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良秦在上高中的時候,夢想著自己可以成為千萬富翁。


    後來上了大學,他覺得能成為百萬富翁就很不錯。


    等到畢業之後,工作上蹉跎了幾年,才意識到一年能存兩萬塊也很不容易,要想買了房子買了車還能存一百萬,好像還有很長很長的,幾乎看不到頭的一條路要走。可悲的是,越是意識到錢的難賺,他越是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身為基佬沒有錢,人生幾乎沒有希望。這個群體比異性戀更需要錢來度過很多難關。沒有錢的基佬想要獲得幸福,多麽可笑而不現實,所以他工作一向賣力。可他省吃儉用地過日子,從二十四歲工作到二十八歲,手上攢的錢剛夠買個衛生間。


    如今他一下子有了一百萬,他可以買一套房子,再買一輛車!如果他回老家買,還能有剩餘!


    等到他有房有車,應該會有男人看上他吧,就算看上的隻是他的錢,那也很好啊,隻要不讓他知道,他也可以享受到被愛的感覺。


    也不知道這一百萬在哪一張卡裏,大大小小的卡有七八個。不知道密碼也不要緊,可以去銀行查。


    於是祁良秦便拿著證件去查密碼,查一張心涼一分,最後零零總總算下來,居然隻有兩萬多。


    那就是多萬到哪裏去了?


    祁良秦回來之後又是一番翻箱倒櫃,但是什麽都沒找出來,小說到底是有限的,並不會將祁良秦生平所有啥都告訴他。於是他就旁敲側擊地去問嚴鬆偉他原來住在什麽地方,拿了鑰匙便直往自己的租房而去。


    那是一個筒子樓,裏頭住的全是打工仔,看慣了嚴家的恢弘典雅,再去這樣的地方,隻覺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怪不得小說中的祁良秦拚了死也要往上爬。


    “小祁回來啦。”房東抱著孩子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可有日子沒回來了,去哪兒了?”


    “朋友家裏住著呢,”祁良秦不敢多說話,趕緊拿鑰匙開了門。


    房間裏一股黴味,大概已經有一個冬天沒住人了。他在屋子裏站定,覺得這個祁良秦原來可能還沒有自己住的好。


    自己起碼還住在單身公寓裏,條件還算可以。這個比他初中住的宿舍還要差一些。


    他卷起袖子將屋子收拾了一番,心裏想著說不定以後自己還會來住。大概歸置了一下,他就開始翻抽屜和床鋪。


    結果就在床底下找到一個紙箱子,他翻出來,裏頭有很多照片和個人資料,他看了看,才知道這個祁良秦是專科畢業,學美術的,他看了祁良秦畫的很多素描,還挺像那麽回事。


    然後他就發現了一個房產證和一係列手續資料,上頭有一套房子,六十五平米,一室一廳,花了九十多萬。在南城這樣的城市,九十多萬也就隻可以買到和他住的單身公寓差不多的房子。


    祁良秦坐在地板上,翻來覆去又看了幾遍。


    這是他的房子沒錯,上麵寫著他的名字。


    原來那一百萬,祁良秦都用來買了房子。他按著上頭的地址找過去,在南城北郊的一個新區看到了他買的房子,在九樓,靠著江邊,視野很好,是個江景房,已經裝修個差不多了。


    看來這個祁良秦也不算啥,知道這世上有自己的家最重要,不用擔心沒地方去,趁著有點錢就買了房子做投資。他坐在地板上,看著對麵的江景,江麵寬闊,上麵有很多輪船,江岸上楊柳依依,對岸就是南城的主城區,高樓大廈林立,還有低矮的山巒起伏。


    這房子他很滿意,視野開闊,還有這麽大的落地窗,就是窗簾的顏色不好看。祁良秦是個愛大紅被子的俗貨,窗簾選的也是大牡丹。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等他以後有時間了慢慢收拾。


    他覺得非常感慨,且滿足。男人對他來說在這一刻都是不重要的,什麽都不重要,他有自己的家,這最重要。即便他將來和嚴鬆偉離了婚,即便他將來找不到男人愛,他也不用怕了,他可以自己養活自己,自己愛自己。有了這個房子好像人生都有了底氣。


    他在新家呆了一整天,回去的時候哼著歌,滿心歡喜。


    “你去哪了,一整天不見你,媽找你呢。”


    祁良秦說:“我出去轉了轉,媽找我什麽事。”


    “三缺一,來,打麻將,天黑之前還能來兩局。”


    祁良秦趕緊擺手:“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沒錢。”


    嚴媛看了他一眼,回頭衝著麻將室喊:“媽,良秦說他沒有錢。”


    祁良秦臊臊的,卻聽裏頭傳來春姨的聲音:“我也沒有,放心吧,這次咱們玩小的。”


    有了春姨在,大家的籌碼都小了很多,嚴老太太這次完全就是為了打發時間。祁良秦隻好落座,陪著打了兩圈。這一次沒有嚴柏宗指導,他老出錯牌,胡打一通,倒是鬧出了不少笑話,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連老太太都十分高興。


    傍晚的時候春姨就去做飯了,他們三個坐在麻將室裏喝茶,看著外頭的夕陽。院子裏春花荼蘼,嚴老太太問:“鬆偉每個月給你生活費麽?”


    祁良秦趕緊點頭,說:“給的。”


    “那怎麽看你還縮手縮腳的?我知道你原來經濟條件不好,可是如今嫁到了我們家裏,也別太小家子氣了,叫朋友笑話。錢嘛,都是身外之物,賺那麽多,不就是為了享受。”


    祁良秦老實地點頭。


    其實他撒了謊,嚴鬆偉並不會每個月都給他生活費。這也很公平,不過是假結婚,又不碰他,他又是個男人,當初能給一百萬那麽多,就是為了省事,契約中已經說明了,除了這一百萬,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將來離婚,也不會再給他一分。


    契約婚姻就該是這樣最好,不然零零碎碎地這給或者那不給,容易產生糾紛,一次付清,永絕後患。


    他現在隻有兩萬多,得省著點花,而且他不能光想著省錢,他得想辦法去賺錢。


    他如今是家庭主夫,一分錢收入都沒有的,兩萬塊雖然不算少,可是到底是坐吃山空,嚴家人花錢又大手大腳的,萬一有誰過個生日什麽的,他的錢流水一樣就都沒有了。


    於是晚上的時候,他問嚴鬆偉家裏人的生日。嚴鬆偉說:“你問這個幹嗎?”


    “家裏人過生日,我總不能不知道吧,總要買個生日禮物什麽的。”


    他很想說生日禮物這份錢是不是該有嚴鬆偉來出,但是不好意思張口。嚴鬆偉大概心粗,想不到這一層,隻說:“媽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一,我的是九月初六,小妹的是三月四,已經過了,我當時沒告訴你,她人也不在國內。”


    “那你哥的呢?”


    “他十二月初六,不過他的生日不用記,他是不過生日的人。”


    祁良秦愣了一下,問:“為什麽不過?”


    “這事說起來巧,老爺子就是那天走的,從那以後他就不過生日了,也好,不然給老爺子上完香,再去給他過生日,也別扭。”


    “這有什麽別扭的,老爺子的死應該和他沒有關係吧。何況人都死了那麽多年了,也不至於難受了吧?”


    “反正他十四歲之後都不過生日,都成習慣了,你也別提了,免得尷尬。”


    “哦。”


    祁良秦心想,在嚴老爺子剛過世的那兩年,大家肯定是因為別扭所以才沒有給嚴柏宗過生日,後來大概已經不會別扭了,隻是已經形成了習慣,大概大家都約定成俗,嚴柏宗自己也不好再提。


    但是他覺得生日還是很重要的,死人重要,活人更重要。生日這個事情說沒意思也很沒意思,可說很值得慶賀,也可以是人生美好念想。


    可惜他沒有機會,不然他可以偷偷給嚴柏宗過生日。這世上隻有他為嚴柏宗慶賀的生日,這喜悅隻有他帶給嚴柏宗。這樣一想,他倒是慶幸別人都刻意忽略了這個日子。


    那麽他每年給嚴柏宗過的生日,祝福都是獨一無二的,禮物也都是獨一無二的,這回憶也因此獨一無二,他也因此獨一無二。


    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嚴柏宗,和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祁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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