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陛下。”明媚兒謝恩,剛想起身行禮,又被景文帝扶下胳膊,止住了。


    “還有一個月便是年節,帶你出宮逛逛?”景文帝神態自若對明媚兒說著。


    明媚兒挑眉,略有些驚訝。


    不等她回答,一旁汪公公小聲提醒:“陛下,年節下是諸國使臣來往之時,外麵人多眼雜,難免亂些,恐不適宜出宮。”


    “不若等到三月,鶯飛草長…”


    汪公公看著景文帝不悅的眼神,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再也聽不到。


    明媚兒下意識覆上景文帝的手,拉著他看自己,給汪公公開脫。


    “陛下,如今正值冬日,出宮確實也冷些,不如等入春,天氣暖些,花草也怡人。”明媚兒笑著說道。


    景文帝捏了捏她的手道:“還有半個月就是你的生辰,孤想著,帶你散散心。”


    明媚兒呼吸急促兩分,看著景文帝的眼神震驚而不敢置信。


    她的生辰…已經是極其遙遠的事情了,自從被賣入賞春樓就再沒過過。


    普通歌舞妓連進廚房吃個雞蛋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過生辰,那都是當紅花魁才有的待遇。


    隻15歲笄笈時,母親拿著這些年偷攢下來的錢,收買龜奴去為她打了一支小銀釵,還並著四道極其家常的菜肴,一碗長壽麵,便算是笄笈過生辰。


    今日若非景文帝提及,她都快忘了生辰是何日了。


    “怎麽了?”景文帝看明媚兒愣神,開口問。


    趁著這個空隙,薛雲露率先起身行禮。


    “陛下,昭儀娘娘,妾身突然想起宮中還有事想先行告退,就不打擾陛下和明昭儀娘娘說話了。”


    王幼卿緊忙跟上說:“陛下,娘娘,妾身的宮中正在收拾屋子,妾身得回去看看,這也便跟著薛…美人回去了。”


    景文帝發出低低地一聲恩,擺手,兩人便退下了。


    出去時還能聽到景文帝溫柔的聲音傳出。


    “你喜歡什麽?孤派人去尋。”


    薛雲露和王幼卿對視一眼,加快腳步,急急地走了。


    等出了鍾粹宮才漸漸放緩腳步,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陛下對明姐姐真好,陛下為人也和善溫柔,完全不像是傳言裏那樣。”王幼卿主動開口打破平靜。


    她唇角笑盈盈,但麵上似有似無閃過一絲失落,被薛雲露看在眼裏。


    “明姐姐寵冠六宮是世人皆知的事,陛下對她自然不一般,明姐姐得寵,對我們也是一樁好事。”薛雲露麵色不變說道。


    王幼卿點點頭讚同:“這倒是,省得咱們在宮中孤苦無依了。”


    說罷她看看左右,又略小聲說道:“雲露姐姐,我聽說和咱們一同入宮那位陳…陳什麽瑩的庶女,如今過得很不好。”


    “內務司看人下菜碟,克扣了她的月例和炭火冬衣,發的東西不過是采女分例,勉強過日子。”


    “還好咱們有明姐姐護著,吃喝衣物一應俱全。”


    薛雲露也小心看一眼左右,做個噤聲的手勢道:“說話小心些。”


    “咱們初入宮中根基不穩,隻求自保,不要參與這些事,免得給明姐姐惹禍。”


    王幼卿附和:“雲露姐姐說得對,我也不過是隨意和你說兩句。”


    說話間,王幼卿不經意看到薛雲露剛剛噤聲時滑落的衣袖,裏麵如藕般的肌膚上青紫一片…


    “雲露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誰給你氣受了?”王幼卿猛然提高音調,上前抓住薛雲露的胳膊,還要把衣袖攏上去。


    入目之處幾乎沒幾塊好地方。


    薛雲露忙抽回胳膊,臉上有些尷尬,忙笑著遮掩:“幼卿,你別多想,我這是從小的毛病了,身上時常青紫,我都不放在心上了。”


    王幼卿緊緊皺著眉,臉上半信半疑:“可有看過侍醫說什麽病症?好生奇怪。”


    兩人一邊交談著一邊遠去,隻留下幾行腳印。


    當她們的身影徹底消失時,不遠處一顆粗壯的鬆樹後走出一個瘦弱人影,臉憋得通紅,撫著胸口,拚命壓著的咳嗽一股腦冒出來。


    但她仍惡狠狠盯著薛、王兩人離開的背影。


    一陣冷風襲來,渾身打冷戰,她不甘地回了自己的偏殿。


    路過主殿時看到門口一排威風凜凜的皇帝儀隊,她更是呼吸急促。


    怕被人注意,隻能快速回屋。


    柳月連忙接過她身上霜寒過重的鬥篷,又為她倒了杯熱茶。


    “小主,您快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自從入了冬您染上風寒斷斷續續至今不好,需要好好將養。”柳月關心說道。


    從入冬後第一場冬雪落下時,陳佩瑩便因炭火不足感染了風寒。


    又因著手裏沒有餘錢,也請不動太醫們,隻能拿著小錢請侍醫開幾副藥,一直喝著,也不見好轉。


    近些日子陳佩瑩又時常高熱,聽了小侍醫的話,經常出去走動,以求降溫。


    “陛下又去看明昭儀了?”陳佩瑩麵色不好問著。


    凍僵的手摸到滾燙茶盞邊,引起一陣癢麻。


    “是。”


    “不過主子您別灰心,如今其他兩位也沒獲寵呢。”柳月如此勸道。


    陳佩瑩冷哼一聲,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她們是沒得寵,但整日和明昭儀粘在一起,日子可比我好過多了。”


    “如今都能站在我宮門口嘲笑我了,可見是得了明昭儀的授意,存心給我找不自在。”


    她還記得那日賞賜之事,明昭儀表麵不動聲色,但肯定因著這件事記恨她了,一直找機會給她添堵。


    若不是明昭儀從中作梗,內務司怎麽會無緣無故克扣她的東西?


    不提比她高一階的薛雲露,隻說同為選侍的王幼卿,憑什麽來說她?


    “砰!”陳佩瑩怒得拍一下桌子,就要站起身來。


    “我要去找陛下做主,這後宮還有皇後娘娘呢,不是明昭儀一個人的天下!”


    柳月連忙拉住陳佩瑩,強扶著她重新坐下,苦口婆心地勸:“主子,陛下如今正寵愛明昭儀,您若是貿然去告狀,陛下一定是向著她的啊。”


    陳佩瑩一聽這話就火大,偏執地看著柳月道:“連你也諷刺我無寵比不過明昭儀?”


    “……”柳月被噎住,啞口無言。


    陳佩瑩很快反應過來,長長歎氣,一下就歪在柳月身上,弱柳扶風一般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柳月,我實在是太難受了,說話不過腦子,你別怪我。”


    柳月也摸上她額頭,滾燙。


    心底那一絲絲不適也頓時化成擔憂:“主子,您先喝藥,一會兒奴婢就去請侍醫來。”


    陳佩瑩搖頭:“別去了,給我抓點藥吃就行,咱們的錢還要留下準備顏料和脂粉,大事要緊。”


    “主子,您受苦了。”柳月有些心疼。


    陳佩瑩眼裏閃過一絲異芒:“隻要能得寵,如今的苦楚都不算苦。”


    “寧妃雖然是廢了,但也要多虧她從前告訴我那些事,這都是我翻身的機會。”


    說著陳佩瑩又急切起來:“柳月,快把我的畫架拿來,我還要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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