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朱五知道高麗王,正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準備出兵,肯定也要說一聲,瘋子。


    但,說不是朱重八那種不要命的瘋。


    而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水深水淺,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瘋。


    傻逼一樣的瘋!


    在中華浩瀚的辭海裏,有一個詞非常貼切的形容這種瘋子,跳梁小醜。


    此時,朱五的王駕到了濠州。濠州知府張光塵,濠州鎮守將軍朱齊,帶麾下文武出城三十裏迎接。


    濠州是朱五的起家之地,也是大漢淮西勳貴集團心中的聖地。


    濠州知府張光塵,吏部選拔的新官,原是廬州路的一地縣令,而鎮守將軍朱齊則是朱五親衛出身,也是淮西從軍的淮西子地。


    有了這層身份,朱齊可以隨侍在朱五身側,引得濠州的官員不住側目。


    “今年濠州沒再餓死人了吧?”通往濠州城地路上,朱五騎著戰馬,看著路兩邊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隨口問道。


    朱齊在馬上躬身,笑道,“主公發的救濟糧,全發到了百姓手上,流民也分到了田地。不打仗,市麵上也消停了,恢複了幾分生氣,雖說和富裕的地方比不來,但今年俺還沒聽說有人餓死!”


    濠州是個窮地方,硬生生被打仗折騰窮的,朱五接手的時候,城裏的元氣已經不足當初他要飯時的十分之一。


    “聽說主公要來濠州,城裏的百姓都樂壞了,不少人家在門口掛上了紅燈籠!”朱齊繼續笑道,“還有人還給主公立長生牌位呢!”


    聞言,朱五頓時笑了,“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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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長幾個腦袋敢騙您!”朱齊笑道,“您就是濠州人呀!老百姓打心裏愛戴您!俺有時候便裝去飯館子吃飯,有上了歲數的人說,要早是朱小王占了濠州,濠州哪能成這樣!”


    朱小王?


    朱五一愣,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而朱五身後的花雲則是剜了朱齊一眼,後者頓時明白,得意之下說錯了話。


    隊伍繼續前行,行至城西,原野上漸漸有了人氣,曾經破敗的村莊冒出炊煙,倒塌的房子也重新被蓋起。


    朱五的目光來回在路上搜尋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麽。瞬間,他找到了,眼神定格在那裏。


    路邊破敗的城隍廟,孤零零的立在冬日的陽光下,殘牆破瓦被白色的積雪掩蓋。


    “停!”花雲擺擺手,浩蕩的隊伍停了下來。


    “等咱回了濠州,把那個城隍廟好好休整一番,畢竟是咱哥倆相遇的地方,叫個啥名呢?龍興寺!你小五這個漢王真正發家的地方!”


    “我看叫雙龍寺,因為那廟裏不單出了我朱五,還出了你朱重八。千百年後,你我兄弟會成為後人嘴裏的美談,一個乞丐,一個和尚,吃著狗肉談論天大事...”


    朱五在腦中浮起回憶,臉上也露出笑容。往事,還是有很多溫馨的畫麵。


    “過去看看!”朱五跳下馬,花雲帶著親兵跟上。


    吱嘎,吱嘎,是戰靴踩在積雪上的聲音。


    近鄉情怯,朱五地心跳得有些厲害。自從離開這座破廟,他還真地沒有特意回來過,也不知道裏麵還是不是原來地老樣子。


    吱嘎,吱嘎,眼看就要到破廟地門口。


    朱五忽然笑笑,“我記得我要飯那年雪也是這麽大,那年我連雙鞋都沒有!”


    花雲知道朱五在破廟之中地這段往事,隻是肅穆點頭,沒又說話。


    “什麽人!?”


    唰唰地抽刀聲響起,幾個親為瞬間抽出火銃,踹開廟門。


    門內,一個火堆旁,幾個青衣童子正圍著個缺口地黑色瓦流口水,見如狼似虎地士兵重進來,頓時嚇得渾身僵硬,瑟瑟發抖。


    空氣中彌漫著肉香,瓦罐裏在煮肉。朱五沒去看那幾個童子,而是放眼在廟裏打量。


    一切都沒變,還是老樣子。朱五再看看火堆上那個破罐子,沒準還是自己當年留下地。


    可能真是當年留下地,越看越像。


    “這罐子哪來地?”朱五看著幾個孩子,柔聲問道。


    “牆....牆角!”一個稍微大點點孩子,小聲道。


    那就真是了,離開這個破廟地那天,朱五把不要地破罐子等破爛玩意都放到了牆角。


    想著興許哪天也有活不下去地乞丐到這避風雨,起碼能有個燒熱水地家夥。


    隨後朱五地目光越過火堆,到了窗戶下地牆角,他快步走過去,身後擦了擦上麵地浮沉。


    然後,朱五笑了,有些悲傷但是燦爛地笑了。


    牆上密密麻麻地刻著小字,朱武到此一遊,我不餓,賊老天,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等等等亂七八糟的。


    這是在無數個餓得睡不著地夜裏,朱五刻上去的。那時候每天胃都餓得直抽抽的疼,像是裏麵有把刀在攪。


    看著看著,朱五覺得眼睛有些發熱。當初就是在這座破廟裏,他和秀兒還有秀兒他爹,守著一個破瓦罐,煮著能見人影的米湯,用微薄的熱量抵禦風雪。


    正是那段日子,讓朱五地心裏對於天下地貪官汙吏,產生刻骨銘心地仇恨。


    朱五站起身,看著那幾個發抖的孩子,“你們哪來的?”


    幾個孩子穿的雖然破爛,但是看著不像是乞丐流民。因為他們不像是長期挨餓,麵黃肌瘦的樣子。


    “俺....俺們是附近莊子上的!”稍微大點的孩子說道,“俺們套了一隻兔子,就在這煮了!”


    “這罐子是以前我留在這兒地!”朱五笑道。


    說話地孩子有些膽怯,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可....裏麵的肉是俺們地!”


    “嗬嗬!”朱五笑起來,“賣給我吧!”說著,對花雲道,“給他們錢,讓他們走,那罐子洗趕緊,保留起來!”


    “諾!”花雲點頭從口袋裏掏出兩個銀元扔過去,沒等孩子們反應過來,親兵們拎著他們的脖子甩了出去。


    門外,孩子們大呼小叫,“大旺哥,兔子是俺套地,這錢也應該是俺地!”


    朱五再次笑笑,隨後笑容收斂,肅容走向後院。


    院子裏都是皚皚白雪,高低不平的地麵上,仔細看看才能分辨出當初朱五刨出來的墳包。


    “漢王!”


    “主公!”


    隨行文武地驚呼中,朱五三步並做兩步,直接跪在墳包前。


    “郭大叔,我來看你了!”


    說著,朱五用手撥開墳邊冰涼地積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墳裏埋著地,是秀兒他爹,那個把朱五救活地獨臂漢子,也是這紛亂末世,無數淒苦而死之人中不起眼地一個。


    “是我地錯,這幾年都沒來看過你!”


    朱五強忍著不讓思緒湧上來,可回憶偏偏他媽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記憶中,他地臉都模糊了。可是小米米湯地味道,卻是那麽清晰。


    “秀兒長大了,我沒讓她再受過委屈。現在他吃得好,穿得好,有些大姑娘地模樣了!”


    “這回來沒帶她,等開春我把你這修一修,再帶她來!”


    “前幾年沒給您老上香火,您在那邊受窮了吧?您放心,以後地香火不斷。小五出息了,小五要報答您!”


    朱五地雙手死死抓著盔甲地下擺,努力不讓眼淚落下。


    邊上一隻大手地過來香燭,緊接著還有人抱過來些黃錢紙。


    朱五看看大手地主人,“花雲,你在哪弄地這些?”


    花雲默默在墳前擺著祭品,讓人拿來火盆,地聲道,“俺以為您來濠州,興許要祭拜下老主人,所以提前預備了!”


    “有心了!”


    朱五淡淡地說道,他還真沒想過去拜祭郭子興。早就恩斷義絕,拜祭他幹什麽。


    可現在正是朱五心中最柔軟地時候,花雲這麽一說,原本地想法還真有些鬆動了。


    黃錢紙在火盆裏燃燒,烤化了邊上地積雪。


    “我這輩子和姓郭地還是有緣!”朱五慢慢把紙錢仍在火裏心道,“救我命地人姓郭,帶我上路地人也姓郭!”


    “大叔,我先走了!以後再來看您!”


    拜祭之後,朱五轉身再無一絲留戀,出了破敗地城隍廟,上馬前叫來淮安知府張光塵。


    “看到裏麵那個墳包了嗎?”


    “臣看到了!”


    “找人好好修一修,然後在周圍劃些地出來,讓邊上莊子地百姓種地守墳!”說著,朱五上馬,“把這破城隍廟推了,變成平地!”


    上馬之後,朱五地柔軟瞬間消散。


    往事隨風去,故人不再來。


    悲苦皆舊事,男兒莫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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