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親王府內,雅枝被張之柔叫了過來,先是把張瓊救醒,然後再來給舒禾診脈。


    最後,還是她按照舒禾指點的方法,給她施針,才將舒禾體內剩餘的毒素給逼了出來。


    “王妃,你的眼睛感覺好些了嗎?”


    雅枝最擔心的,還是她的眼睛。


    她被毒素侵害最嚴重的地方,就是眼睛。之前都雙目失明了,雖然吃了解藥,那子母毒已解,但被侵害的神經想要完全恢複,還是很難的。


    舒禾淺淺笑著,“沒事,不是什麽麻煩事,可能就是需要麻煩你,幫我跑一趟山外穀,我需要兩味草藥。”


    聽了這話,雅枝立即應下,“王妃盡管說,我立刻起程!”


    “那藥材長在懸崖之上,隻憑你,是很難采到的,明日,讓自如來一趟王府,我有事跟他說。等我事情說完,你們再一起回去。”


    雅枝麵色微涼,雖然心中有些不情願,不過也沒有多說,隻點頭應下。


    等她這邊沒什麽事了,張之柔便送了雅枝回珍藥閣。


    百裏墨卿此時端了一碗藥粥過來,香味清新,有些熟悉,好像是她以前做過的一種藥膳。


    “這粥,不會是你做的吧?”她語氣裏帶著幾分好奇,因為,她聞到了一點淡淡的焦氣。


    要是王娘子或者張伯做的話,應該不至於會把握不住火候。


    百裏墨卿麵色不變,淡淡道:“張伯做的,人老了,眼神不好使了,做個粥也能把握不好火候!”


    舒禾看著他,眼神裏充滿探究。


    他眸色微沉,避開了她的視線,隨後道:“天太晚了,你將就點吃吧,等明天再讓王娘子給你做點好吃的。”


    還好他離她夠近,不然以她現在這個眼神,還真看不到他眼底的心虛呢。


    舒禾也沒多說,靠在床上,本想自己吃粥,卻被他拒絕。


    “你還是別動了吧,我喂你。”


    他難得獻殷勤,總覺得他說話的語氣裏,帶著幾分幽怨和委屈。


    吃了一口他喂的粥,除了那一點點的焦氣,鹹淡什麽的竟然還挺不錯。


    他這是,偷偷學過?


    他緊張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期待,“怎麽樣?張伯的手藝,還行吧?”


    舒禾看他這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意,“嗯,有點鹹。”


    “鹹?”百裏墨卿皺起了眉,“不可能吧?我沒放什麽鹽……”


    似是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連忙看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舒禾看她,眼中滿是笑意,“不是說,是張伯做的嗎?怎麽變成你放的鹽了?”


    他微微撇嘴,輕輕瞪了她一眼。


    這媳婦兒找得太聰明,也不太好,耍不了小聰明。


    “這麽大的功勞,幹嘛推給張伯啊?”


    百裏墨卿撇了撇嘴,“張伯和王娘子教的,也不算我的功勞。”


    但是火候沒把握住,卻真是他的鍋。等下次做個完美的,再來邀功。


    看他那模樣,莫名覺得有些可愛好笑,她伸手,用大拇指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笑道,“棒!”


    他愣了一下,臉上浮現錯愕。


    這個動作,不是她哄依兒的時候做的嗎?


    他這是,把他當小孩哄了啊?


    她眼睛亮亮的,隻是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麽清澈了,好像明朗的天空,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布。


    見他發呆,她從他手裏接過那碗粥,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我聽說,依兒哭得很傷心,還衝你發脾氣了?”


    百裏墨卿坐在床邊,微微低著頭,“嗯。”


    他感覺,依兒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吧?


    “會對你發脾氣了,是好事。”看他滿臉的委屈和自責,她握住了他的手,安慰著。


    “那會昏迷的時候,隻覺得困,根本沒察覺到那是一種子母毒……”


    “是我太大意了,不然,也不會讓你們白擔心一場。”


    “明天,我會跟依兒解釋的,看在你這碗粥的份上,我再替你說說好話,好不好?”


    百裏墨卿搖頭,“不用你幫忙,我自己犯的錯,我得自己去解決。”


    舒禾看著他,嗯,一臉的堅毅,看來決心不小啊。


    “我吃好了。”她將碗遞給他,沒一會,就喝得幹幹淨淨。


    看到那空空的碗,他臉上總算露出了幾分心滿意足的笑意。


    “我的手藝還不錯吧?”他滿眼期待地看著他,邀功似的問道。


    舒禾淡笑,“不是說,是張伯和王娘子的功勞麽?你怎麽又攬功了?”


    剛笑起的臉上,又僵了下來,心裏堵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很。


    他沒好氣地點她的鼻子,“你啊,存心不讓我好過!”


    要不是看她受了傷,他非好好跟她合計合計不可!


    將碗放回桌子上,他又走了過來,為她蓋了層薄被。


    夏季到了,空氣悶熱,不過屋子窗口處放了冰,偶有風吹來,還是有些涼意的。


    “先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舒禾躺下,可此時並沒有什麽睡意,她的手從被子裏鑽出來,握住他的手。


    “其實,你沒必要殺沈耀的。”


    沈耀一死,沈釧,沈蘭芝,長公主,他們等於是跟這些人徹底撕破臉了,甚至以後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百裏墨卿理了理她的頭發,眼角盡是溫柔,“你不用擔心這個。沈耀必死,我不殺他,父皇也會殺他的。”


    舒禾麵色微變,問道,“是因為長公主肚子裏的孩子嗎?”


    百裏墨卿點頭,“隻有沈耀死了,那孩子的來曆才能無從查起。天啟和北狄兩國的皇室尊嚴,才能保住。”


    皇室尊嚴,這已經不是舒禾第一次聽這個詞了。


    簡單的四個字,卻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其丟過性命。


    “況且,你以為隻有我們想殺他嗎?”


    舒禾微微挑眉,眉間浮現疑惑,“還有誰想殺他?”


    百裏墨卿聽了這話,目光失焦,記憶回到沈耀死的那一瞬間。


    “當時沈釧把我逼開的時候,我無意間看到了沈蘭芝的表情。”


    “他,嘴角有一絲笑意。”


    舒禾詫異,“你是說,沈蘭芝對沈耀的死,是樂見其成的?”


    那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啊!他,也是個如此絕情之人嗎?


    “沈蘭芝這個做法,是可以理解的。”百裏墨卿坐在床邊,與她分析起了北狄局勢,“這次沈釧回到北狄,北狄皇帝沈崇,應該要徹底下台了。”


    “可是,北狄除了瀏王之外,還有其他皇子。那些皇子能力雖然沒那麽出眾,但畢竟血統純正。”


    “沈蘭芝心急,當著百官的麵,掀開了麵具。那張與‘沈蘭芝’高度相似的麵容,始終是個無法解釋的疑團。”


    “如果沈耀還活著,那沈釧的身份,就很容易被其他皇子拿來做文章。暴露,是遲早的事。隻有沈耀死了,他們兄弟倆的身份,才能徹底安全。”


    舒禾點頭,能理解他說的意思。


    隻是,為了自己的一些目的,就連親生父親的性命都能舍棄,這皇家的親情還真是……


    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


    她看向他,眼中忍不住的擔心,“那你呢?”


    這天啟的皇室,比起他們北狄來,也沒有好多少。


    “如今天啟暗流湧動,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


    “皇帝現在的表現,明顯給別人一種‘傾向你’的錯覺,這等於是將你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老八、老九都不會那麽輕易讓你好過的。”


    “雖然你的身手,已經是很多人仰望的存在,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山外穀裏流出來的草藥太多了,我中的子母蠱,就是一種極為特殊的毒藥,連我都中了招……”


    想到這個子母毒,舒禾想到一件事,“北狄肯定有個製藥高手!我擔心……”


    “你別擔心那麽多了!”百裏墨卿打斷她的“念念不停”,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再起來時,他看著她,那麽近,近到鼻尖相對。


    他的瞳孔裏,印著她的臉,微微顫動,滿是心疼。


    “我娶你,是讓你和依兒享受榮華富貴、接受萬人膜拜的,不是讓你來為我排除危機,給我做軍師的!”


    “我百裏墨卿,還不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


    “還有你說的那些,我心裏都有數,老八老九,他們也都不是問題!”


    “我會讓這一切,盡快結束的!”


    “等所有事都結束了,我就帶著你和依兒,過我們自己的逍遙日子。”


    逍遙日子?


    這四個字讓舒禾微微一怔,“你,不想要那個位置嗎?”


    如果他不坐那個位置,那他們還有逍遙日子過嗎?


    如果他坐了那個位置,他們應該也沒有什麽逍遙日子過吧?


    他沉默了一下,輕聲問道,“你想要嗎?”


    見她眼中有疑惑,他又問:“你想坐上那天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後位嗎?”


    如果她想,他便可以去奪那個位子。


    如果她不想,那他就為老二報了仇之後,去山外隱居。


    那個山外穀就挺好的,若是沒有四大族紛爭,他挺喜歡那裏日落而息的生活。


    百裏墨卿可能都沒想到,她這個想法,跟舒禾不謀而合。


    舒禾伸出手,貼在他的臉上,很開心地笑著,“我不想成為什麽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隻想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帶著依兒,走遍天下……”


    “好,那就按照你的想法走!”


    “等我將老二的事公布天下,等我拿到父皇的罪己詔,我便帶著你和依兒,遠離京都,遊曆天下!”


    夜風吹過窗台上的冰麵,卷起一陣陣的涼風,輕灑在兩人單薄的衣衫上,掃去了層層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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