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還有何處不適?”


    為求保險,夏長青先開口問一句。


    明媚兒輕抿下唇,似是難以啟齒。


    磨蹭一小會兒才說:“我眼睛看不到了。”


    一個品級低下的人,在皇宮裏,眼睛看不到了,可大可小。


    若是往大了說,那人就是廢了,差使也做不了,隻能發幾兩銀子、趕出宮。


    往小了說,便是眼疾。


    若是得主子一二疼惜,還能勉強安排個輕活,挨到出宮,賞一批厚銀離宮安居。


    但不管如何說,在後宮奴仆瞎了,都會被認為是不吉祥。


    夏長青聽聞,更加仔細地摸脈搏,又問:“姑娘,症狀是何時出現的?”


    “今日午後視物便有些模糊,直到傍晚更是連桌椅都看不到了。”


    “方才醒了…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夏長青眉頭越皺越緊,又反複診脈道:“一點都看不到了?”


    從脈象上看,不應該啊。


    就算是有一星半點可能引起眼部不適的病症,至少也不應該如此嚴重。


    明媚兒似是不經意往景文帝身後依靠,躲了躲。


    像是被戳中痛處有些難堪、羞於見人。


    “你會不會看?”


    景文帝語氣平平,卻讓夏長青磕頭請罪。


    “陛下恕罪,微臣…”


    “微臣會看。”


    後宮手段層出不窮,他行醫四十餘載,別說裝瞎的,就是裝瘸、裝瘋賣傻、裝假孕爭寵的都有。


    有時候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何看。


    現在陛下擺明了,已經相信明姑娘是真有眼疾。


    他若說不會看,對不起自己院判之位,況且就算是叫來整個太醫院的人來會診,看到陛下如此,也隻會說明姑娘有疾。


    “明姑娘突發眼疾,想是吃壞了東西嘔吐引起的陽亢……”


    夏長青一一解釋著。


    他所說病因確實可能會引起短暫性失明,嚴重者永久性失明也沒準。


    隻是現實情況是明姑娘遠不及如此,隻能盡可能貼靠。


    夏長青在這吊了半天書袋,才說出那句:“明姑娘病情較輕,屬於暫時性失明,隻需精心調養。”


    “避光、避免勞累、心情愉快再佐以藥草敷眼,不出一個月便會痊愈。”


    明姑娘本就吃錯了東西,現在喝的湯藥眾多,不能再隨便加藥了。


    隻能弄一些明目的藥草敷一敷,左右不過是做戲。


    “下去準備吧。”


    景文帝揮手,汪公公帶著行禮告退的夏長青離開。


    “奴多謝陛下。”明媚兒道謝。


    “若不是陛下,奴恐怕餘生都要活在黑暗中了。”明媚兒又摟住了景文帝的腰。


    十分依賴。


    仿佛黑暗讓她不能忍受一絲離開他的時光。


    “不怪孤罰你?”景文帝指尖纏繞著她的烏發。


    天子是不會錯的。


    但不可否認,若不是他的罰,她也不會短暫失明。


    明媚兒搖頭回道:“不怪。”


    “奴冒犯曹貴人,理應受罰。”她的語氣略有些低落。


    滿皇宮的人都知道,景文帝若是罰誰,誰都不能辯解。


    “……”


    景文帝沒有再說什麽,兩個人如此相擁片刻,明媚兒漸漸睡著了。


    她也不想睡著。


    但是今日經曆讓她身心俱疲。


    早上的老鼠狠狠惡心了她一把,又讓她憂心娘親殫精竭慮。


    後麵為了做局更全麵,更是讓李嬤嬤想辦法取來了花生吃下。


    她從小就吃不得花生,隻要一吃,輕則渾身起癬刺癢非常。


    重則嘔吐不止渾身抽搐。


    她為了讓自己更嚴重,足足吃了一大碗花生。


    沒成想不到一個時辰就犯病,到傍晚更是口吐白沫幾乎要暈厥。


    李嬤嬤嚇得來抱她,要她去床上休息,她則是要去找人回稟陛下那邊。


    她聽到陛下的字眼,強打起精神,極力控製身體,看著外表幾乎要看不出什麽問題的雙手。


    硬是抓著李嬤嬤道:“嬤嬤,夾我的手。”


    她是指,用門,夾她的手。


    李嬤嬤嚇得搖頭:“姑娘不可,您的手本就還未恢複,稍有不妥更是容易留下後遺症,若是再傷…”


    “嬤嬤。”


    “求你了。”


    明媚兒幹嘔,眼冒金星,被李嬤嬤摟抱的身子幾乎脫力,但語氣堅定無比。


    在自己能做選擇的時候,不對自己狠。


    等不能選擇時,別人隻會對她更狠。


    後宮沒有一個好相處的善茬。


    “姑娘,您忍著點。”李嬤嬤看她決心如此,一狠心,還是用內屋門縫,重重地掩上去。


    隻有更用力,才能一次成型,少折磨。


    明媚兒一瞬間大腦空白,連呼痛的機會都沒有,就暈過去了。


    她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


    還好是有驚無險。


    一直這麽疲累著,如今終於和陛下緩和關係,人一放鬆,就忍不住睡過去。


    天漸漸露出魚肚白。


    “陛下,到了上朝的時辰。”


    汪公公悄悄走進內屋,看著摟著睡得香甜的明媚兒的景文帝,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連忙又低頭,不敢再看。


    景文帝緩緩放下明媚兒,讓她躺在枕頭上,幫她掖好了被。


    轉身大步離開了東廂房,去主殿更衣。


    路上活動著僵直的身體,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


    聽得汪公公直害怕,想叫太醫給陛下看看。


    畢竟陛下身子也不好。


    隻是看著陛下冷若寒霜的麵容,也不敢開口。


    “查得怎麽樣?”景文帝問。


    汪公公為他係上腰帶道:“還沒有結果,不過已經有了個嫌疑人。”


    “隻是證據不足,他嘴又硬,還沒有確鑿的實證。”


    “葉綽統領說最遲陛下散朝,一定能給陛下一個交代。”


    “恩。”景文帝應了一聲。


    待更衣完畢,又坐在龍輦上時,看著裏三層外三層的守衛。


    終究是摩挲了一下玉扳指道:“從今天起,解除禁足。”


    她初入宮中鮮少出門、後宮禮數都沒學全,怎麽會得罪人來毒害她。


    這背後一定另有玄機。


    曹貴人。


    這三個字出現在他腦海中。


    她隻和曹貴人起了大衝突。


    曹貴人是曹德海的女兒…那麽,她會不會是知情者呢?


    若是知情者,那日禦花園所謂的衝撞冒犯、以下犯上,也許另有說法。


    轉動玉扳指的手越來越快。


    汪公公低著頭不敢再出一點聲音,隻是回手來給小海子打手勢。


    小海子漸漸脫離了伺候陛下上朝的隊伍,退回乾清宮吩咐取消守衛,解除禁足之事。


    最後又去太醫院。


    還得催一催。


    明姑娘的病,不能再耽誤了。


    而乾清宮,李嬤嬤接到解除禁足的命令,第一時間來到東廂房。


    “姑娘,陛下解除禁足了。”


    明媚兒倚坐在床頭,麵色毫無波動,看著自己青紫交加的手。


    忍不住動了幾下。


    噬骨之痛,卻帶來莫名的爽感。


    “知道了,嬤嬤。”


    其實她早在景文帝把她放下時,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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