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親兵的保護下,賈蓉來了揚州海防司。


    這時,裏麵的眾人都知道他們的頂頭上司已經被抓了,要押去京都三法司審問。


    都有些惶惶不安。


    事先竟然沒有一點消息。


    要知道,像節度使這樣的官員幾乎算得上封疆大吏了,朝廷要動他們肯定事先有所征兆。


    要麽是打了敗仗,要麽是惹到人了,總有跡可循。


    這次真的沒有一點,昨天節度使還好好的,今天就成階下囚。


    海防節度使下麵分別是左右指揮使,再往下六個千戶指揮,這時都忙著跟袁福秀撇清關係,顯然都認為袁福秀完蛋了。


    畢竟袁福秀幹的那些事根本經不起查,貶官發配邊疆都是輕的,直接斬立決都有可能。


    左指揮使徐光良愁容滿麵道:“諸位,賈小閣老來了,究竟怎麽辦咱們得趕緊拿出個章程來才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右指揮使熊福道:“事到如今能怎麽辦呢?小閣老來的毫無征兆,倉庫裏還有一堆船上卸下來的大炮弗朗機呢,根本經不起查。”


    “臥嘈!”


    徐光良直接跳了起來,罵了一句:“那還不趕緊找人裝上去!留著那些東西等死不成?”


    熊福這時候也沒了好話,破罐子破摔道:“還裝個屁,根本來不及了,就看小閣老準備查到什麽程度了,真要往死裏查,咱們都回家準備棺材就是。”


    眾人聞言都沉默了一會兒。


    下麵的一個千戶指揮忽然站起來,冷靜道:“諸位先不要自亂陣腳,屬下覺得小閣老並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否則咱們不可能有機會坐在這裏。”


    徐光良眼睛裏有了一些希望,忙道:“哦?鄭兄的意思是?”


    鄭嚴拱手道:“下官覺得小閣老大概是誅首惡的意思,咱們隻需要把罪名全都推到袁福秀身上就是了,諸位以為呢?”


    “好!”


    徐光良拍了一下桌子。


    “就這麽著。”


    “還有一事。”鄭嚴想了想道:“事到如今大家都不要吝嗇了,把這幾年賺的錢拿出來孝敬上去,就算是花錢買命,小閣老若是收了就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眾人紛紛點頭,顯然都明白錢財在這個時候真是身外之物了。


    ……


    “小閣老駕臨海防司,我等有失遠迎,還望小閣老恕罪。”海防司衙門裏,眾人都汗流浹背的陪著笑。


    “嗬嗬。”


    賈蓉笑了笑,擺手道:“哪裏有什麽小閣老,在下不過是區區一秀才,趁年節時間外出遊曆,到揚州附近聽聞海貿繁榮,這才順便過來看看。”


    徐光良等人聽的心驚膽戰,這不是擺明了說他們以權謀私,私自開海嘛。


    眾人都看向比較能說會道的鄭嚴。


    鄭嚴咬了咬牙站出來,走到賈蓉身邊悄悄:“小閣老息怒,我等都是被逼的,迫不得已才同流合汙,還請小閣老看在我等沒有釀成大錯的份上高抬貴手……”


    一麵說著,手上悄悄的遞給了賈蓉厚厚一疊匯票:“咳咳,這是我等的一點小小心意,請小閣老吃茶。”


    賈蓉接過銀票。


    放在了桌上。


    眾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


    鄭嚴更是臉都白了。


    隻聽賈蓉笑道:“大家賺點錢都不容易,拿回去吧。”


    好容易抓住這些人把柄,賈蓉怎麽可能因為一點小利就把自己套進去呢。


    “我相去參觀一下咱們揚州海防的戰船,不知可否?”賈蓉笑著說了一個很過分的要求。


    眾人都麵色難看,沉默不語。


    賈蓉繼續微笑道:“不行嗎?不方便的話在下也不敢勉強,這就回去準備過年了。”


    說著就往外走去。


    鄭嚴忙小聲對眾人道:“情況都已經這樣了,瞞也沒什麽好瞞的,幹脆把柄給了小閣老,咱們今後安心給小閣老效力就是了。”


    熊福點了點頭道:“我覺得可以,小閣老怎麽也比袁福秀那廝靠譜!”


    “我也同意!”


    “我願意給小閣老效力。”


    心甘情願也好,被逼無奈也好,兩個指揮,六個千戶此時都下定了決心,把把柄交給賈蓉,今後跟著小閣老混。


    徐光良忙跑在了前麵,拉著即將走出門口的賈蓉笑道:“小閣老慢走,我等願意帶小閣老過去。”


    賈蓉微微一笑:“哦?真的嗎?會不會壞了規矩?”


    眾人都圍了過來,紛紛道:“小閣老參觀海防司,一心為民,怎麽會壞規矩呢?”


    “歡迎小閣老給我們海防司指出不足,我等今後好好改正。”


    “小閣老請。”


    賈蓉被人簇擁著到了海港上。


    一艘艘巨大的福船停靠在碼頭上,船上有的還載著貨物,人來人往,至於船身上的大炮早已經不翼而飛。


    “小閣老,我們都是……”


    “我知道。”


    賈蓉擺手打斷了,微笑道:“此處海貿確實繁榮,隻是安全也要有保證才行,否則一旦倭寇來犯,如何是好?”


    眾人忙點頭,心中鬆了一口氣。


    徐光良道:“小閣老說的是,我們馬上整改,把大炮裝上,今後保證再不敢犯此類錯誤。”


    賈蓉點頭,笑道:“跟諸位說個事,朝廷可能要開海禁,屆時海防司身上責任重大,你們可要好好努力才行。”


    眾人聞言無不精神一震。


    他們為什麽選擇走私出海?


    隻因為朝廷禁海,海防司不受重視,九邊軍餉還動不動拖欠幾個月呢,更何況他們,經常半年見不到餉銀。


    哪怕盼來了餉銀,往往也是不足半數,不出海搞外快家裏怎麽過活?


    “小閣老此話當真?”


    熊福滿臉激動的說道。


    賈蓉:“八九不離十吧。”


    抄幾家鹽商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朝廷的財政困難,開海貿易將會是必然的,隻是時間不一定,說不準是一年,也說不準半年。


    “諸位趁這段時間把海軍練起來,屆時好好打幾場漂亮海戰,揚我大夏海軍神威,封侯拜相還不是指日可待?”


    眾人頓時十分激動。


    “我等願為小閣老效力!”


    “錯了。”


    賈蓉擺手。


    “咱們都是為朝廷效力。”


    眾人忙笑著改口:“小閣老教訓的是,我等都是為朝廷效力。”


    半天的時間賈蓉參觀完了海港,又回到了司衙,眾人吃了一頓酒席,算是賓主盡歡。


    末了,賈蓉笑道:“袁節度使一時半會大概回不來了,此地的事物就麻煩徐指揮多多操心了,正式任命嘛,大概還要一段時間。”


    眾人頓時羨慕的看向徐光良。


    這廝因禍得福,不僅沒事,居反而升官了。


    眾人更加堅定了跟著小閣老的決心。


    徐光良激動不已,臉上都漲紅了,忙發誓道:“願為小閣老效死!”


    “嗯?”


    賈蓉微微有些不悅。


    徐光良立刻明白自己又說錯話了,忙道:“為朝廷效力。”


    賈蓉這才笑了。


    “海防司今後肯定是要擴大規模的,諸位還需要同心協力,將揚州海防司發展為大夏第一海軍!”


    眾人無不激動,紛紛效忠。


    “我等誓死效忠朝廷!”


    賈蓉滿意的點頭,輕輕拍了拍手。


    外麵走進一人。


    正是曾經的海防司千戶李重山。


    賈蓉微笑道:“這位兄弟,諸位都不陌生生吧?”


    眾人一開始並未注意賈蓉身邊的小人物,此時細看之下方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袁福秀會被收拾。


    原來是他!


    因為有一個漂亮而被整的人。


    居然還活著!


    “李兄弟!想不到真是你!”


    徐光良“驚喜”的站了起來,拍著李重山的肩膀道:“李兄弟的事我等都憤憤不平,隻恨我等皆是人微言輕有心無力,如今終於老天開眼,小閣老為老弟做主了啊!”


    “是啊,我等這些年一直掛念著兄弟。”


    李重山神色平靜的拱了拱手:“多謝諸位掛念,在下感激不盡。”


    ……


    在揚州海防司待了兩日,跟眾人增進了一下感情,探討了一下將來,賓主盡歡之後賈蓉坐上揚州海師的戰船,一路回了揚州鹽政衙門。


    此時的揚州正被一則爆炸性消息震得仿佛經曆了一場真的地龍翻身。


    當朝賈閣老,正式宣布廢除自前宋以來,實行了幾百年的鹽引製度。


    改鹽引製為鹽票製。


    取消鹽商固定製,凡大夏商賈,不論資產大小,不論從事何種營生,皆可從鹽政衙門交稅領票,銷售地域不再受到限製。


    總之一句話,任何人都可成為鹽商,哪怕是百姓之家,隻要交了稅就可以領到鹽票,在鹽司買到食鹽。


    至於以前的鹽引,不可直接在鹽司購買食鹽,須找鹽政衙門兌換成鹽票方可使用。


    此消息一出,兩淮頓時炸了鍋。


    食鹽價格一夜之間降了十幾倍,甚至比原先的食鹽價格還低了不少。


    囤貨積奇的鹽商血本無歸。


    金滿箱銀滿箱,轉眼家底幹淨了。


    他們當然不甘心,一麵私下裏聚集起人手,打算聚眾鬧事,一麵緊急通知朝廷裏的關係。


    正在追查六大鹽商藏銀的葉小閣老得知消息後懵了老半天。


    “老匹夫!”


    “我跟你勢不兩立!”


    “來人,通知我父親,彈劾他!”


    “來人,讓鹽商們全都鬧起來!”


    “我要兩淮大亂!”


    ……


    京都,大朝會。


    今日,養病在家多日的葉相忽然回來了,龍椅上的太上皇微笑道:“葉相好久不見,已經些了嗎?”


    葉高臉不紅心不跳道:“回聖皇,臣為了江山社稷好不好都要來的。”


    “哦?”太上皇麵色凝重道:“出了何事?”


    難道九邊的韃子南下了?


    葉想道:“臣聽聞賈閣老在兩淮廢除了鹽引製度!”


    “啊!”


    “什麽?”


    “廢除鹽引?朝廷稅收怎麽辦?”


    “臣彈劾賈敬禍國殃民!”


    “臣附議。”


    一時間朝中群情激奮。


    葉相看到此種場麵,微微一笑。


    雖然多日不再朝堂,但他的勢力人脈,是別人無可匹敵的。


    溫閣老站在堂上一語不發。


    相比於賈敬,他更害怕葉相回歸。


    因為他曾經捅了葉相一刀子。


    葉相肯定饒不了他。


    一瞬間,他就想好了,先聯合賈敬搞下葉相去。


    至於囤積鹽引損失的幾十萬兩銀子……跟權利比起來,區區銀錢算什麽?


    隻要他坐上首輔的位子,莫說三十萬,就是三百萬兩也是手到擒來。


    待眾人安靜下來,溫庭對著葉相微笑道:“葉相可真是心懷社稷,在家養病仍然掛念著天下蒼生,隻有一點在下疑惑,賈閣老可有本子來京了?我在內閣怎麽不知道?反而是葉相在家先知道了呢?”


    太上皇麵上不太好,也看向葉相。


    他事先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葉相在家養病依舊心懷天下,朕甚是欣慰呢!”


    太上皇的聲音有些冷。


    葉相心裏把溫庭罵了個狗血淋頭,麵色卻依舊保持著不變,正色道:“是臣的兒子今年恰巧在老家過年,在那邊發現不對之後立刻給臣寫了信來,臣得知消息一晚上不敢睡覺。”


    太上皇擺了擺手。


    “現在多說無益,等賈閣老本子來了再說。”


    賈敬確實寫了本子入朝,詳詳細細的寫了鹽引的弊端與票鹽製度的好處,還沒下朝,本子就入京了。


    “聖皇,有江南賈閣老遞上來的本子。”小太監邁著小碎步,急匆匆跑上前。


    劉太監接過,小心的傳給太上皇。


    太上皇沒有過多的猶豫,直接當堂打開看了起來,越看越高興。


    居然有如此妙法。


    此票鹽法一出,世上再無富甲天下的鹽商了。


    而朝廷的稅收能增加一倍!


    百姓也得了好處,因為競爭激烈,鹽價必然會降低。


    此乃兩全其美隻策!


    賈閣老,治世之能臣也!


    堂下眾人見太上皇的麵色,都暗自揣測起來。


    看太上皇這麽高興,難道是賈閣老真有什麽治世良方,能取代從前宋就開始實行的鹽引製度?


    真那樣的話,可就要變天了!


    溫閣老微微一笑。


    其實他也得知了大體的消息,賈敬弄出來了個什麽票鹽製度,具體怎麽雖然還不知道,但看此時太上皇的表情,肯定是不差的。


    二人聯手,先做掉葉相!


    至於賈敬會不會騎到他頭上去,溫閣老並不擔心。


    內閣通常情況是依次晉升,賈敬初入內閣,不可能排在他前麵的。


    首輔位子指日可待也!


    葉相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兒子隻給了他一個消息:賈敬擅自取消鹽引製,要他帶人彈劾雲雲,別的什麽都沒提。


    難道賈敬真有治世之才,想出了比鹽引製度更好的鹽稅製?


    如此的話……


    他首輔怕是當到頭了……


    這是,太上皇已經看完了賈敬的奏本,對著堂下微笑道:“諸位愛卿,都看看吧。”


    “葉相,你先看看。”


    葉高忙上前恭敬的接了本子,仔細看了起來,越看越是心驚。


    到了他這個境界,自然一看就能看出此政策的好壞。


    對朝廷有益。


    對百姓更有利。


    可以說利國利民。


    當然,對鹽商就不怎麽友好了。


    硬要拿藏富於民來說事好像也說不過去。


    葉相皺眉思索對策,他下麵的禦史見此,立刻會意,跳出來道:“賈閣老未經內閣議事,亦未經聖皇批準,擅自更改鹽引,藐視祖宗法製,臣彈劾他……”


    太上皇擺擺手.。


    “陳禦史,你下去吧!”


    “雲南缺個知縣,明兒你就去赴任。”


    陳禦史愣了一下,緊接著大聲道:“臣甘願受罰,隻是臣依舊要直言彈劾!”


    太上皇道:“是朕給他權利改革商稅的,賈閣老如此改革鹽稅,有問題嗎?”


    “是不是當著陳禦史你發財了?前段時間你買了多少鹽引?”


    陳禦史:“……臣,臣。”


    太上皇:“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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