李浩南從西服上兜抽出水筆,準備在合同上簽字。正在這時,一直麵無表情、半睡半醒狀態的父親突然抬手抓住了他握筆的手。李浩南用力掙脫父親的手,一咬牙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臨近新年,即使是地處南國的廣東也有些寒意。頭戴綠色厚棉帽、身穿軍大衣的安國慶終於來到了廣州火車站。他混在南下打工的人群中。靠著蹭票、躲票、混票各種花招,一路南下,又用一張撿來的站台票混出了火車站。


    他故意在出站口看宣傳圖,其實暗地裏四下張望。過了十來分鍾,他感覺沒有人特別注意自己,才轉頭往公交車站走去。半道上有些尿急,他趕緊回頭進了火車站的廁所裏。剛剛小完便,眼前就是一黑,一條麻袋從天而降,罩到他腦袋上。


    “幹什麽?”安國慶一邊掙紮一邊喊道,“你們是誰?認錯人了吧?”


    很快,他感覺到被幾個人抬起來跑了出去,過了一陣,又被重重地甩到一塊硬硬的地方,接著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然後開始平穩地移動起來,他這才知道自己被扔進了一輛車裏。一路上車行忽而平緩忽而快速,有時候又顛簸不堪,碰撞得他骨頭生疼。漸漸地,他睡著了……


    安國慶從夢中驚醒過來,一睜眼周圍全是水。水是鹹中帶腥的,這是海水!安國慶急忙大喊:“你們是誰?快放了我!……”可惜他的頭正浸在水裏,越是說話水越是往嘴裏灌,在旁人聽來他隻是在水中咕哇亂叫。


    隱約聽到有個聲音喊道:“解開他!”


    離開了水麵的瞬間,安國慶立刻拚命呼吸著久違的空氣。麻袋被解開,安國慶小心地睜開眼,發覺天已經黑了,眼前是有五六個人,為首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平頭壯漢,他伸手拍了拍安國慶的臉。


    “安國慶,安總,你好大的膽子,借了高利貸竟然敢跑?”壯漢笑著說。


    安國慶忍著痛說道:“我沒借,不是我借的,我都不認識你。”


    墨鏡老大冷笑一聲說道:“你是不認識我,但是你的小弟龍飛卻從我那裏拿了好多錢。他說了背後的指使人是你,他隻是在幫你炒股,也就是說你用了我的錢去炒股票,所以這筆錢我得找你要。”


    安國慶一邊躲著老大再次拍到臉上的手,一邊說道:“我沒錢,我現在已經是個窮光蛋了。”話音未落,老大粗厚的手掌已經重重地拍到他臉上,力量之大,差點把他扇倒在地。


    沒等安國慶反應過來,老大幾個手下已經對他拳腳相加。沒挨幾下,安國慶已經大呼小叫起來:“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沒有錢還你啊,真的!”


    “骨頭還是挺硬的嘛。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什麽時候還錢?”老大抓住安國慶的一撮頭發。


    “我不騙你,我真的沒有錢了,如果我有錢我就不會跑了。”安國慶悲聲哀求道。


    “痛快!給他綁塊石頭沉到海裏喂魚,也讓深圳灣的魚兒嚐嚐北京老板的味道。”老大一招手,幾個手下迅速把安國慶裝進麻袋,又在裏麵裝上了石頭,然後牢牢地紮緊了袋口。


    重回麻袋的安國慶,突然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恐懼,他連忙喊道:“哎……哎……別別別,你們……放了我,容我點兒時間,真的,我會把錢湊齊的,我會去湊錢的。不要殺我啊!”


    老大哈哈笑道:“晚了,扔到海裏去!”


    安國慶感覺著自己被移到了海麵之上,已經能聞到那股撲鼻而來的腥味,伴隨著那股味道而來的,則是恐懼和絕望。頭皮已經能感覺到那股潮濕,眼前突然閃過母親的笑臉、父親的肅容,還有妹妹……對不起,慧兒!好兄弟丁躍民,當年一起在北京大街上販賣盒帶的情景又在眼前重現……還有活潑可愛的躍音,在深圳的時候真該多陪她走走看看……唉!都是為了報複高建國,自己才走到這一步……都是他害的!但自己也快死了,高建國和報仇都已經不重要了。安國慶現在寧願過去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自己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即便安慧嫁給高建國也沒啥,安國慶清楚,妹妹心裏還是隻有高建國一個人。


    就在萬念俱灰之際,安國慶突然感覺自己又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身體被抬回到岸上。墨鏡老大高聲道:“放了他,他的錢已經還了。”說話間,麻袋被再次解開。安國慶探出腦袋,半信半疑地問道:“你們真的肯放了我?”


    “錢還了,還要你的命幹嗎?”老大哈哈笑道,“你朋友夠義氣啊!今天算你命大,回去好好感謝你這位朋友吧!”一揮手,招呼手下上車離開了。


    確認自己真正安全之後,安國慶才鑽出麻袋。他感到陣陣惡心,一邊嘔吐一邊朝岸上走。


    “嘀——嘀——”兩聲響亮的車喇叭從遠處傳來,安國慶循聲望去,發現遠處的小路旁有一片光亮,看情形應該是停了一輛出租車。安國慶突然感到渾身充滿力量,腳下加快了速度奮力跑過去。


    車門開了,安國慶驚訝道:“慧兒?是你救了我?你哪兒來那麽多錢?”


    等安國慶坐好後,安慧才說道:“哥,不是我救了你,我沒那麽大能耐。”


    汽車在小路上緩緩行駛。安國慶一臉疑惑道:“不是你還能有誰?丁躍民?”


    “做夢吧!丁躍民已經變了。高利貸最先是給他打電話的,他根本不理,第二個才找到我。前幾天他又想讓我幫他拉讚助……那幾個老板就是一群色鬼。”安慧恨恨地說,“不過,他好像搭上了一個香港大老板,而且聽說是香港數一數二的富家公子。”


    安國慶怒氣衝衝地罵道:“有機會我一定揍死這王八蛋,竟然讓你去幹這種事!嘿,你還沒說到底誰救的我呢。”


    “我帶你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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