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外頭是什麽光景,不知道雨還下不下。不知道救援的人多久會來救他們。


    嚴柏宗打了一個110求救電話,說了大概的方位,便又趴在了祁良秦的身上。


    其實有點沉。


    嚴柏宗很沉,又被擠壓著壓在他身上,更沉,祁良秦覺得自己一條腿都麻了。他屏著呼吸,不敢流露出一點吃力的樣子。嚴柏宗忽然支起了身體,然後是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胳膊墊在他身後,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沒事,”祁良秦說:“救援隊等會就到了,他們都在這搶修公路,肯定很容易就趕過來了。”


    嚴柏宗摟著他的脖子,沒說話。


    祁良秦摸到嚴柏宗的後背,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小傷,沒事。”


    祁良秦的手小心翼翼地摸著嚴柏宗的背,觸手是一片溫熱。他意識到那是嚴柏宗後背上流的血,他摸到自己的手機,手機的屏幕已經全碎了,可是還有光,他借著朦朧的藍光照過去,看到嚴柏宗白色的襯衫上一片黑紅。


    恐懼一下子襲擊上他的心,他說:“你後背都是血……”


    “你後背都是血。”他重複了一遍,顯然有些驚慌,試圖要扭動。嚴柏宗摸著他的耳朵,說:“剛才蹭破了皮,沒事。”


    祁良秦又往上照,看見車頂被壓塌了一部分,凹陷的那部分有些裂開,形成了鋒利的裂口,上麵還沾著血跡,大概就是被這些東西剮蹭的。


    還好,沒有紮進嚴柏宗的身體裏。可就這祁良秦也心疼地不行,伸手摟住了嚴柏宗,不讓他再起來。


    嚴柏宗趴在他身上,臉頰貼著他的臉頰,大概是這姿勢太過親密,不過十幾分鍾之後,恐懼和慌亂漸漸消散,在等待救援的過程中,就開始浮現出一點點熱意。


    兩個人是緊緊貼在一起的,不止胸膛貼在一起,臉頰貼在一起,就連下半身也貼在一起,夏天的衣褲穿的薄,祁良秦甚至感覺自己的大腿觸碰到了一個大包。


    “別亂扭,”嚴柏宗趴在他耳邊輕聲說,熱氣噴到他的耳朵上,祁良秦有些窘迫,說:“我沒扭。”


    前頭有司機在,兩個人也沒有更多的話,嚴柏宗想要微微直起身體,不要貼的那麽緊,但是上半身剛剛起來一點,就又被祁良秦摟了回去:“你別動,不然又要流血了。”


    嚴柏宗似乎歎了一口氣,便沒有再動彈。


    祁良秦覺得熱乎乎的,身上熱乎乎的,心裏也熱乎乎的。遇到了天災,雖然可怕,但此時此刻,真是可遇不可求。嚴柏宗試圖轉移注意力,便對前麵的司機說:“你試試能動麽。”


    “動不了,”司機用力掙紮了一下,卻隻感覺到一陣刺疼,便不敢再動了。四周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天黑還是被掩埋在了石頭堆裏。就算救援隊及時趕過來,恐怕也得一兩個小時。


    但是快兩個小時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營救的跡象。大概也就是在這樣漫長的等待裏,死亡的恐懼才真正浮現出來。剛被埋住的時候其實慌亂更多一點,但來不及恐懼,廢墟之中的人,等待更讓人焦躁恐懼。司機問:“你們的手機……能用麽?能不能讓我用一下,給家裏人打個電話?我的手機不知道哪裏去了。”


    “給。”


    嚴柏宗將手機遞給了他。司機接過來打了個電話,大概是打給他家裏吧,說的話他們都聽不懂,是藏語。他大概是有些後悔的吧,為了錢在這樣的時刻出來拉人,如今卻被埋在了這裏。但是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看在這麽多錢的份上他還是會接下這個活,這就是他的人生。他後麵就哭了幾聲,大概電話那頭哭的更厲害。祁良秦心想,司機說的這麽多話裏,有我愛你麽。他會給自己的家裏人說我愛你麽,好像也不會。我愛你這句話,是有意義的麽。跟家裏人說一句我愛你,大概也不會減輕他們的悲痛,甚至會讓他們更加感念。可是什麽都不說,悄無聲息地走,也不能說沒有遺憾。死亡對於一般人來說,本就是叫人遺憾的事吧。雖然沒有說我愛你,但親情愛情在那裏擺著,彼此也都懂。


    就像此時此刻,他沒有對嚴柏宗說他愛他,但是嚴柏宗應該是知道的吧,不然不會將他抱得那麽緊。在死亡麵前,他相信他從前的種種錯處都會被嚴柏宗原諒,嚴柏宗此時此刻感受到的隻有他這個人,和他的這份愛。


    司機斷斷續續說了很久,沒有人催他。他掛了電話,嚎啕大哭了幾聲,聽的祁良秦心裏難受的厲害。


    祁良秦問說:“你……你要不要給家裏人打個電話?”


    嚴柏宗說:“再等等。”


    再等等,等什麽,自然是等人,等等看會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你要想打,就給你家裏人打一個吧。”嚴柏宗說。


    祁良秦說:“我沒有家人了。”


    “親戚呢,或者朋友。”


    祁良秦好像突然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即便死了,也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在意。他在這個世界孤立無援,即便是在另外一個世界,他也隻有一些過年才會見的親戚。這樣的親戚,臨死之前去打電話給人家,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也是不應該的吧。他說:“都沒有。”


    “沒有很熟的,”他有些尷尬地說:“又不是自己家裏人,要死了打電話給他們,他們也會覺得奇怪吧,可能我們彼此都不知道要說什麽。”


    嚴柏宗大概有些震驚,一時不知道說什麽。祁良秦臉色發熱,窘迫地說:“可是我有你家裏人啊,還有你……”


    嚴柏宗“嗯”了一聲,將他抱得更緊。祁良秦忽然被他收緊的擁抱感動,鼻頭微微發酸,趴在嚴柏宗耳邊小聲說:“你……你不要生氣,我想跟你說一句話。”


    他說著不等嚴柏宗回答,就說:“我真的很愛你,這麽說可能有些可笑,但是能和你死在一塊,我覺得……”


    他大概太窘迫,覺得這話太煽情,所以沒有說完。或許他還怕嚴柏宗會生氣,於是接著說:“要是等會我們得救了,你就當我沒說這句話……不過反正我說不說,你肯定都知道……我就一直都愛你啊,心裏隻有你……你不要生氣……”


    “沒生氣。”嚴柏宗說。


    大概是他這一生,從沒有感受到過這種炙熱的愛。大概是在死亡的危險麵前,這表白更顯得真摯決絕,觸人魂魄。他從小不得父母疼愛,因此早早地懂事,成熟。因為出身富貴,所以更多的時候都被人恭敬地對待,人生順利。他早早地結了婚,大概也不知道炙熱的愛情是什麽樣子,也不是沒有人追求他,引誘他,但她們都不會這麽瘋狂,炙熱,深情。


    深情,他不再覺得祁良秦是不知羞恥,而是深情。他在被一個深情的人炙熱地愛著,他感受到了這份愛,並因此覺得滿足和喜悅。


    突然又是一陣隆隆聲,整個車身都震動起來。這一回遠比前麵幾次更為可怕,車身似乎又塌陷了一些,前麵的司機發出了痛苦的低吟。這陣晃動持續了十幾秒,大概是又一次滑坡,將他們埋的更深。


    祁良秦抓緊了嚴柏宗的胳膊,因為恐懼而喘息著,很久才平靜下來。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怎麽回事,嚴柏宗覺得車裏的空氣稀薄了很多。或許他們被埋的太深,已經和外頭隔絕,他們不是餓死渴死,也不是被砸死,而是早早地缺氧而死。


    身下的祁良秦大概是被壓的太久了,已經不能動彈,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灼熱。


    然後嚴柏宗就想,假如他們就此掩埋在這裏,他能做些什麽。


    或許曾經他可以呼風喚雨,做人上人,但他如今能做的卻也那麽有限。他也隻是一個被困在車裏的男人,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別人。


    他抵著祁良秦的額頭,祁良秦閉上了眼睛,說:“沒事的,你不要急,也不要怕。”


    兩個人的鼻頭蹭著,嚴柏宗微微下壓,吻上了祁良秦的嘴唇,輕輕的啄了一下。


    祁良秦呆住了,不再動,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然後嚴柏宗的嘴唇又貼了上來,依然是柔軟的,帶著香甜氣息,輕輕親著他的嘴唇。


    仿佛世界轟然崩塌,祁良秦心中忽然大慟,冒出眼淚來。他沒辦法控製臉部肌肉的扭曲和不均勻地抽氣,嚴柏宗大概感覺到了他的眼淚,就去親他的眼角。


    嚴柏宗在親他。這是他做夢都在想的事,如今真實地發生了,他以為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他會興奮,激動,跳躍,或者喜極而泣。雖然他現在也在流眼淚,但並不是因為喜悅。


    或者說不隻是因為喜悅。


    為了什麽,他也不知道。等到這股情緒過去,他也沒有哭,也沒有笑,安靜地躺著,嚴柏宗將他的頭摟在肩膀上,兩個人都沒有多餘的話和舉動,隻有兩個人緊貼著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頻率一致,仿佛生來就要一起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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