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舉行小朝會的書房中,席老頭看著蔫頭耷腦的朱五進來,一臉壞笑。


    “讓你sao,一頭包!”


    屋裏沒人,朱五也不用跟老頭裝什麽君臣相得。


    翻個白眼,當下回嘴,“男人不sao,太陽升不高!”


    說著,坐在主位上,看著席老頭,“不是說這事,你來處理嗎?”


    席老頭抱著一個光滑的紫砂壺,咧嘴道,“誰知道那陳小娘子來了一個千裏尋夫,乖乖,這女子的膽色可了不得。”說著,眼角動動,“小五,叫湘蓮的都惹不得,你看那陳世美......”


    “打住!”朱五沒好氣的一擺手,“什麽他娘的千裏尋夫?老頭,你能不能幹點正事!”


    “說不上咱倆誰不幹正事!”席老頭冷笑,“你看著吧,不出三五天,滿京城都是陳小娘子動芳心,千裏追尋多情郎的故事!嘿嘿!說不得還能編進戲文成戲曲和白話小說流傳百世!”


    朱五眼見調動兩下,“誰敢?回頭老子禁了唱戲的!禁了那啥鳥白話話本兒!”


    “你管天管地還管人家拉屎放屁?”席老頭壞笑,“有膽子你就禁,等死了,他們罵你幾百年你信不?”


    這玩意還真禁不得,此時元朝末世,壓抑了百年的華夏讀書人,把科舉不如意,沒有上升渠道的鬱悶排解在戲劇和文藝小說上,社會雖然動蕩,但是文藝尤為發達。


    真要是得罪他們,說不得就得給弄成什麽昏君,遺臭萬年了。


    此時,參加朝會的各位大臣們,也漸漸都到了。


    李善長,劉伯溫,陶安,朱升,回京述職的汪廣洋,楊憲等。還有剛剛回京,擔任京城府尹的胡惟庸,和戴罪立功之後,提拔成兵部副尚書的馮國用。本來挺大的書房裏,頓時有些擁擠起來。


    文臣們都講究氣度,坐得端正,隻有席老頭一人翹著二郎腿,沒個正形。


    “臣等參見主公!”


    “咱們君臣不鬧那些虛禮了!”朱五笑道,“今兒叫大家來,幾個事兒!”


    “第一,傅友德那些湘地,郭興拿下了鄂地。這兩個地方都是魚米之鄉,如何在兩地推行大漢的人口田畝新政,還有官員的選拔任用,推行新幣,設置糧草開設軍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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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朱五指了下自己的腦袋,“說是一方麵,其實林林種種好幾百樣,我這一個人的腦子想不過你們,你們合計合計!”


    李善長先開口道,“臣以為,穩定地方為第一要務,降官選其能者繼續任用,京城各處選派能臣幹員派往鄂湘二地曆練。”


    大漢還是缺官,缺能幹的官員。


    李善長的意思是,投降的官員並非一無是處,起碼這些人再能迅速的安撫境內的百姓人和士紳的人心,同時在派遣京城的官員在當地輔助和暗中監督。


    “講大漢境內的天畝人口清查工作,迅速在兩地施展,重新征稅,設立軍衛屯田,開設郵政驛站,廢除蒙元寶鈔紙幣,推行大漢銀銅雙幣!”


    李善長話音落下,楊憲在後說道,“推行新政之時,兩地的駐軍不可輕撤,地方武裝不可過盛。湘鄂二地,漢蠻雜居,不得不防!”


    朱五連連點頭,這年月的湘地鄂地人民十分彪悍,動不動就跟人拚命,打不過往大山裏鑽,誰也沒轍。


    “而且,這兩地一直施行的是蒙元的兩稅法,征夏秋兩季錢糧。原來官田一畝八升六合,民田一鬥兩升........”


    一鬥四十斤,十升為一鬥。


    這麽算其實大元的糧稅並不是太高,但是凡事不能隻看紙麵的數字。這年月一畝上好的田地畝產才多少,最好的田精心伺候,仔細的施肥,還要老天爺給麵子,不過兩擔,差不多兩百四十斤左右。


    能產兩百四十斤的土地大多數不在百姓手裏,百姓貧瘠的土地要是一鬥兩升,那可真是要了命了。等於平均一畝地三分之一的產出歸了國家,去了這些,就算農人的田地是自己的,不用交高額的租金。


    可還有徭役,還有絹,布,麥,等稅。百姓為了不徭役,還要交高額的稅擺脫徭役,把農作物換成錢,交給地方官府。在經過商人的盤剝之後,勤苦種植的東西不就不值錢了。


    如此算下來,農民身上的負擔簡直就是n多大山。如此繁重的賦稅之下,越來越多的農民開始把田地交給不交稅的大戶,寺院,官員,士紳,甘願做佃戶。


    長此以往不但貧富相差懸殊,而且國家失去最主要的自耕農財政收入,地主集團越發的膨脹,國力不斷的在衰退。


    農業時代的國家,想要社會穩定就一定要有大量的自給自足的自耕農,這些人耕種田地繳納賦稅,同時還是很好的兵員。


    沒有自耕農這個國家的中流砥柱階層,在麵對動亂的時候,掌權者就沒有足夠的動員和組織能力,要錢沒有,要兵沒有,然後士紳大戶還不鳥你,怎麽整?


    朱五現在可不是當初剛來這個世界時的小白了,這麽多年一直惡補各種知識,自從當了漢王之後也沒少讀曆朝曆代的得失,還有各種史書著作。當然,他看的都是劉伯溫等儒家學者標注出來的。


    不然,那些沒標點符號的玩意,殺之乎者也可要了他的命。


    金宋都是兩稅法,元也是。但元之初的兩稅法,其實金宋都要輕許多,完全算得上德政,但是後來隨著統治階層的崩塌,製度開始變味兒。


    在朱五心中他總是不自覺的把金元等朝代和清相比,盡管他不喜歡辮子,但是越是讀曆史就越承認,繼承了明朝各種製度並且有所改進的清,能有二百多年的國運,不是走了狗屎運。


    清朝的穩定在於他有大量的自耕農,尤其是雍正的改革製度。但是在和席老頭探討的時候,老頭說雍正的製度其實是脫胎於張居正的一條鞭法。


    雍正的改革推翻了過去的弊端,使得隱藏的人口出現在戶籍上,並且清朝比較狠,皇上基本上不講道理了,你丫不聽話,殺之。


    過去在明朝不肯交稅的士紳階層,大官僚大商人,麵對他們的屠刀不得不的恭恭敬敬的奉上。


    國家稅收有了保障,人口滋生,還有大量的無主田地被官府抄沒,而且為了避免土地兼並這個毒瘤,他取消了過去的人頭丁稅,收取田稅。


    自耕農家裏田地沒有那麽多,隻要有勞動力辛勤勞作交了田稅,自家的日子也能過得不錯。老百姓就是這樣,隻要日子能過得下去,他們就滿足不會折騰。


    對於過去曆朝曆代的士紳免稅集團,清朝皇帝的做法是,老子不管你是誰,你家有多少地,就給老子交多稅,不然,宰你丫的沒商量。


    華夏曆朝曆代對於商人的稅收也是比較寬鬆的,因為商人居無定所,所以很容易偷稅漏稅。到了清朝,商貿限定在規定的區域之內,大商人不交稅就等著抄家,誰敢不交。


    大量的自耕農,和大量的商稅關稅使得國家的經濟提升,社會穩定。


    後來晚清時期,土地兼並不可避免的出現,江南的土地兼並也到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地步,後來爆發了太平天國。


    可是話說回來,太平天國把南方都打爛了,可也從另一方麵替清解決了這個土地兼並的問題,人口減少了地自然就多了。所以,清又苟延殘喘了幾十年。


    如果沒有一次次的外敵入侵,清朝當權者要不停的把巨大的財政壓力,轉化到百姓頭上,增收那麽多苛捐雜稅,導致社會結構不穩,導致各方階層離心離德,說不定他還能堅持。


    “再加上其他賦稅,兩地百姓早已不堪重負,所以我大漢天軍一到,各地簞食壺漿。”


    朱五腦中一邊想著學到的曆史中的得失,一邊聽著楊憲說話。


    “推行新稅法和清查人口田畝是德政,但是操之過急不可,兩地百姓飽受戰亂,當先以穩定人心為要緊!”


    楊憲繼續說道,“所以,臣請奏主公,鬥膽請主公免除鄂地湘之中,戰亂頻發之地的賦稅,給百姓休養生機的時間,同時百姓得到了主公的仁德,推行新政,事半功倍!”


    免稅?


    文臣們相互看了一眼,低下頭默不作聲。


    那可不是一州一縣的地盤,而是兩個行省之地。當初漢王吞並淮西諸地之後,因為濠州是漢王的老家,定遠和州是漢王的福地,所以這幾個地方才減免了一年的賦稅。


    但是現在,你楊憲一開口就是兩省........


    鄂地戰亂頻發,徐壽輝曾經是天下第一批造反的,他的天完曾一度席卷鄂地和湘地的一部分。後來元廷調集了百萬大軍,在這個地方反複的廝殺,一打就是好些年。


    當真是民生凋敝,城池殘破,而且由於戰爭地方的豪族更加橫行。


    朱五的手指不住的敲打桌麵,眾人等著他出聲。


    “楊憲!”


    “臣在!”


    “你說這些,老成謀國之言!”


    楊憲是大漢中實幹派的代表,從江浙一帶到江西的屯田和軍墾,還有人口田地的清查工作,都是他帶著那些實幹派的官員們盡心盡力做成的。


    這些日子,朱五去過京城之外,光是京城玄武湖一側,屯田就高達七百多萬畝,還有那些流民安置田,河堤上的清淤田,等等。這樣的臣子,在平時的存在感很低,可是在建設上的成就非常的大。


    “臣,隻是實話實說!”鬢角有銀絲的楊憲繼續說道。


    “傳旨!”


    朱五一說話,書記官拿起了筆墨。


    “楊憲於農事有大公於國家,加封楊憲為襄城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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