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新梅變了臉色,那家裏又將少一個掙錢的人。


    她急切地道:“小妹這事兒眼看都要水到渠成了,這時候起變數可有些麻煩。咱能不能去送點禮,把事情敲定?”


    於承想了下問於朵,“你看呢?”


    為了把於朵的工作敲定,送些禮他還是舍得的。


    至於說送禮的門路,於朵和宣傳科的人不是還混得挺熟絡的麽。


    錢兩年過年,他也帶著她攜年禮去王科長、黃師傅家裏拜過年。


    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就是尋常的年貨。但有走動就是好事!


    於朵搖頭道:“如果是領導的親戚要那個臨時工的位置,就不是給王科長送禮能敲定的。他一直說的也是如無意外。大哥,更高一級的領導你認得麽?”


    到時候如果宣傳科已經有足夠多的正式工和臨時工了,肯定就不可能再招她。


    關鍵她還有三個月才到招工年齡呢。


    原本年後入職正合適的。


    但就怕年前就有人先把位置給占了。


    於承苦笑,“我一普通工人,上哪認識大領導去?我最大就隻認得我們車間主任。但他管生產的,宣傳科用人的事也不太說得上話。”


    而且,他和車間主任也不是關係就多好了。人家幹嘛替他家出這個頭?


    機械廠上萬人,廠長、副廠長行政級別是廳級、副廳級。


    就下頭的主任那些也都有各自的行政級別。


    真不是普通工人能隨便搭上線的。


    一家子又捋了捋,這個大雜院住的也都是普通工人,沒誰認得領導。


    領導分的房子和工人分的不在一處。


    邱新梅道:“小妹大幾個月就好了。”


    那就正好能錯過這一波的回城知青潮。提前入職了,於朵又有能力,就不會輕易被下掉。


    於朵皺眉道:“那就沒門路往上頭去送禮了。”


    她一直以來走的都是基層、中層路線。確實沒機會認識更高級別的領導。


    別說廠長、副廠長,主任、副主任那個級別的領導一般也很少讓孩子在子弟校就讀的。都送去北京市更好的學校了。


    完全沒有門路可以認識。


    於朵道:“我現在也隻有先把手頭這個事兒做好。無論如何,現在掉不得鏈子。”


    於淩之前一直沉默著,這會兒開口道:“也別太悲觀了。有門路、有本事回城的,前兩年都回得差不多了。隻有我這樣什麽都沒有的,才會拖到了政策允許所有未婚知青回城才回來。領導親戚未必看得上那麽個臨時工的位置。”


    這倒也是啊!


    一家子的心因為於淩的話都稍微放鬆了些。


    於朵道:“什麽時候命運的主動權才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她如果得到那個崗位,也是因為真正有門路的人看不上。


    但現在也擔心這次回來得人多了,裏頭有領導的遠親千方百計找上門。


    沒有魚、蝦也好嘛。臨時工也可以先幹著!


    於淩道:“如果你考上大學就可以啊。對了,你怎麽沒去讀高中啊?”


    昨晚在床上她就想問來著。


    結果想到兒子,她的心思被岔開了。


    高考都恢複了,再讀兩年就能考大學了。幹嘛不去試試?


    於承道:“77年10月宣布的恢複高考。當年12月考了一次,今年7月又考了一次。你幹嘛不考上大學回城呢?那樣直接就去學校報道了,學費全免,還給發生活補助呢。”


    於淩道:“我就讀了初中就下鄉了,我考得過人家讀了高中的麽?而且第一次我都要到預產期了,第二次孩子還沒斷奶。你還是老三屆的高中畢業生呢,你怎麽不去參加高考啊?你要是有個好的發展,那不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麽?全家都能靠上你了。我不去,那是我不想去麽?”


    能考上大學,誰還能不想考上大學風風光光的回城了?


    考上大學就是鯉魚跳龍門。到時候還沒畢業就是各個好單位爭著、搶著要的。


    還用在這裏發愁找不到工作啊?


    她要能考上大學,這個家她都不想回的。


    可一來自己能力有限,沒法跳過高中的學業直接考上大學。二來就是時間不合適。


    當時鍾言也被拖累了。


    第一次要照顧即將臨盆的她。


    第二次考隻隔了半年,那半年他們小家庭添丁、她坐月子需要營養。


    什麽重擔都落到他肩頭了。


    所以,未婚知青可以全部回城的政策下來後,鍾言靜默了兩個鍾頭,最後就說高考回城的機會已經錯過了。


    而且據說如今高考試卷有越來越難的趨勢。


    如果再錯過了這一次全體回城的機會,他們就真的要滯留農村了。


    他就問她願不願意先假離婚,各自回城。回到城裏安頓好之後再複婚。


    至於孩子,那是男娃娃,農村沒有生育能力的家庭很稀罕的,絕對不會待他不好。


    就先送給同一個生產隊沒辦法生孩子的老鄉。


    回城複婚以後,他們還能再生的。


    送出孩子的同時也答應了老鄉,不會再打擾他們的生活。


    被二妹這麽問,於淩也是臉上一僵。


    “是啊,我不去讀大學難道是我不想去麽?隻有6%的錄取率,我十多年沒摸過書了。而且,我如今是家裏的頂梁柱,又不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我不去上班家裏就要少掉六成的收入。”


    家裏月入就100塊左右,少了他那一份肯定是不成的。


    他備考期間沒法正常上班,考得上考不上還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就是考上了,學校發給個人的生活補助也不足以貼補一家子的生活。


    這個家裏最應該去讀高中、考大學的就是於朵了。


    她年紀正合適,而且成績比兄姐都要好不少。


    於朵剛好吃完飯,把筷子擱下,“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吃。”


    聽到他們說這個話題,她本就有些煩躁的心就更煩燥了。


    她說完就往廠子裏走了,得抓緊時間多幹點活。


    沒讓於朵讀高中的事兒,邱新梅有些心虛。


    於淩沒問出個所以然,又盯著他們兩口子看了看。


    看到她這個表情就覺得有鬼。


    “哼,爸媽留了錢你們都不給於朵繼續讀書。可真做得出來!別不是被人全拿去顧娘家了吧?”


    她夾了臘肉和蛋到碗裏,不客氣的吃著。


    她才不會像老三一樣夾菜還客氣,好的讓給於承和兩個小的吃。


    那一家四口看著她,邱新梅趕緊給一兒一女夾蛋。


    見於淩海一個勁兒夾肉,她又道:“臘肉不隻是這一頓的菜啊!家裏又不是什麽大戶,十塊錢一個月的夥食費能吃多好?”


    於淩這才悻悻的收住了筷子。她可不想被漲夥食費,哪怕不用她拿現錢出來,扣的也是她的錢。


    找不到工作,不能穩定的掙錢。這活得就沒什麽底氣!


    於承也很煩。家裏要是富裕些,一家子能為了點吃食拌嘴麽?


    不過被於淩說中他們把一大筆錢花到了小舅子身上,他和邱新梅也心虛氣短,沒多糾纏於淩吃菜隻顧自己的事。


    於朵提前下桌走了,剩下的人也都是悶悶地吃完的。


    就連娜娜這個還不懂事兒的,也覺得肉肉和蛋蛋都要省著吃,不高興。


    下午一起辦板報的時候於朵也把這事兒同黃師傅說了。


    但黃師傅也是一樣沒有門路。


    “你說你這也是趕得這麽寸,偏被這三個月卡住了。早知道早點去改一下出生年月得了。”


    早點動手,這等小事找派出所的熟人改了沒人管的。


    前些年公檢法係統都被砸爛了。


    於朵不過是改大三個月,隻要有熟人或者送點禮找管戶籍的辦了,真沒人會管的。


    但現在臨時去改,一個工作崗位怕是十家、百家求,於朵如果改了年齡入職肯定會被盯上的。


    這就是個沒誠信的現成罪名了。


    黃師傅歎口氣,“這普通人過日子,太難了!你說你哥嫂也是,讓你再多讀兩年多好啊。也太短視了!”


    於朵靜默了一會兒道:“他們也是想著我的工作已經挺穩當了吧。”


    至於現在,萬一那個零時工崗位真出了岔子,以目前家裏的經濟狀況,二姐回家來住可能長期找不到工作,還要找哥嫂討回那個工作價值的500塊。


    就更不用想他們會供她去高中搏一把考大學的事了。


    黃師傅歎口氣,“幹活吧,這個活計肯定得做好才能說其他。”


    下午王科長親自過來,讓黃師傅去廠子進大門後的牆上刷標語。


    “板報先放一放,標語的事比較急。是廠長親自安排下來的。”


    黃師傅道:“比較急啊,那讓於朵去給我打個下手?”


    為了迎接元旦,宣傳科的人手都派上用場了。


    這會兒,就連關係戶都在打雜。


    宣傳科還有一些能幹事、不太會說話的,或者家庭背景不那麽‘清白’的,之前讓弄進牛棚,這還沒出得來呢。


    政策有了,也得一批、一批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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