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升顯然不放心秦簫一個人去連長那裏,雙方都不是省油的燈,況且剛才這事連長已經知道,肯定是要追究,這兩個人就是張飛賣刺蝟——人又剛強,貨又紮手,能不出事嗎?


    整個軍營,秦簫所在的四連的宿舍是最靠北邊的樓房,樓背麵窗戶可看到訓練場,南麵則是其他營房以及團部所在地。連長的房間在四連整棟樓的西邊辦公區,雖說與東麵戰士住的地方隔著很遠,但是整棟四連宿舍樓成一個“n”形設計,中間是樓梯,連長無論是從辦公室還是從宿舍,都能看到對麵戰士們屋裏的情況。所以剛才樓下接待新兵那會,連長是肯定從窗戶裏麵看到了全過程。


    軍營就是個磨盤,老兵被碾成粉末下去了,新兵剛剛從簸箕裏麵灑進來。訓練新兵俗稱“削冬瓜”,其實類似於秦簫剛入學時學哥學姐們給置辦的新生歡迎晚會。不過學校裏隻不過是把新生稚氣未脫的內心調侃一下,而“削冬瓜”則是要經曆內心與肉體的雙重折磨。


    一種傳統,我們無法去說他的好與壞,在經曆過軍營生活的人來看,或許老兵折磨新兵是理所當然的,這不僅體現在軍事訓練,還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麵麵,讓新兵端茶倒水洗衣服,站崗頂班還挨罵。


    我們很多人思考問題是按照本位利益思考的,就覺得欺負新兵根本不對。但是換個角度思考,如果這是戰爭年代,整個國家要轉型成一台戰爭機器的時候,很多不合理的東西反而很有效。老兵們久經沙場,戰鬥經驗豐富。比如攻打一個橋頭堡,全連衝鋒肯定有一定的傷亡比例,如果不考慮降低傷亡率本身的戰術措施的實施,把衝在最前麵的危險最大的任務讓新兵去執行,讓部分傷亡轉移到新兵的身上,對於整支部隊就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戰鬥力以及再生戰鬥力的能力。或許這對新兵來說是極不公平的,但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隊裏麵是不講公平的,因為戰爭的殘酷不允許這部分人講公平。例數曆史上的戰例,毒氣戰,病毒戰,有哪些遵照日內瓦公約了,哪些又是公平的決鬥?


    秦簫到了連長辦公室門口時,正好一個戴眼鏡大約二十七八的人走了出來,秦簫一看是個中尉軍銜,立刻立正敬禮,劉東升邊敬禮邊喊那人作“指導員”。


    指導員叫魏珂,看到兩人,急忙問劉東升:


    “連長讓這個新兵過去,你來幹什麽?”


    劉東升頓時很扭捏的樣子,說道:


    “這不是剛才跟這小子比劃了一下嘛,我想連長肯定知道了,我給連長丟了人,我害怕連長親自出馬來馴服他,所以就……”


    還沒等劉東升說完話,魏指導員就開口了:


    “所以你就來保護這個新兵蛋子,行啊,看來這個新兵還挺合你意啊。”


    劉東升不做聲,指導員接著說:


    “行了,你回去吧,這沒什麽大事,讓這個新兵自己去見連長就行了。”說著拉著劉東升不讓他進門,然後開門讓秦簫走了進去。


    秦簫進去後把門一關,隻見一個高個的軍官背對著他,身著野戰迷彩裝正在看地圖。軍官沒有轉身,開口道:


    “還敢打我兵,你膽子不小啊!”接著這個軍官一轉身。


    這一轉身讓秦簫大吃一驚,這個人竟然是洛川!


    兩人也不顧什麽上下級,軍官士兵的身份,一下子擁抱在一起。


    秦簫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麽自己會來到這個部隊,為什麽又會被連長叫來卻不讓排長跟來。這一切都是洛川這小子在搞鬼!


    秦簫管他洛川一毛一還是一毛二,往洛川位子上一坐把兩腿往桌子上一搭,對著洛川就喊道:


    “一整天了,快給我倒杯水,你小子叫我來怎麽也不提前來個信啊!”


    洛川倒真像個男仆,趕緊拿出紙杯給秦簫接水放到他麵前,嘿嘿一笑,道:


    “哪的話,我能不告訴你嗎?這不是有保密條例嘛!”


    “保密個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當年看你是款爺,大夥從你身上沒少宰吃宰喝嗎?你小子就官報私仇給我唱這麽一出!”秦簫啐了一口,表示很不屑的樣子。


    “好吧,不過我害怕你要是知道了,不願意來,我雖然能命令你來但是不也生分咱們哥們之間的感情了嘛。你想想,從小到大這麽多年的同學哥們,我們幾個有誰能真正號準你的脈?少卿給我來電話說你參軍我就知道他也沒想到,你倆一起時間最長,他都猜不透你,我能猜透你?我要是知道你願意來,我早告訴你了!”洛川解釋道,又笑嘻嘻地接著說道:


    “我是騙你來了,不過我也沒聽到你說不願意來啊,即便你現在告訴哥們你不想來了,頂多也算是個‘無意冒犯’,我騙你來了,我騙你秦簫來了,你能咋地,反正你又打不過我,下麵都是我的人。”洛川得意洋洋地說。


    “唉,也是啊,混了半天,最後成了天天給你打敬禮,真他娘的晦氣!”秦簫佯裝苦笑地說。


    “按理說,本來今天該給哥們你接風洗塵,不過今天不是周末,咱們都是當兵的,沒轍,您老將就著吧,叫你來也是有原因的。”洛川接說道。


    秦簫一聽,立刻問道: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大仇讓哥們給你報啊!”


    洛川一怔,道:


    “你怎麽知道的?什麽都瞞不過你,我軍校畢業後就到了這個部隊當連長,當然你了解哥們,我帶出來的兵肯定是素質杠杠的,可是去年的上次全軍區軍演,被其他隊伍給收拾得老慘了,我在團長麵前都抬不起頭來了,整個全團的機械化部隊硬是讓人家打得伸不開手腳。想想都氣死人啊。”洛川接著說:


    “演習一籌莫展的時候我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你從小鬼點子多,我還記得上初中那會,放學後咱們倆被學校幾個不良少年攔住要錢,當時哥們腿都打轉,差點就尿褲子了,你領著我從學校旁邊的居民區的胡同裏跟他們亂轉,最後還把他們都打哭了。所以少卿給我打電話說你要參軍時我就安排人一定讓你上咱的車,到咱的部隊訓練,這不就一步步把您給請來了……”


    秦簫笑道:


    “報仇可以,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遇到老冤家,再者,後天就是周末了,你得請我吃飯,必須城裏的好館子!”


    洛川一聽,大喜,忙道:


    “沒問題,就咱倆,都穿便裝去,我讓人開車接送咱倆,周六晚上就住旅館,周日回來,咱們一醉方休!”


    “我可沒你酒量大,你可少灌我。”秦簫說道。


    “你酒量是不大,可這麽多年,誰把你灌醉過?”洛川不忿地說道。


    “不過還是別咱倆了,把劉排長也叫去,我得給他當麵道歉。上午這事是我不對。”秦簫不好意思的說道。


    “對,怎麽不對!本事不濟就得挨揍!走吃飯去,聽你的,周末叫上他就是了。”洛川笑嘻嘻地拉著秦簫的胳膊就往外走。


    門外劉東升正焦急地踱著步子等秦簫出來,生怕倆人打起來,一見連長跟秦簫拉著膀子出來了,心裏總算舒了口氣。還沒等劉東升開口,洛川就罵道:


    “怎麽搞的,一個新兵治不了,淨給老子丟人!”


    劉東升也不敢做聲,便偷偷趁洛川不注意,問秦簫道:


    “怎麽樣?”


    秦簫故意逗排長,說:


    “連長想讓我當三排排長,問我幹不幹。”


    “去你奶奶的,你當排長,你當排長老子還幹個屁啊!”劉東升狠狠地給了秦簫一拳。


    剛到兩天,訓練正常進行,下午還跟戰友們一起踢球打籃球,雖然沒有以往穿上球衣球鞋,裝備精良地去踢球,但也十分有趣。


    不過由於洛川跟秦簫格外親近,排長也很是優待,這讓很多戰友感到不平。他們都是從新兵過來的,新兵時受的氣,身邊居然有個人沒有受,這必然會引起大夥的不忿。秦簫也看出端倪,盡量保持謙遜,他雖然性格桀驁不馴,但是覺得這種傳統還是不能因為自己打破引得大家心裏不舒服的。所以每每有時間就給戰友洗衣服,值班,大夥見他很謙遜,倒也不再生事。


    周末,洛川讓魏珂開車把他們送到城裏,在車上秦簫洛川和劉東升三人就換好了便裝,下車後就直奔城裏最有特色的魯菜名店去了,還囑咐指導員周日中午來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洛川也隨口問了一下許少卿,還有蘇小曼宿舍那幾位女生的近況。秦簫告訴他,許少卿還有兩年才畢業,蘇小曼他們幾個估計過了今年就畢業了,至於下一步畢業後的情況,秦簫也不知道。


    秦簫還囑咐洛川跟劉東升,要他們還有指導員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要宣揚他跟洛川是同學老鄉。劉東升心眼子直,覺得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出門靠本事,就自己挨的那一腳,就說明秦簫有本事,愛別人怎麽說怎麽說。秦簫極力讓他保密,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不過馬上洛川說:


    “這事,旁人早就看出不一樣了,你能瞞得了嗎?”


    “我是瞞不了下一年新兵到來,我還滿不了一時嗎?等大夥對我改觀後知道也就無所謂了。”秦簫老謀深算地說:


    “這軍營跟《水滸》差不多,宋江差點被王英給宰了,關鍵是看他認不認你這個戰友。”


    沒幾杯酒,大家就又談到上次軍演的過程,說我們一個主力裝甲團,在丘陵地帶,進攻藍方。藍方兵力隻有我們的三分之一,而且沒有重裝甲兵,硬是讓對麵步步蠶食,瓦解了進攻勢頭,趁一個不注意,小股部隊滲透後方襲擊指揮中心,最後敗了,團長也被逮了去。


    “本來武裝滲透是我們連的拿手好戲,這回倒讓人家拿來收拾了咱們。”


    邊說著洛川用桌子當沙盤,拿酒杯火機擺起了陣勢,邊擺邊講演習經過。


    秦簫看得真切,一會兒皺眉思索,一會兒插一句問點細節,洛川解釋完了,劉東升也接上幾句補充說明一下。


    秦簫右手摸著下巴沉默了許久,最後說道:


    “你們看這個地形,南麵是丘陵地帶,北麵有一狹長的開闊的平原地帶適合我們大兵團作戰,丘陵不適合重裝甲兵的展開,而適合叢林小股部隊的滲透埋伏。其實導演部是想看看,在這種雙方各有利弊的情況下,各顯神通,考驗下指揮員的臨場指揮應變能力。但是從我方布局來看,其實丘陵叢林地帶,防守不可謂不嚴密,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但是即便我方北邊進攻端受挫,也應該猛攻牽製對手,然後叢林守備部隊趁機推進。可是遺憾的是,我方沒有抓住對手兵力不足守備空虛這天賜良機,在叢林地段隻是防守戰線,雖有試探性進攻,隻是遊弋在我方炮火支援的範圍之內。而藍方狡猾之處在於,我估計他沒有從叢林滲透,而是就是從我們進攻端滲透過去,因為他們遲滯我們的進攻也是在尋求突破點武裝穿越防線。而丘陵地帶的我方部隊是專門負責防守的,而且有重火力支援,從那個地方走無異於自殺。而對於進攻端來說,攻勢最猛的時候也是他防守最弱的時候,所以我斷定,他一定是在丘陵與平原的結合部滲透進來的,所以我們這次演習大部隊根本沒有用上,就繳械了。”


    洛川恍然大悟,道:


    “有道理,的確是這樣。我也覺得山上的部隊怎麽就沒察覺,原來是從這地方過去的!”


    “對,當年隆美爾攻擊北非英軍的時候也是從沙漠迂回到防線側翼甚至是後方攻擊的,德國攻擊法國也是從馬奇諾放線與比利時邊境的結合部攻進去的,這些教訓,本該吸取啊。”


    秦簫接著說道:


    “所以我估計,藍軍是擅長山地特種作戰的部隊,而我們團雖然裝備先進了,但戰法思維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


    劉東升聽得雲山霧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洛川佩服地五體投地,說:


    “要是你在,情況可能不一樣了。”


    “那不一定,我倒是能從戰場上嗅到某些氣味,但是你手上畢竟隻有一個連的兵力,而且你不是團部,得不到第一時間全局的信息,所以,至於成敗不好說,但是起碼不會輸得這麽慘。咱們是偵察連,我一定會說服你去武裝滲透對方,對方丘陵地帶肯定兵力不多。不過據我估計,對方的指揮部應該就在北麵激烈交火的地方,你們想,如果他把指揮部設在大後方,有沒有足夠的兵力保證其安全,那有什麽意義,遲早被端掉,但是如果跟著大部隊共進退,既可以隨時獲得戰場消息,又可以迷惑對手。所以我要是對方指揮官,我就跟在北麵防守部隊的後麵,我方炮火範圍之外就行了。”秦簫揣摩道。


    洛川道:


    “我一定讓團長見見你,沒準碰上的時候真的可以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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