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海洲鬆了一口氣,抽出一根香煙,自己點了一根,又給王民軍遞了一根,點燃。


    “嗯,你繼續說。”


    “我一看公路對麵,停著一輛高級的雅馬哈,雖說是摩托,比我這輛破車不知強了多少倍,再仔細一看地上的人,有點熟悉的感覺,好象是個有錢的包工頭,聽說這一家人都不好惹。


    唉,剛贏了兩百元,以為手氣好,沒想到是給人買火紙的錢,真是倒黴透頂了。”


    王民軍不反思自己的車況問題,反倒怪運氣不好。


    他上有父母,下有一個兒子讀初中,兩口子都是下崗工人。


    老婆在清陽縣呆不下去,在夷長市給一位老板當家庭護工,幫助照看孩子,一個月三千元,常年沒有什麽假期。


    王民軍在家帶兒子,還要照看多病的父母,便學別人湊了兩萬元,買了一輛二手的小型長安麵包車,跑起了麵的。


    沒想到,這個職業早已飽和,競爭激烈,風險大不說,還掙不了幾個錢,這活兒十分辛苦,每天幹到很晚才能回家。


    王民軍見是夜晚,現場又沒有其他的目擊者,因此選擇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和摩托車全都轉移到稻田裏。


    “我實在是迫不得已,被逼上了梁山。”


    王民軍吧嗒完了香煙,也不怕手燙,狠狠地將煙屁股最後的火星子給掐滅了。


    “搞完這些,我害怕極了,感到渾身無力,於是趕緊回了家,我是真不知道這人死了。”


    王民軍的交待,還有民警對麵包車的檢驗,以及田勤、胡斌等人的現場勘查,加上法醫們的判斷,基本上是一致的。


    “他臉上的傷是不是你打的,如果是你打的,現在說清楚,我算你投案自首,對這點小傷也不追究你的責任,但過程必須說清楚。”鍾海洲的三板斧——開詐,再次放了出來。


    法醫說了,反正臉上不是致命傷,人也不是打死的,交不交待已經不重要了,隻是驗證一下調查組的判斷。


    這回王民軍不幹了,情緒有些激動。


    “警官,天地良心,我對天發誓,就他這塊頭,我敢打他嗎?”


    還真是,兩人看起來不成比例,馬德旺要強壯得多。


    後麵怎麽審,王民軍堅決不承認自己打了人。


    再說,根據小宋法醫的活體檢驗,王民軍身上什麽傷都沒有,完全沒有打過架的痕跡。


    因此,王民軍的打架嫌疑應該可以排除了。


    對於這一點,審訊組和旁聽室的人都沒有什麽異議,和馬德旺打架的應該另有其人。


    當然,王民軍的供詞是否完全可信,隻要行車記錄複原之後,相信碾壓過程將會一清二楚。


    審訊結束。


    鍾海洲踏進旁聽室,立即被眾人圍住:“老實交待,你給王民軍灌了什麽迷魂湯,立馬就交待啦?”


    “我說,你給我聽好了,馬德旺並不是你碾死的,但如果你不說實話,我也幫不了你,你就等著負全責。”


    幾個人吐槽了,就這,不能擺在明麵上說嗎?


    吃過午飯,除了龍城派出所那個小組,胡方威的兩個小組先後回到了辦公室。


    首先是查清了馬德旺9月27日晚間的行動軌跡。


    馬德旺是龍城街上有名的建築包工頭,外號馬大炮,他的家就在龍陽村三組,和五組是同一個方向。


    偵察員判斷,晚上十點多鍾,馬德旺和人喝完了酒,騎著雅馬哈回家,行駛到稻田路段的時候,與人發生了爭執並有肢體接觸,致使他右眼、鼻子和額頭多處損傷。


    打鬥過程中,馬德旺倒地,造成枕後的頭皮血腫以及枕部線型骨折,隨後發生了吸入性窒息。


    整個判斷與宋小慈的分析絲絲入扣,不差分毫。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王民軍返回龍城,在稻田路上碾到了馬德旺,王民軍以為撞死了人,因此動了偽造現場的心思,將人和摩托車轉移到了稻田中。


    上述過程,得到了專案組的一致認同。


    現在的問題是,與馬德旺打架的人,雖然沒有直接打死人,但打架有可能導致馬德旺倒地昏迷,致使嘔吐物吸入,最終造成窒息死亡。


    因此,打架的這個人很關鍵,必須找到他。


    偵察員找到了一位晚上撿垃圾的老頭,就是他看見了兩個壓馬路的小年輕,往龍陽村方向去了。


    根據老人對這一對年輕男女的描述,偵查員沿著大街的視頻監控,終於看清了兩人的正麵樣貌,很容易就獲取了他們的身份信息。


    男的叫熊雷雷,在財政局規劃科上班,他父親是人武部的部長。


    女孩也找到了,名叫林子萍,是清陽電信局的一名員工。


    偵查員對兩人進行了初步詢問,兩人都承認當晚一路聊天步行,從八點多鍾開始,從龍城沿河大道一直走到龍陽村,然後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去了。


    在對熊雷雷的詢問中,偵察員進行了重點觀察,他臉上、頸部和手背都有傷痕。


    問他怎麽傷的,他說和女朋友吵架,被她抓傷的。


    出租車也找到了,證實是晚上十一點半接的人,這一點兩人沒說謊。


    但兩人就是不承認中間發生了打架的事情,特別是林子萍,一提到這個事情就閃爍其詞,不願多說一句話。


    顯然她沒有說真話。


    偵查員提取了兩人的指紋和血樣,對於兩人的調查暫時擱置了下來。


    專案組並沒有停止調查。


    劉波和鍾海洲找到宋小慈,問他馬德旺的死亡時間還能不能壓縮。


    這個宋小慈早就進行了推算,隻是當時市局的人在場,他們給出了夜晚10-12時的時間段,他不想自討沒趣,就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根據我的推算,時間可以壓縮到晚間10:25-11:15,餐後也不是3小時,而是2小時。”宋小慈一如既往的精準。


    鍾海洲有些不滿了:“小宋法醫,那你為什麽不早說呀,害得我們查了許多車和人。”


    宋小慈微微一笑:“這個不能怪我,我已經得罪了上級領導,你還想讓我走極端嗎?”


    劉波拍拍鍾海洲肩膀,“有了這個時間標準,首先直接排除了王民軍進村看見馬德旺的可能,因為他10:20就到了龍陽村,後麵那段時間,他一直在村裏打花牌,有證人,因此和馬德旺打架的事情完全可以排除了。”


    胡方威更是自信地喊了句ok,加入到案件的討論中。


    “按照小宋法醫給出的時間段,絕大多數人和車輛都不用查了,熊雷雷和他的女友被牢牢卡實在這個時間段內,熊雷雷就是打架的人。”


    鍾海洲白了他一眼,“關鍵是如何讓他開口,現在馬德旺的死訊滿大街都知道了,甚至還有人說,他是被人給打死的,你們想想看,熊雷雷敢說真話嗎?”


    宋小慈插了一句,給在場的人看到了希望。


    “馬德旺的指甲已經送了,將熊雷雷的血樣送過去比對,說不定有意外之喜。”


    正好公路上的嘔吐物,還有王民軍等一堆人的血樣都要送,隻不過熊雷雷的血樣是重點關注對象。


    劉波拿起電話:“周公,速回技術中隊,你和鼓誌文跑趟市局鑒定中心。”


    這回宋小慈無論如何都不想笑了。


    可憐的周超,可憐的送檢專業戶!


    後續兩天,並沒有什麽大案發生。


    馬德旺專案組,將外圍該查的都摟了個遍,最後綜合來看,整個案件的定性並沒有什麽改變。


    視線的重點,還是放在熊雷雷和林子萍身上。


    但專案組沒有著急,如果馬德旺指甲能夠做出點東西來,就不用多說廢話了。


    不是每個案件,市局鑒定中心都會開綠燈,各地的檢驗都很著急,因此,鑒定中心說了,清陽縣這一堆檢材預計要3-5天才有結果。


    兩天無事,宋小慈有點無聊。


    除了刷刷題,無聊之際,他將辦公室書櫥裏的痕檢書籍,拿出來隨意翻翻。


    還莫說,當他看到傳統《指紋學》的時候,一路看了下去,感覺挺容易的。


    索性找到最難的章節,關於殘缺指紋的論述,以為這下會卡殼吧,沒想到,依然很順暢,似乎並沒有什麽難以理解的。


    也許是受到臨時學習的刺激,這時,腦海中的《指紋鑒定學lv3.0》龐大知識庫被觸發了,宋小慈方才覺悟,並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有多強,而是受到了這門知識的強力支撐。


    《指紋鑒定學lv3.0》的理論知識、技能戰法以及涉獵範圍,比書架子上的《指紋學》不知高了多少數量級。


    “真是汗顏,我如果涉足痕檢專業,豈不是搶人家的飯碗?”


    不過,轉念一想,法醫領域涉及到的痕跡知識並不在少數,比如凶殺現場的血跡分布,像滴落狀、噴濺狀、擦拭狀,等等。


    還有鈍器打擊在顱骨表麵形成的痕跡,比如類圓形、楔形、三角形,等等,法醫需要根據這些創痕反向推斷凶器的種類,這就是工具痕。


    因此,法醫不可能局限於病理或是活體檢驗,實戰中,要求他掌握的知識麵越廣越好,而其中痕檢專業的內容,他要有相當的了解。


    這就是為什麽,刑偵領域越來越需要多功能複合型人才,這是未來發展的方向。


    對於成為複合型人才,宋小慈並不反對,甚至是有些期待。


    胡斌有言在先,如果有興趣看案子的話,可以用他的權限進入現堪係統,當然也就包括了指紋係統。


    有了胡斌的授權,宋小慈登入指紋係統,結合已經偵破的經典案例,兩天研究下來,還真是如魚得水,很快就知道了指紋比對的方法和流程。


    2010年10月4日,星期一。


    津洋鎮係列強奸案,周超送檢到省廳,當時他預留的聯係電話是樊承德的,因為隻有他熟悉案件情。


    上午九點剛過,西鄂省公安廳鑒定中心打來電話,樊承德接了電話,並且開了免提。


    技術中隊差不多人都在,一聽是省公安廳打來的電話,全都豎起了耳朵。


    “清陽縣局是吧,你們的送檢遇到了麻煩,做是做出來了,可信度92.5%,達不到99%以上,我們考慮,可能是罕見的少精症甚至是無精症,我們建議送公安部複核一下,由刑科中心直接給你們出鑒定書。”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衙門太大了,樊承德也不好說些什麽,隻能是照做。


    周超有些好奇,“什麽是少精症或無精症啊?”


    樊承德看向宋小慈,將這個機會讓給他。


    “精子的數量非常少,隻有正常男性的百分之一,甚至更少,這就是少精症;無精症更容易理解,就是沒有精子;按照目前的技術水平,夷長市的確做不了,即使是新鮮的斑跡他們也做不了;省廳這次做出來的,應該是少精症,如果是十年前的無精斑痕,公安部也做不出來。”


    樊承德若有所思。


    宋小慈點點頭,知道他想到了什麽。


    “這就是為什麽,兩起案件,床單上當時發現了很多斑跡,並且做了預試驗,而十年前的預試驗靈敏度不高,弱陽性根本發現不了。”


    一屋人感慨不已,好在科學技術有了發展。


    樊承德當即將這個情況向劉波作了匯報,劉波說幾分鍾到技術中隊,他來按排送檢。


    “咯咯咯,”熊照安咳嗽幾聲:“這兩天感冒噠,我去醫院吊瓶水。”


    說著起身就走了。


    胡斌也站了起來,“對了,龍所有幾個新來的民警,要我過去給他們講講繪圖軟件的使用,昨天就說好了,瞧我這記性。”


    胡斌也走了。


    兩人前腳剛走,劉波腋下夾個黑包,興衝衝走了進來。


    “什麽玩意兒,都92.5%的可信度,還不敢發鑒定報告?”


    樊承德無奈地攤攤手。


    隻有周超是個鐵腦殼,表現出了警察應有的素質。


    “這麽高的可信度,肯定就是罪犯留下的,我覺得應該趕緊送公安部,隻要鑒定一出來,這個案子就破了。”周超有點小激動。


    這相當於足球到了球門線上,就隻差輕輕一推就行了。


    “嗯,我非常讚成周公說的,這樣吧,周公,我聽說夷長市到省城的高鐵通了三個月,運行速度達到兩百公裏每小時,坐上去特別帶勁。這次你坐高鐵先到省廳,拿了檢材直接坐飛機到北都,結束之後,還坐飛機回夷長市,我讓魯師傅去機場接你。”


    周超還沒坐過高鐵,也沒有坐過飛機,一聽有這等好事,立馬來了精神。


    “好的,什麽時候出發?”


    “就現在,我讓魯師傅送你去東站。”


    “是!”周超很感動。


    一會兒之後,魯先兵走進技術中隊,領走了周超同誌。


    周超一走,劉波笑了,樊承德也笑了。


    可宋小慈笑不出來,可憐的周超同誌,天生就是跑路的命,lv0.7的痕檢,比他們幾個都強,最適合他的卻是到處送檢。


    難道,這就是真實的人生寫照?


    誰說人生都是由自己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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