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親王府,書房。


    原本厚重的拉簾都被撤下,月光順著大開的窗欞照進屋內,將家具和人影都照出長長的影子落在地上。


    恒親王身形瘦弱,眼睛有些凹陷,正坐在書桌後,略有些濕意的發尾,暴露了他剛剛才梳洗過的事實。


    空氣中點燃著熏香,是一種味道很濃鬱的木頭香氣,明媚兒聞不出是什麽,隻覺得刺鼻。


    同時在空氣中,仍舊聞出一絲絲怪異的味道,像是血腥氣,又像是什麽東西腐爛後的臭味。


    “屬下參見王爺,王爺萬福。”錢大掌櫃對著恒親王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


    他投奔恒親王已經有四五年了,但除了最開始見過兩次外,再沒見過恒親王,都是書信往來。


    如今看到形同枯槁的恒親王,隻覺得震驚。


    內心深處不禁冒出一絲慶幸來。


    這樣一個病弱之人,也許真的不能當一位帝王,還好他又投奔明媚兒了。


    不管明媚兒最後是想將寶壓在誰身上,也比壓在恒親王身上強。


    他已經是個背主之人了,背主之人再回到主子身邊,等著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這樣看…恒親王病弱,是個好事。


    明媚兒沒有對恒親王行禮,直接轉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了。


    恒親王見此,唇角勾起個笑來。


    “花花,好久不見。”


    “是啊,王爺,好久不見。”明媚兒同樣勾起個笑容來看著恒親王。


    這個笑容璀璨陽光,連帶著眉眼彎彎。


    但眼底深處隻有一片冷意。


    錢大掌櫃聽到兩個人之間這麽熟稔,尤其是恒親王喚明媚兒‘花花’。


    花花,一聽就是乳名、閨名一類。


    叫起來未免太過於曖昧。


    不禁在腦子裏開始思索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怪不得明媚兒能在恒親王和景文帝之間來回橫跳押寶,原來是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


    果然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她既不忠誠與景文帝,也不忠誠與恒親王。


    那麽,她到底忠誠與哪個男人呢?


    傳說中的廣平王?還是誰?


    總不能是自己想登基為帝吧?太扯了,沒有女子能當皇帝的。


    錢掌櫃胡思亂想著,下意識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


    空氣中莫名陷入安靜,甚至是寂靜。


    恒親王看著明媚兒唇角璀璨的笑,他的笑漸漸淡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冷漠的神色,問道:“花花,你不恨我?”


    明媚兒唇邊的笑意更甚,看著恒親王反問道:“王爺,我為什麽要恨你?


    難道是王爺自認為,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


    空氣中再次陷入沉默。


    錢大掌櫃跪在地上有些後悔自己跟著進來。


    聽到機密的人,還能活下去嗎?


    恒親王抬眸看著明媚兒,唇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眼中是這段時間少有的清明。


    似是交談,又似是自我感慨,先是輕歎一聲,才道:


    “是啊,本王並不欠你什麽,也不曾做過什麽虧欠你之事,所以本王無需感到抱歉,你不會恨本王,也在意料之中。”


    恒親王說話頓了頓,胸膛突然劇烈起伏,沒忍住咳嗽了一陣。


    從衣袖裏拿出來一張極其簡陋的手帕,擦了擦嘴,上麵隱隱有一絲血跡。


    他看著這張手帕,細微之處繡著一個極其粗糙的:“平安”二字。


    他攥了攥手帕,若無其事將手帕重新疊好,收回衣袖。


    明媚兒看著那張手帕,眸子中有一瞬間的晦暗不明,很快又恢複如常。


    恒親王抬眸目光灼灼看著明媚兒,繼續道:“花花,本王本無意傷害你,是你先背叛本王的。”


    “被人傷害,不還手,還主動握手言和的人,是懦夫,不是嗎?”


    “更何況…本王並不曾真的傷害過你,不過是替你在本王和景文帝之間,做了個選擇罷了。”


    恒親王的語氣平淡,可平淡下又潛藏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指責和瘋狂。


    明媚兒聽著恒親王的話,內心浮出源源不斷的諷刺來。


    果然,在當權者的眼裏,利用,根本就不算是一種傷害。


    恒親王處心積慮地接近她,算計她,利用她和景文帝之間的關係渾水摸魚,在他看來,根本就不算是傷害。


    所以她的反擊,自然也不是反擊,而是一種主動傷害恒親王。


    恒親王才會‘被迫’地也選擇傷害她。


    但是這一切恩怨的紛紛擾擾,明媚兒已經無心再和恒親王掰扯。


    有時候人隻想聽到自己想聽的,隻信自己想信的,別人說再多也沒用,隻能徒增口舌。


    “我沒有背叛過你,不然今日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裏。”明媚兒繼續維持著臉上的笑,隻是眼裏適時的流露出一絲悲傷說道。


    她不關心恒親王到底會不會信她說的話,總之表忠心的話是要說的,情緒也是要宣泄的,隻有這樣才能顯得自己像個有情緒的正常人。


    才會讓恒親王,對她放鬆警惕,哪怕一點點。


    恒親王眼裏閃過一絲錯愕,沒想到他都直接拆穿明媚兒了,明媚兒還能抵賴否認。


    他還以為,以明媚兒的性格會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認,再來追問他弟弟去哪了。


    “那個郎中是你的人,本王也是信了他,才會用他給的藥,那藥起初是很有用,但是後來……”


    恒親王說著眼裏閃過一絲痛色,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被失魄散操控的滋味不好受,那段像狗一樣四處亂爬,毫無尊嚴的記憶,他也不想再回憶。


    恒親王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又拚命壓製,連帶著嗓子裏都傳出來:“呼呼呼……”的異物氣喘聲。


    像是即將控製不住的癲狂。


    明媚兒暗暗握住衣袖中的毒藥粉。


    錢大掌櫃也慌忙起身衝出去叫郎中,趁機跑了。


    “後來,你知道我經曆了什麽嗎?”恒親王的嗓子眼裏生硬地擠出來這一句逼問。


    他的雙眸通紅,像是染了血,死死地盯著明媚兒。


    下一刻,竟然以極快的速度向明媚兒撲來。


    明媚兒猛然起身躲避,手中的毒藥粉已經被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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