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外麵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嚴柏宗摟著祁良秦,聽著隱隱約約的下雨聲。


    關於愛情,嚴柏宗也不是絲毫沒有幻想過。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也曾想象過自己的愛情。他是很傳統的人,想的無非是找一個深愛的女孩子,跟她過一輩子。


    他沒有和別人討論過這方麵的問題。因此他不知道別的男人是不是和他想法一樣,想要找一個女人共度一生,不需要第三個人來填充他的生活。他弟弟嚴鬆偉顯然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愛情觀,他渴望擁有很多女人,大概也很難想象自己和一個女人共度一生。嚴柏宗不知道他的才是大部分男人的心理,還是他弟弟嚴鬆偉的才是大部分男人該有的心理。


    但是生活給予他的幻想的時間並不多。他很早就意識到獨立和成熟的重要性。而愛情,偏偏和這兩者有些背道而馳。濃烈的愛情,往往需要強烈的歸屬和依賴感,以及合實際和不合實際的幼稚衝動。他一度離這樣濃烈的感覺很遙遠,最後終於在對他來說有些匪夷所思的一個男人身上,嚐到了這種刺激和震撼。


    原來愛情濃烈起來是這個樣子的,原來*真的可以吞噬人的理智。愛情總是叫人衝動,充滿了大無畏的勇氣,它模糊了人的心智,叫人奮不顧身。


    祁良秦難得睡的如此香甜,連夢裏都是美的。天色已經亮了,大概愛情太過甜美,在剛嚐過,它的滋味還在唇齒間彌漫的時候,人的魂魄都被這滋味所蠱惑,讓人心生貪欲。嚴柏宗心裏充滿了想要光明正大地擁有祁良秦的渴望。


    因為陰雨,天色還是灰蒙蒙的。他來到廚房,看到春姨正在廚房裏淘米,於是便走了進去,問說:“春姨,等會有時間麽,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春姨扭頭看他,愣了一下,說:“我把米下鍋裏。”


    她說著就趕緊將米倒進了鍋裏,然後拎起圍裙擦了擦手,她的神色卻是很凝重的,緊緊抿著嘴唇,轉過身來。


    嚴柏宗說:“不管你聽到什麽,你都不要太激動。”


    春姨:“……”


    嚴柏宗張了張嘴,似乎話到嘴邊,又噎住了。春姨看著他,問說:“你是不是要說小祁的事?”


    嚴柏宗立即看向春姨的眼睛,然後點點頭。


    春姨的臉色就變了。雖然是她先提的祁良秦,可她心裏本來還有一點僥幸心理的,希望自己隻是想多了,沒想到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你大概多少也知道一些了……我和良秦……”


    “他是鬆偉的愛人,”春姨說:“我不信你做得出這種事來,是不是他勾引你。”


    嚴柏宗說:“他不是鬆偉的愛人,從來都不是。”


    外頭秋雨濕冷,早晨的霧氣漸漸散去。嚴柏宗將假結婚的事從頭到尾跟春姨講了一遍,春姨驚駭地睜大了眼睛,一直搖頭說:“荒唐,荒唐。”


    她覺得這就像天方夜譚,可就是太荒唐,反而有幾分真實。沒人會編出這麽荒唐的故事來,何況嚴柏宗也不可能拿這件事開玩笑。


    “可是就算他們倆是假結婚,但是在大家的眼裏,他就是鬆偉的媳婦。你跟他好上,都沒考慮過後果麽。外頭的人會怎麽說,你讓老太太以後出門怎麽抬得起頭來,你自己以後怎麽再眾人麵前抬起頭來,你都沒想過麽?你是怎麽了,你向來是最穩重靠譜的啊,你都沒想過這些事麽?”


    嚴柏宗對春姨推心置腹:“原來不肯去想,親下去的時候再想,已經來不及了。春姨,跟你說句真心話,我知道我會為此付出什麽代價,我也不是那種為了自己,就把家族名聲都拋之不顧的人,何況還有媽這道難關,我原來不是沒有懊惱後悔過,想著自己當時如果克製一下,撐一撐……但是這一路下來,我現在真的一點後悔的念頭都沒有……”


    他看著春姨,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愧的神色,那眼神卻很堅定,聲調也是一如既往地沉穩,好像在訴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春姨從來沒有從他嘴裏聽到過的熱忱急切:“我是真心喜歡他,很喜歡,我想試試看。”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幫你?”


    “外頭的人怎麽看,我其實並沒有那麽在乎,不過是些閑言碎語,久了也就淡了,不影響自己過日子。即便有影響,換來自己幸福,那也值得。我隻是在意你們的看法。如果我和良秦的結合,要以家裏人的痛苦為代價,那我也不會真正快樂。我是三十的人了,雖然沒經曆過,可也懂得得不到親人祝福的結合不會有好結果。”


    “你比鬆偉還要荒唐,”春姨略有些激動,盡量壓低了聲音:“你還想你媽祝福你們?你覺得可能麽?”


    嚴柏宗麵孔冷峻:“雖然難,不試一把,怎麽甘心。難道春姨讓我做一個始亂終棄的人,我給了他承諾,就做不出這樣的事。”


    “你做不出拋棄他的事,就能做出傷害老太太的事?!”


    嚴柏宗神色暗淡下去,抿著嘴唇低下頭來,沉默了一會說:“我大概不是個好兒子,真遇到個人幸福和家人幸福的抉擇,還是選擇了自己。如果我媽因為我和祁良秦的事活不了,我大概還是會屈服,我就算再混賬,也不會拿自己的幸福去搏自己母親的命。可是春姨,我媽不會因此就活不了,她會怎麽樣並不知道,我不會置她與不顧,也不會不經過努力和嚐試就輕言放棄。不隻是為了良秦,也是為了我自己。不盡最大努力,我不會鬆手。”


    “老太太肯定不會同意的,”春姨說:“你嚐試到最後,傷了所有人,又何必呢?”


    “也可能雖然難,最後也終於有個好結果,”嚴柏宗說:“其實有些事,我也知道你即便心疼我,想幫也是有限的,很多事還是要靠我們自己。我事先告訴你,不是希望你幫我說服誰,我是希望在其他人為難他的時候,你不要跟著為難他,看到他累的時候,扶他一把。你扶的是我愛的人,也就是疼我了。”


    “你……”春姨不知道要說什麽:“你怎麽會是這樣子,都這個歲數了,卻……你不知道你都會因此失去什麽,你要是將來後悔……”


    “隻要是我自己做的決定,我都不後悔。”嚴柏宗說:“你知道我,絕不後悔。”


    祁良秦站在廚房門口,靜靜地聽著。


    同性的愛情,好像總是不容易。在他那個世界,麵臨著兩個男人相愛的難關,在這個世界,沒有了這個難關,卻又多了一層複雜關係的難關


    祁良秦覺得很羞愧,是他把嚴柏宗誘到這條路上來。這條路多難走,也不亞於在他那個世界出櫃,注定是要踩著至親的血淚,在個人幸福和親人幸福上作抉擇。


    這大概是同性戀最痛苦的地方。異性戀成婚生子,帶給父母的隻有喜悅,個人的幸福和父母的幸福是相互依存的,相輔相成的。可是同性戀的幸福,卻要以父母的痛苦為代價,甚至是後半生的痛苦,至死不休。即便是最開明的,那些接受了兒子是個同性戀的父母,大概也要背地裏流許多眼淚,慢慢說服自己,而這樣皆大歡喜的家庭,又是多麽少。


    祁良秦上初中的時候,他們的曆史老師是個老頭,姓楊。楊老師常常督促他們用功學習,說的最狠絕的一句話就是:“你們花著父母的血汗錢卻不努力,就相當於往父母的心口上插刀子,一刀一刀下去,你看都是血。”


    這比喻血淋淋,回頭看好誇張。可是祁良秦有一天睡在床上想自己未來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句話,覺得這好像是同性戀的出櫃曆程。


    出櫃,對於大多數父母而言,不就是一刀子一刀子地紮著他們的心口,多殘忍。被紮的人痛苦不止,拿刀子的人大概也滿臉是淚。


    這才是比所謂相愛相殺的戀人更殘酷的刑罰,至親骨肉,各自幸福卻不能兼得。


    他到底是將自己最愛的人推到這條路上來了,為的隻是一己私欲。若說愛情偉大,它也如此陰暗自私。那種隻要對方過得好自己就幸福的心態,大概他永遠也做不到。


    我愛你,但我卻害了你。這好像也是很荒唐矛盾的事。我的愛對於我愛的男人來說,為何是一副□□,這似乎也是難解的題。祁良秦安慰自己說,就當自己在經曆出櫃的苦,刀山火海的都來吧。他能替嚴柏宗受的,都會替他受,不能替他受的,就用一生掏心掏肺的陪伴愛戀補償他。他雖然祈求嚴柏宗不要拋棄他,可是嚴柏宗如果真的拋棄了他,他也不會埋怨。


    這本來就是很難的事。兩個男人的愛情,本來就是很難的事。就好像那個本來不應該容納對方的器官,你要享受被充滿的喜悅,也要承受穿腸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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