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的土台子工事越搭越高,周邊地上密密麻麻都是屍首。


    有幹活太慢被官軍砍了的,還有被城上弓箭射死的。一下能死透還好,剩下半口氣的哀嚎聲,聽得瘮人。


    朱五在城牆上聽著,隻能無聲感歎,這就是亂世,這就是命!早死早投胎,下輩子托生個太平盛世吧!


    城下高麗人崔敏哲在漢軍千戶全旭的旁邊,虛心請教如何攻城,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麽。


    全旭有些不耐煩,用馬鞭在地上畫了一個圖形出來,指著說道,“等土台子搭得夠高,大帥的蒙古色目弓箭手會上台放箭,壓製城牆上那些蠻子,皆時你選一隊精兵盾牌護住頭頂,衝到城門下。記著,多帶猛火油,到時候放火燒他娘的就是了。”


    崔敏哲小眼睛眨巴眨巴,“就這?這麽簡單?”


    “簡單?”全旭差點咬掉舌頭,“這是人命堆出來的法子,從古到今都這麽打,你居然說簡單?”


    “兄弟不是這個意思,實在全亂了方寸,心裏沒底阿!”崔敏哲解釋道,“在下的高麗營,野戰都不濟,哪能攻城阿!”


    “帥令難違好自為之吧!”全旭忽然有些同情這高麗人,歎氣說道。


    “全兄,有沒有什麽辦法,讓大帥改主意?”崔敏哲壓低聲音說道,“全兄頗得大帥器重,是說得上話的人。兄弟想請全兄在大帥麵前美言幾句,換別人攻城!”


    “換誰?”全旭心裏冒火,耐著性子道。


    崔敏哲卻沒看出來他神色已變,繼續笑道,“換那些漢軍唄!隻要全兄幫兄弟說話,兄弟必有重謝。”


    說著,伸出兩根手指,“白銀兩千兩,再加五個高麗婢女,保證都是處子之身。”


    全屋冷笑,“幫你說話也不是不行,隻是為啥換漢軍呢,漢軍也未必能攻破濠州吧!”


    “漢人人多阿!”崔敏哲唾沫星子橫飛,“死了再抓丁就是,兄弟的高麗營可是……”


    “去你娘的!”


    砂鍋大的拳頭跟錘子似的,打得崔敏哲抱頭鼠竄,“你他娘,損人利己的玩意兒!”


    時至黃昏,天色還有一絲明亮之前,官軍的工事終於差不多了,土台的頂上改裝了一人高的木頭胸牆。


    人不怕死,怕的等死,所以這一天的等待格外漫長。


    漫長到朱五把手指甲都咬禿了,他是見識過精銳弓箭手威力的。若是這些土台子上占滿弓箭手,牆頭上的人根本別想直起腰來。


    可是除了硬抗還真沒別的辦法,紅巾的士卒都是窮漢子,沒幾個摸過弓箭的。能拉的開弓的,都是郭大帥的寶貝。


    “要是有門炮就好了!”


    朱五恨恨的想,哪怕是最小的炮,官軍都工事都不叫事兒,一炮下去一個坑。


    “藍玉!”朱五見人過來,“回去問問席老道,掌心雷配好了沒有!”


    以前配的掌心雷上次打的差不多了,回城之後朱五就讓席應真師徒急忙趕製,保命的家夥多少也不嫌多。


    “五哥,尋摸著一好東西!”郭興和李賽帶人,從遠處拖了一個東西過來。


    “床子弩?”


    朱五不確定的問道,這玩意他隻是聽老軍說過,原本就是難得的軍中利器,不過由於朝廷防備漢人,諾大的濠州城也沒幾架,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貨。


    “在哪弄的?還有嗎?”


    李賽本就是這濠州的守軍,笑著說道,“就這一個,城門樓那邊的兄弟不識貨,俺直接給弄來了。”


    床弩顧名思義就是床一樣,底下是床一樣的木頭架子,可以固定在地上。上麵也固定的架著一個超大的弩機,弦都跟人手臂一般粗細,要兩個壯漢轉動絞盤上弦,箭都很白蠟杆子似的。(瞎扯淡的,別當真。)


    “你會用?”朱五大喜,“裝上,對準官軍的土台子。”


    “帶弦的玩意就沒俺不會用的!”


    李賽帶人七手八腳的把床弩固定住,吱嘎吱嘎的上弦,箭頭對準了城外的目標。


    “幹他一下?”郭興問道。


    朱五搖頭,“鳥都沒一個,射毛阿!啥時候那上麵站滿了人,啥時候動手!”


    “五哥,秀英姐來了!”


    正趴在城牆上研究,身後有人說話。朱五回頭,見馬秀英帶著郭蓮兒拎著兩個木桶上來,小丫頭秀兒也邁著小腿,吃力的跟著。


    “五果!俺想你哩!”丫頭還小,啥都不懂,見著朱五就樂嗬嗬的跑過來。


    “讓哥看看!”朱五直接把她抱在懷裏,“喲,胖了!”不但是胖了,原來秀兒的頭發都是黃的,現在濃密烏黑,臉上也有了光澤。


    還有郭蓮兒原本豆芽菜一般,這才多少功夫,吃得好穿得好,個子也長了身段也出來了,有點女人味兒了。


    再看馬秀英,沒穿平日的素色羅裙,反而一副利索的男裝短打扮,腰裏還別著把短刀。


    “秀英姐,你上來幹啥?”朱五抱著丫頭笑道。


    “俺不上來你們不得喝北風?”馬秀英放下木桶,裏麵是泛著油花的菜湯,“人手不夠,俺跟著夥房幫忙給大夥做飯!”


    “五哥,吃饃!”郭蓮兒的木桶裏裝著剛蒸好的幹糧。


    “讓弟兄們吃飯,歇會!”朱五接過來吩咐,眼神不經意間看見,對麵城牆跺子上眼巴巴望這邊的朱重八,喊道,“重八哥,過來吃點!”


    “好嘞!”朱重八也不客氣,嗖嗖幾步湊了過來。


    朱重八如今是大帥的親兵,不用守衛城頭第一線。郭大帥坐陣城頭,派他領了一個倒黴差事,帶著幾個兄弟在城牆上晃悠,督戰。


    幹這活的人不招人得意,所以城頭上人不少,就是沒人跟他們搭話。


    郭興正叼著饃撈湯,見他過來幸幸的挪下屁股。


    “謝謝,大小姐!”朱重八接過馬秀英遞過來的吃食。


    馬秀英笑笑,“朱大哥別叫俺大小姐,俺沒那麽金貴!”


    這是實話,叫馬秀英大小姐的都是郭子興馴養多年的手下,和家奴差不多,況且她也不太喜歡這個稱呼。


    朱重八爽朗的笑道,“那咱就叫你馬姑娘!”說著,忽然來了一句,“咱比你大,以後就叫你妹子吧!”


    撲!


    朱五嗆著了,兩條青菜順著鼻孔噴出來,咳嗽不止。


    朱重八阿朱重八,平時看你濃眉大眼挺正經個人,想不到你小子臉皮也這麽厚!


    雖說朱五早就知道這是重八未來的媳婦,可是一沒打算做媒,二沒想著拉郎配。他和秀英姐也更是情同姐弟,這事順其自然就好,況且朱五內心深處,或者也有一點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的小心思。


    卻是想不到,朱重八主動套起近乎來,也夠蹬鼻子上臉的。


    “多大的人了,喝湯都能嗆著!”馬秀英沒回朱重八,反而笑著對朱五說道。


    郭興則是斜眼看著朱重八,帶刺的說道,“行阿老朱,管秀英姐叫妹子的,你也是頭一個。給大帥當了親兵就是不一樣,漲行市了。”


    朱重八說完也有些後悔,太輕挑了。讓郭興吃噠幾句,臉上就有些抹不開。


    倒是馬秀英大方,“叫啥都一樣,俺也是小門小戶家的閨女,沒那麽多說頭。”說完,拎著捅去旁邊發飯去了。


    朱重八埋頭吃了好幾大口,隨後在朱五耳邊輕聲問道,“小五,那啥!那個馬姑娘對你挺不錯阿!”


    誒,這話讓你問的,真牙磣!


    朱五想笑,忍住了,“秀英姐和重八哥你一樣,對我有恩。要是沒她,小五說不定還過不到今天!”


    沒錯,沒有馬秀英求情,郭子興未必肯讓朱五去夥。況且長期以來,馬秀英對他一直是另眼相待,真拿他當自己家人一樣。


    (對於一部百萬字以上的小說,各位能不能耐心點?好戲在後頭,朱五也好,重八也好都剛剛起步,愛恨糾葛兄弟情愁還在後麵。)


    朱重八沒聽朱五說過這中間的事,有些不解,卻有不好意思再問。


    遠處,郭大帥坐鎮中軍,帥旗在城頭最顯眼地方飄揚,身邊站滿了親衛和濠州紅巾的頭麵人物。


    湯和就在其中,作為騎兵千戶首領,大帥手中的機動力量,他必須隨時聽命。馬秀英她們一上城牆他就看到了,隻不過他的目光卻放在了馬秀英身後,那個身材單薄的女娃身上。


    朱五身邊郭家兄弟的妹子,大小姐帶在後宅養著的閑人。原本湯和遠遠的見過幾次,峨眉哭的啥,可是今天不知道咋了,心裏像是被撓了一下似的。


    巧的是在那邊朱五似乎和她說了啥,女娃的臉上露出羞澀的笑意來。


    “官軍,上台了!”


    聽到喊聲,朱五馬上扔了手裏的碗,趴到城牆上。


    城下官軍幾隊手持重弓,穿著皮袍子的弓箭手,爬到土台上。土台上還有胸牆,猶如盾牌一樣把這些弓箭手包裹起來。


    土台是梯子行的,所以弓箭手的位置不能都在一個水平線上,其中一個弓箭手,測了下風向,刷的當初一箭,箭枝晃晃悠悠的在城頭落下。


    “試射!”


    朱五大喊一聲,前幾日的官軍也是這個套路。古人的弓箭其實和後世的步槍一樣,都需要校正。


    “秀英姐,蓮兒趕緊下去!”朱五把咧開嘴咱哭的秀兒交給郭蓮兒,急道,“快點,趕緊!”


    郭蓮兒抱著秀兒,邊走邊道,“五哥,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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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這丫頭咋不問問他親哥呢!”郭興還叼著饃,心裏納悶。


    “別吃了!”


    朱五給他一腳,在城牆上大聲喊道,“前排蹲牆根底下,後排貓盾牌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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