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54年。


    元,至正十四年,正月。


    定遠軍大元帥金陵大總管朱五,率馬步水軍十萬,渡江而過。


    五日內,破揚州,泰州,高郵三城,截斷京杭運河。


    淮西濠州總管朱重八,率軍配合,掃清周邊,屯五萬大軍於泗州。


    一時間,天下震動,群雄振奮。


    史書記載,正是這一年,元末的民軍起義真正動搖了統治者的根基,至此之後,蒙元朝廷精銳盡失,隻能依靠地方的漢人官僚地主武裝維持統治。


    ~~~


    泗州碼頭,江麵上的往來的船隻,比江裏的魚都多。


    打著朱五定遠軍旗幟的戰船貨船在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頭。


    一個叼著餅子的定遠水軍軍官從戰船上跳下來,衝岸邊歇著的濠州軍士卒,帶著傲氣的喊道。


    “哎,起來搬糧食了!俺們大帥賞給你們的!”


    說著,不屑的看著濠州軍的士卒們,“揍性!帶死不活的,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幾個濠州的脾氣暴的濠州軍士卒,握著拳頭就要上去,卻馬上被軍官拉住了。


    恨恨的看了一眼,罵罵咧咧的去搬運糧食。


    定遠水軍的船上,都是糧食。


    朱重八缺糧,朱五攻破淮東三城,糧草堆積如山,再加上他有源源不斷的後勤供應,所以有大把的糧食的接應友軍。


    江上都是船,碼頭上都是人。


    濠州軍的士卒螞蟻一樣,把一船搬空,奔向下一船。


    而那些定遠的水軍,就抄著手,笑嘻嘻的看著。


    眼神中或是憐憫,或是不屑,或是驕傲。


    他們有資格驕傲,朱五的定遠軍戰無不勝,這些驕兵悍見,看誰都挨自己一頭。


    就像剛才說話的那個軍官,雖然隻是個千戶,可是哪怕對上濠州軍,朱重八帳下的大將,都一點不觸。


    除了勝利催化出的驕橫之外,這些定遠的老兵都知道,濠州軍的總管,原來不過是大帥手下的小卒。


    因緣際會,大帥和郭老帥鬧掰之後,他才當上了濠州的總管。


    那都是大帥不稀的要的窮地方。


    這時,剛才叼著餅子的軍官吃完了嘴裏的餅子,拍拍手,在碼頭上邁著四方步。


    遠處岸邊,朱重八帶著一群人,看著忙碌的碼頭,喜笑顏開。


    “小五送來多少糧?”朱重八坐在一個糧包上問道。


    徐達拿著一個賬本,咬著筆頭,磕磕巴巴的說道,“到現在應該有三十萬斤了,約定是五十萬,還差二十萬!”


    五十萬斤!


    聽著是個天文數字,可是朱重八心裏琢磨,濠州軍五六萬人,各個都是大肚漢,分到人頭上也頂不了幾天。


    再加上原本濠州的存糧,還有掃蕩高郵周邊寨子搶的,能堅持多久?


    “過日子得細水長流!”


    朱重八心中暗道,“不能有了糧食就敞開了造,打仗吃幹的,不打仗喝稀的。不能總跟那邊伸手,吃人的畢竟嘴短啊!”


    可是,五十萬斤,聽在其他兄弟耳朵裏,直接震傻幾個。


    “乖乖!他朱五得有多少家底?江南就那麽富?”


    “揚州高郵,這些地方咱們早就該打下來,他娘的,如今他朱五吃肥了!”


    “五十萬不夠!咱們兵馬給他站腳助威,怎麽也得一百萬斤!”


    身邊,朱重八的鄉黨兄弟們七嘴八舌。


    朱重八笑笑,沒接話,也沒製止。


    對徐達繼續問道,“兵甲之類的送來了!”


    徐達趕緊在賬本上翻來覆去的看,終於翻到了。


    “鐵甲三千,馬八百匹,刀槍一萬五,弓箭一千~~”


    朱重八邊聽邊點頭,他也知道,這些八成就是揚州高郵武庫裏的東西,朱五那邊用不著的給他送來了。


    可是,接下來徐達的話,讓他愣住了。


    “掌心雷兩千顆,床駑二十八具,火炮七門~~還借給咱們五個教炮的炮手,隻借三天!”


    嘶!


    不光朱重八愣住了。


    他身邊的兄弟們全愣住了。


    或者說,被朱五的大手筆給嚇住了。


    三千鐵甲,那就是那就是三千敢死的鐵軍啊!還有床駑,硬弓!


    這些也還罷了,朱五還給了火器?


    誰不知道,朱五就是靠著火器才能縱橫江南!


    這玩意放在誰那兒,都是壓箱底的寶貝,他居然送過來了,還給了炮手教官?


    “拿來!”


    朱重八一把搶過賬本,仔細的盯著賬本,像那有花一樣。


    真給了!


    這賬本是記錄那邊給了多少東西的賬冊,錯不了。


    小五?


    朱重八合上賬本,心裏五味雜。


    這小子,真大方!


    這份心胸,這份大氣~~!


    “重八,咱們這邊也有工匠,讓將人們研究研究,照樣子咱們也造!”


    湯和在朱重八身後笑道,“有了這玩意,咱還怕誰?”


    “掌心雷咱們都造不出來,還火炮?”


    朱重八苦笑,他不是沒打過火器的念頭,一開始朱五的掌心雷根本沒瞞著他,可是就算匠人們知道這東西咋造,但是造出來的東西頂多就是個爆竹,聽個響。


    火炮!


    人家朱五給了,就不怕你造!


    翻翻手裏的賬本,上麵蚯蚓一樣的字,讓朱重八看的牙疼。


    橫了徐達一眼,“你就不能抽功夫練練字,這寫的啥?蟲子爬都比你寫的好!”


    徐達低頭嘟囔,“俺這都寫得手抽筋了,要不你換別人,俺正好清靜!”


    “就他娘你識幾個數,不用你用誰?”朱重八笑罵。


    徐達攤手,“隨便抓幾個讀書人,不就行了!”


    讀書人?


    朱重八心裏歎氣。


    他濠州軍從上到下哪有一個像樣的讀書人。


    接著,他站起來,看著碼頭上繁忙的景象,心裏思量。


    “咱和小五的差距,不單在一個武字上,還有文!”


    朱五的定遠軍,早就有了一套穩定的文武班底,而且越來越多的讀書人慕名投效,出謀劃策。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落在一個定遠水軍軍官的身上。


    “哎!”朱重八衝著那邊喊,“張岩!”(一個書友在說說裏要龍套)


    碼頭上,正邁著四方步的定遠軍官一愣,有人叫他的名字。


    回頭,岸邊一個有個熟悉的身影正擺手微笑。


    是他!


    原來是故人!


    “重~~”


    張岩剛想笑著應答,又憋回去了,挺著胸脯,不冷不熱的回道,“哦,重八啊!”


    “你小子!”


    朱重八從岸邊快步下來,一拳打在張岩的肩頭,親熱的說道,“你還活著!”


    這一拳,讓張岩後退半步,呲牙咧嘴。但是,也打散了他心裏那點矜持。


    “嗯,俺還活著,重八~~哥!”


    朱五起家濠州編練左軍,當時朱重八為百人隊長,張岩是他手下的小兵。


    那時的朱重八,為人義氣嗬護弟兄,衝鋒在前,享樂在後,是個人人喜歡的好大哥。


    隻是後來~~


    “喲,都當千戶了!”


    朱重八看著張岩的打扮,身上鐵甲,袖子上刺著千戶的標識。


    “和州之戰後就是千戶了!”張岩笑笑,“不是打你們那次,是打脫脫那次!”


    朱重八的笑容頓了下,和州一戰,就是他和朱五的分水嶺,從那以後,朱五一戰成名,他也一飛衝天。


    “聽說,你們那邊有軍餉?”


    這時,湯和在朱重八身後問道。


    張岩傲然一笑,從懷裏掏出兩枚銀幣,在手裏掂著,“有啊,俺是老兵,又是軍官,每月大帥錢,兩塊!”


    定遠通寶,民間稱呼朱大頭,士卒們叫大帥錢。


    兩塊銀元,在張岩的掌心跳躍,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聲音在朱重八等人的心中縈繞,久久徘徊。


    濠州軍就能管飯,銀子除了朱重八的賞賜,就靠士卒們暗地裏自己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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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頭銀子有啥用!”湯和故作不屑,“也就能換個吃喝!”


    張岩冷笑下,不看湯和的酸臉,轉向朱重八。


    “重八哥,俺結婚了!”


    “恭喜!”朱重八笑道,“小子行啊,媳婦都混上了!”


    “哪是混呢?大帥給發的!”


    張岩瞅瞅朱重八身後那些人,“俺有軍功,大帥從流民中挑了一個秀才的閨女,許給了俺,還在金陵城外給了俺五十畝地,兩頭牛,大帥說了,他在一天,咱的地就不用交糧。俺那秀才丈人能寫會算,現在也在軍中,做個小吏!”


    說著,又是得意的笑笑,“出征之前,俺媳婦有了。要是以後得空,重八哥去喝俺的喜酒!”


    “一定,一定!”


    朱重八的笑容有些苦澀。


    真的有機會嗎?


    當初,眼前這人還是個風都能吹倒的瘦小後生,現在呢!


    再看看,船山那些士氣飽滿的定遠士卒。


    小五!


    你把咱,拉得挺遠啊!


    ~~


    (晚飯時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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