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沒見,茉莉的身姿比從前更加窈窕動人,五官仍舊是清麗無比,純真無暇。


    不得不說老鴇為她們起花名起得還算蠻貼切。


    長相妖豔的一律叫玫瑰、山茶、芍藥、芙蓉等。


    清麗淡雅的則是叫百合、水仙、鈴蘭…


    都是供人賞玩之物。


    “遇到個舊相識,你且在暗處等我。”


    明媚兒說罷就推門進入,影八悄悄隱在暗處探查,以防有人突然出現誤事。


    “嘎吱——”房門發出沉悶而刺耳的響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聽起來格外明顯。


    但茉莉依然跪在蒲團上,背脊微彎一動不動。


    她的正前方牆壁上赫然掛著一個——孩童的畫像。


    明媚兒眉頭輕蹙,走上前柔聲喚道:“茉莉。”


    茉莉整個人脊背一僵,又猛然側頭向明媚兒看去。


    當看到明媚兒的樣貌時,原本閃著雀躍的眸光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你不是裘府的人。”


    明媚兒道:“我是鈴蘭。”


    “???”


    茉莉的表情一下變得五彩斑斕,甚至猛地要從地上站起,又因為跪得太久了膝蓋一軟重重要跌回去,幸而被明媚兒扶住了。


    “易容而已,別怕。”


    明媚兒將茉莉扶起,兩個人坐到一旁簡陋的椅子上。


    “鈴蘭你怎麽在這裏?老鴇說你被貴人贖身去了很遠的地方,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我還以為我們此生都不會再見了。”


    茉莉看著明媚兒的眼神裏隱隱約約含淚,拉著明媚兒的手不肯放開。


    明媚兒見茉莉如此,鼻頭泛酸,眼眶也紅了。


    從前在樓裏,她們一起學藝、一起受罰、一起苦中作樂,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


    “我能出來一次也是費盡心機,沒有想到咱們還能有重見之日。”


    “聽說賞春樓發生變故,老鴇死了,姐妹們也流離失所不見去處?到底是怎麽了?”明媚兒同樣拉著茉莉的手問道。


    茉莉拿手帕掖了掖眼角道:“自從你離開,不過一兩個月,賞春樓接連死了一百多個恩客,從此以後賞春樓的名聲就一落千丈。


    老鴇一直想著榨幹姐妹們最後一絲價值再離京,能賣出好價錢的姐妹們都給賣了,剩下的也是日夜不停接客,姐妹們心有怨氣卻都不敢說,曾有人試圖反抗過,當天晚上就被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裏了。


    海棠姐姐使銀子叫龜奴去看過…那姐妹去了不過十幾日就被折磨的神誌不清死了,就算是死了也要被賣去給人配陰婚……”


    茉莉一邊說一邊落淚,將明媚兒離開後賞春樓的悲慘一一訴說。


    明媚兒知道那一百多個恩客為何而死,也知道老鴇為何要逃跑,更知道造成姐妹們悲劇的源頭…就是她的入宮。


    如今聽到茉莉親口說那段黑暗的經曆,她隻覺得心如刀絞,愧疚難當。


    “幸好老天有眼,老鴇壞事做盡受到懲罰,被人殺死在賞春樓裏,也算是為姐妹們出了一口惡氣,有幾個姐妹反應快,當晚就趁亂跑了。


    但是後來出現個男人,帶來了很多魁梧漢子掌控賞春樓,我們被聚在大廳裏,但凡有敢多話的,當場就殺人。


    其他姐妹算上我,每個人都要在近三個月的接客單子上選恩客,他們負責去找恩客談價錢,談得攏就賣,談不攏的姐妹們都被帶走,下落不明。”


    茉莉三言兩語說的簡單,但僅憑這隻言片語,明媚兒也知道那是何等的殘酷。


    “那個男人你見過嗎?”明媚兒皺眉問道。


    茉莉搖頭:“沒見過,但是樓裏的龜奴們都很服他,配合著他們處理樓中姐妹,不過三日就處理完了。


    不知道是畏懼他帶來的那些魁梧漢子,還是龜奴們認識他。”


    明媚兒覺得有些不對,又問及男子的長相、身量、口音等等,茉莉也一五一十事無巨細的說了。


    “茉莉,樓中的姐妹們你還能聯係到多少?我找人查過,最多隻能聯係二十幾個,分別是白芍、文梅、翠萍……”


    明媚兒將自己名單上記錄的二十幾個姑娘都報了名字。


    “我想將從前的姐妹們都找回來,以我今日的財力,總能讓姐妹們有個容身之所,不至於下輩子漂泊受人欺辱。”


    賞春樓的姑娘們都是賤籍,很多人哪怕給姑娘們贖了身,也不見得會願意多花幾百兩銀子,找人交錢給姑娘們擺脫奴籍。


    一方麵幾百兩不是個小數目,幾百兩都夠再贖一個姑娘了,左右都是‘玩物’,能取樂就行,何苦要費力給她什麽良民的身份。


    第二方麵是找人交錢給一個娼妓贖身,好說不好聽。


    有這個財力的,要麽是官員,但是官員都不想給自己染上汙點,想給娼妓贖身要在衙門有靠譜的人脈,不然一個弄不好,被人捅出去,雖是小節,也始終惡心人。


    娼妓供人取樂,今日喜歡這個,明日喜歡那個,太過於正常,遠遠不值得一個官員冒風險為其擺脫賤籍。


    要麽是商賈,商人重利,幾百兩銀子放在手裏遠比一個娼妓有用,不太可能願意花錢給娼妓擺脫賤籍。


    因此,隻要姑娘們都是賤籍,便不能納為妾室,頂天了不過是個空有通房名聲的丫鬟。


    既然是賤籍,便能買賣。


    她錢給夠,恩威並施,絕大多數的人都願意放人。


    茉莉聽到明媚兒的話,驚得瞪大雙眼,嘴張了又合,幾次沒發出聲音來。


    半晌。


    茉莉才顫顫巍巍道:“鈴蘭,你可是說真的?可別誆我啊。”


    “咱們樓裏少說也有五六十個姐妹,都買回來,你知道這得多少錢嗎?”


    明媚兒看著茉莉,認真道:“我知道。”


    “……”


    茉莉聽到這話沉默良久,靜靜地與明媚兒對視。


    她看著明媚兒的眼神從震驚、懷疑、不敢置信,慢慢轉變為巨大的淚意,最終化為淚水接連不斷的滾落出眼眶。


    “花花,我…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茉莉抽泣著,激動的抓著明媚兒的手,就要給明媚兒跪下。


    從前她在樓裏也算是能言善辯,不管是老鴇還是恩客都很喜歡她,不然她也不會僅僅接客一年多,就傍上了雍城知府裘恒。


    可她如今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感謝和震顫,仿佛說什麽都是虛的。


    明媚兒起身一把抓住即將要跪下的茉莉,同樣落著淚道:“從前在樓裏,我們姐妹們都是苦命人互相扶持,不必言謝。”


    “不,一定要謝。”茉莉認真地抬眸看明媚兒。


    明媚兒阻攔的手仿佛被她眼裏灼灼的眸光給燙傷了。


    最後,她還是鬆開了手,眼看著茉莉慢慢跪了下來,珍而重之地向她磕頭道謝。


    也許隻有這樣,茉莉的心中才能好受。


    隨著一聲脆響,響在屋內,明媚兒連忙將茉莉扶起,兩個人相擁哭了一場。


    久久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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