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外,妖族地界,萬丈高空。


    一道璀璨的光芒劃破長空直擊地麵,刹那間一座山峰被從中間切開,深入地下暗河,好似斬斷了大地的血管,地下水開始翻湧。


    緊接著又一縷真火落下,隻是些許餘火觸及翻湧出來的地下水,霎時間水汽彌漫,似一座新的山脈一般膨脹。


    隨著餘火不斷落下,越來越多地下河水被蒸發,水霧彌漫方圓數十裏。


    而這僅僅是天上鬥法的餘波。


    天穹之上,七彩光芒明暗不定,雲層間似有無數千丈巨神征伐,其中一位天女居於中央,傲視眾神,舉手投足之間巨神隕落。


    妖王,妖聖,乃至半仙都不過她一掌之力。


    從最初的癲狂,到死亡人數攀升之後的冷靜,再到交流過後有序的圍攻。


    “諸位同道,她隻有一個人,就算是擁有仙人之力又如何?我們這麽多人,她在法力耗盡之前未必能把我們全殺了!”


    “如今壽元劫到來,前後都是一死,死在擎蒼仙人的力量下也不無不可。”


    “殺!”


    一道道神念四處傳遞,夾著在漫天道法之中,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有人從中拱火,還是老東西將死的瘋狂。


    天地之中隱藏了太多的大能,而且大部分無一例外是通過某種手段延壽的,期望通過漫長的歲月磨煉成仙。


    一萬年不行就兩萬年,兩萬年不行就萬萬年,一直活到超脫成仙為止。


    於是壽元劫一到,當潮水褪去的時候,無數門派看到了自己本已經死了的某位師祖又活了。


    而他們早已經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修行大能,已經淪為了一個個為了成仙不擇手段的怪物。


    不瘋魔,不成仙。


    錚!


    萬丈之上,無窮無盡的劍光鑄成天穹,其中一抹虛幻的金光圍困其中。


    一柄樸實無華的鐵劍豎立,一劍又一劍揮砍在金光之上,每一劍落下僅僅是震動的餘波,便使得下方一些修為淺薄的天尊妖聖口吐鮮血。


    因此死亡者已有三人之多,許多人本就天人五衰,氣血嚴重虧損。


    仙劍,成仙地之中,明麵上的另一尊仙,而金光便是所有人都在渴求的不死藥。


    壽元本不稀少,壽元劫到了以後,便是舉世罕見之物。


    “請天女上來一敘。”


    一道似劍鳴刀鋒的冷冽嗓音傳來,圍堵此等的眾多大能更加賣力,想要阻攔鬱華與仙劍匯合。


    “可。”


    鬱華微微點頭,隨後抬手一掌推開萬千神通法術,一步踏出攔在路上的天尊妖聖皆化作血霧。


    人仙法相,無千萬丈之軀,隻此人軀足以擎天。


    玄月竭盡全力出手,劍步凝聚萬千劍光,雖不及上方仙劍半分,可對比在場其他人也算數一數二。


    鬱華走來劍光破碎,擦肩而過之時,餘光一瞥玄月當即口吐鮮血,三魂七魄為之崩潰,險些當場斃命。


    鬱華頭也不回的進入仙劍劍陣,一襲白衣飄飄,似對在場所有人的譏諷。


    也將一個念頭深深烙印在他們心底。


    我們都是螻蟻!


    鬱華來到仙劍三丈之外,打量著樸實無華的鐵劍,眸光之中透露出些許疑惑。


    這與顧溫所持差別甚大,難道是成仙之後徹底返璞歸真?


    仙劍一晃,化作一位白袍白發的老者,麵容消瘦似劍刻,很像宗門內嚴厲苛刻的傳法長老。


    他問道:“天女所求不死藥?”


    鬱華點頭回答:“隻要有不死藥,我便能使師祖活出第二世。”


    老者又問道:“一部分可行?”


    “前輩也需要不死藥?”


    如此問題讓鬱華心中微動,她不免多了幾分疑慮。若是仙劍也需要不死藥,她不一定能壓得住對方。


    擎蒼師祖的力量勝過絕大部分仙人,當年那一戰更是讓那些妖祖嚇壞了。三位妖祖的隕落,以至於三千年後的今天都不敢真身下場。


    可仙劍不一樣,鬱華能模糊感覺到對方不比自己弱多少。除非是師祖複生,否則恐怕很少有人能一對一壓住對方。


    而且仙劍與顧溫因果很深,鬱華不需要鬧得太難看。


    老者搖頭道:“非也,老夫隻是想問,這部分不死藥給天女,能不能馬上讓擎蒼活過來。”


    一部分?


    鬱華抓住了關鍵信息,皺眉問道:“這團光球之中隻是不死藥的一部分?”


    可她明確感知到了不死藥存在,怎麽可能隻是一部分。


    “天女不信,可以自行打開看看。”


    老者微微推動光球,光球懸停在鬱華跟前,雙手扒拉住光球,人仙法相之力似月輝在雙手泛起。


    滋啦!


    光球被扯開,裏邊是一截手臂,膚如玉石,血流成金。


    斷臂?不死藥是人形?


    鬱華眸光一愣,她沒想到不死藥竟然是這樣的。


    從天泉山得到的不死藥類似人參根須,仙劍手裏的不死藥比當初的大百倍不止,可形態又是人手。


    “不死藥是人形?”


    “是人,但也可以是任何事物。此前老夫自以為追到了真身,方才將其殺死後發現是金蟬脫殼。”


    老者言簡意賅。


    鬱華有許多問題,但選了一個最關心的問道:“前輩為何要追殺不死藥?”


    “擎蒼沒有與你們說過?”老者麵露疑惑,隨後幹脆利落回答道:“此物來源於仙界。”


    鬱華微微瞪大眼睛,疑惑道:“世上真有仙界存在?”


    縱觀修行界各派典籍,無一例外都有關於成仙之後的天地描述,但無一例外都被認定為妄想。若是真存在仙界,那些存在不知多少歲月的仙人為何還時不時在修行界顯聖?


    三清道宗作為人族底蘊最深厚的宗門,三派之中都出過仙人,也沒有人記載仙界存在。


    “天地存有天地人三界,建木之後人族大興,唯獨天與地未變之。”


    老者回答道,簡短的話語透露出天地本質,也是絕大數人無法窺見的全貌。


    “十二個時辰之前,你可曾看到天地異變?”


    聞言,鬱華神情變得凝重,十二個時辰之前她發現了壽元劫的真相。


    並非天道降下的劫數,而是一尊無上存在的法則顯化。


    萬物生滅,人壽不可大於天壽。


    每個人都有其大限存在,隻是以前許多人投機取巧讓人壽大於天壽。


    仙劍所化老者直言道:“那位來自於地界,也就是常人口中的幽冥。天地大道無邊,成仙並非盡頭,隻是不再是井底之蛙,仙人之上還有更強者。”


    “老夫剛剛成仙不久,對於天地探尋不深,隻能通過感悟窺見一二。而不死藥一物對於修行界有害無利,它存在太久會引發不亞於壽元劫的大劫。”


    鬱華又沉思半響,她並非真正的仙人,麵對天地秘聞有些手足無措。


    天地如何與我無關,我隻需考慮複活師祖。


    心念一動,排除雜念,她回答最初的問題。


    “此物並非主幹,隻能算作最大的根須。無法複活師祖,但我仍然需要它。”


    “如此老夫不能給你。”


    二者對視,似有電光交匯,周遭雲層變得昏沉沉的。


    鬱華道:“前輩,我不想與你為敵。”


    仙劍老者眸光冷冽道:“你可以不與老夫為敵,但此物是老夫所獲自然當有權處置。你想帶走可以,但必須要給老夫所挑選的執劍人所用。”


    “竟然這樣,請恕晚輩得罪啊?”


    鬱華身上已經泛起輝光,人仙法相施展,即將與仙劍生死相搏了。


    可聽到對方最後一句話,眼中透露出困惑,驚訝,釋然,最後是濃濃的警惕。


    依照關係來論,折劍山與開山劍尊隔了上百代,而顧溫與他等同親傳。


    說句親徒弟都不為過,且還是獨苗。就如師祖對於顧溫的喜愛一樣,老一輩人對於獨苗總是偏愛。


    可這是他們玉清派的人啊!明明是我先找到的,為何如今一個個都想來搶人?


    鬱華強忍不適,她知道如今先把好處拿走再說,而她確實在考慮怎麽讓顧溫從中分到不死藥。


    如今好了,有仙劍擔保,全吞下道宗也不能有意見。


    隻是這好處拿多了,未來顧溫不跟自己回玉清派怎麽辦?


    念頭至此,她仿佛受氣了一般,有些不情不願拱手彎腰道:“如此晚輩替顧溫謝謝前輩。”


    “善。”


    仙劍老者滿意點頭,隨後翻手間變出一枚三寸玉劍。


    “將此物交予他,八重道基圓滿捏碎老夫自會尋來,如今吾還需追逐不死藥蹤跡。”


    鬱華道:“如此前輩為何不與我等同行?”


    “你們有太多人盯著了,建木不會坐以待斃,而他也需要更多的磨刀石。”


    仙劍老者再度化為一把鐵劍,微微鳴動劍光開始包裹鬱華。


    “他若是無法成仙,執掌仙劍可無敵於世,拔出建木立下人道大世。他若是能成仙,執掌仙劍可騰飛仙界,下探九幽,與我一同去會一會引動壽元劫那位不無不可。”


    鬱華仍由劍光裹挾自己即將挪移千裏,劍光一亮,光芒轉瞬即逝不知蹤跡。


    樸實無華的鐵劍屹立在天穹之上,眾多大能強者仰望,滿目惱怒與怨恨。


    他們怨恨仙劍為什麽不把不死藥給自己,怨恨仙劍為什麽要幫三清道宗,歸根結底都是在怨恨無法成仙的自己。


    玄月上前三步,嗓音蒼老道:“老友,不知你可曾記得我?”


    “玄月,伱老了,也快死了。”


    仙劍鳴動,劍鳴化音。


    聞言,玄月露出一抹喜色,道:“我快死了,當年是貧道過於自傲,不知老友的邀約是否還在?”


    仙劍不假思索回答道:“你不配了,便是當年你答應成為劍主也不配了。”


    “為什麽?”玄月微微拔高嗓音,臉上的褶子微微甩動,“是那小子嗎?他也不過五五道基,貧道如今已經半仙,步入問道之境。若是在天外,他於貧道而言就是一隻螞蟻!”


    沒錯,一隻螞蟻怎麽可能比得上自己。


    仙劍巋然不動,劍鳴淡然道:“你若以一萬之歲數觀他確實是螞蟻,但你若是修行一載,你觀他如蜉蝣見日月。”


    玄月瞪大雙目連連後退,氣血逆流,為之心胸絞痛。


    他厲聲道:“天地從不缺天驕,死去的更多,我殺了他,殺了他!今天你要麽殺了我,要麽我殺了他!”


    若是能死於仙劍之下,也算是一種解脫,這是玄月能想到唯一的體麵。


    否則他必然以最為醜陋的姿態,苟延殘喘一般去尋求成仙,最終像一條死狗一樣死去。


    “去吧,你們隻管去截殺他,殺人的劍是磨出來的。然則你們也需清楚,你們在對未來的劍仙出手。若殺不死道統全無,而當年妖族也是如此這麽對擎蒼的。”


    仙劍劍光微亮,並未對他痛下殺手,反而騰飛天際,劍道顯化之間似有無窮妙法,向他們展露劍道之極境,仙人之超然。


    “什麽是仙?是肆意瀟灑,是逍遙自在,是驚才絕豔,是你們所殺不死的。”


    “去哉,去哉!遠赴成仙宴,一睹成仙才,若為桌上肴,可算走了一遭哈哈哈哈!”


    仙劍遠遁,無人可攔,隻留庸人原地愣神。


    ——


    河邊,血汙被河水衝刷,在清澈見底的河水裏形成一條條紅線。


    顧溫清洗著手臂上的血汙,指甲縫裏已經形成了一層厚厚的凝血塊。白發少女蹲坐身後,手拉扯著他的衣角,灰白色的眸光泛不起然後光彩,配上精致小巧的五感似一個木娃娃。


    “你還能活多久?”


    “十。”


    “十年?”


    “九。”


    “嗯?”


    顧溫大驚,起身探查對方氣息,並無任何虛弱跡象,反而比最開始強上許多。


    “騙你的,姑奶奶的不滅道體圓滿了,所以暫時不會死。壽命也延長了八百年,比原本不足百年和半年期限好很多了。”


    赤羽子兩根食指抬起嘴角,作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神念傳來,欣喜的言語裏沒有任何欣喜。


    “我厲害吧?若不是那個雜碎占了位置,成仙的應該是我。”


    顧溫鬆了口氣,隨後又莫名有些沉痛。


    赤羽子在如此劣勢之下還能走到這一步,竭盡全力到最後隻是換來了一具失去五感,猶如牢籠一般的軀體。


    這種不公他最能體會,曾經顧溫對於趙豐便是這種感覺,一個廢物隻因為是皇子就能踩著他的頭高高在上。


    他竭盡全力爬上去,最終竟然需要給他當狗。


    沉重的思緒停留片刻,顧溫笑道:“未來我幫你殺了她,自然就輪到你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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