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影八受不了這種被愧疚裹挾的感覺了。


    他想後退一步,對明貴人行禮請罪,但手剛一鬆,棋盤又要掉。


    明貴人的手還被棋盤拖著向下沉了沉。


    他立即又扶穩了棋盤。


    “明貴人,屬下有錯,請您責罰。”


    “過去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屬下為了…騙您捏造的。”


    “屬下是家中獨苗,父母依然健在。”


    “父親是正三品大將,如今正在看守邊關,母親出身五品清流之家,如今跟著父親隨軍,都在邊關。”


    影八像是要彌補心中的愧疚一般,將自己的家世一股腦的都吐了出來。


    這些話,換一個人,是打死他,他都不會說的。


    這是對他父母的一種保護。


    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以此威脅,他們之間都會有危險。


    但是對待明貴人…他想不了那麽多。


    她也不是那種人。


    明貴人是個極心善的姑娘。


    明媚兒聽到影八不停的說自己的出身情況,驚訝地挑眉。


    她早就知道影八從前那些事情都是捏造的。


    但是她沒想到影八會一股腦的將自己的身家全都告訴她。


    就算是她不知道暗衛所的規矩,也能猜到,身為暗衛,平日裏得罪人無數。


    日常都不能以真麵目和真姓名示人。


    若是被人知道了身家老小,這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


    可是影八如今卻對她和盤托出…


    是在騙她,還是當真這麽純良沒有心機?


    她如今和影八之間除了保護和被保護人之間的關係以外,再無關係。


    她也沒有主動詢問影八的家世。


    想來他也沒有必要騙自己。


    …他的眼睛,也不像是在騙人。


    可是他若是當真如此赤誠,她又怎麽好意思利用他。


    “……”


    明媚兒一時間沒有說話。


    直到影八滔滔不絕地講了一會兒,才發現空氣中早就安靜下來了。


    “明主子,對不起,屬下話多了。”


    明媚兒唇角的笑容深了深,看著影八的眼神也多了一絲複雜。


    隻是這抹複雜很快又被她垂下的眼簾遮擋住。


    “我曾經說過,當日之事不過是各為其主,你不必感到抱歉。”


    “更何況,你也沒有傷害我,反而還保護了我很多。”


    “過去的事不提了,以後我們都要向前看。”


    “隻是以後若有事需要我幫忙,一定要開口。”


    明媚兒的話,讓影八心中鬆口氣。


    看著明貴人舒緩的眉眼,和最後那句話,他的心又一次控製不住的跳動。


    “多謝明主子的理解。”


    “明主子,您心思純善,日後若是有需要屬下幫忙的地方,屬下一定會拚盡全力去做。”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下一刻,影八又想起了陛下。


    連忙補了一句:“隻要是和陛下的吩咐不衝突。”


    “那我現在就有一件事要麻煩你。”明媚兒再次抬眸看影八。


    她沒有錯過影八眼裏一瞬間的驚訝,和隨即而來的堅定。


    “明主子,您說。”影八語氣嚴肅,甚至眼神中都迸發著一種力量和危險氣息。


    就像是大草原中,隱藏在暗處灌木叢中的野狼。


    隻等著頭狼發號施令,他便會像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與人廝殺、搏鬥,不計代價,不論生死。


    明媚兒看到影八的眼神。


    心底裏有些顫。


    隨即笑顏如花:“陪我下局棋。”


    說著從被遮擋的窗沿下,拿出一盒黑子和一盒白子。


    影八看到這兩盒棋子,眼裏閃過驚訝。


    原本緊繃的脊背,一瞬間鬆弛下來。


    他還以為明貴人是要他去殺誰。


    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哪怕是讓他去殺恒親王。


    他也願意一試。


    結果沒想到隻是下棋。


    他一瞬間回過神來,心中又忍不住笑自己殺心太重,想得太多。


    她這麽溫柔的姑娘,又怎麽會去殺誰呢。


    …就算是有一天,她真的要殺人,也是她被逼得沒辦法了。


    他也會幫她。


    “明主子,您先請。”影八用空出的那隻手,將白棋的棋盒拿過來,放在窗沿上。


    明媚兒沒有和他客氣,打開黑棋的棋盒。


    率先落下一子。


    她不擅長下棋,曾經在樓裏,老鴇子也不會在她這種沒賣過的小姑娘身上下血本培養琴棋書畫。


    她的棋藝是曾經賞春樓的頭牌,月瑩姐姐教的。


    所有棋路她也隻會一種。


    據說是從戰國時著名的圍棋高手‘棋聖’弈秋門派流傳下來的,棋風靈活多變。


    隨著兩個人下棋越來越投入,夜色更深,四周更加寂靜。


    隻剩下落子的聲音,一個接一個。


    影八常年練武、出任務,本不太精通棋藝。


    但是在暗衛所也能殺個三進三出,本想著要不要讓一讓明貴人。


    結果真的下上了才知道,明貴人完全不用他來讓。


    他雖然棋藝略比明貴人高了一籌,但是他下棋有時難免瞻前顧後。


    明貴人下棋則是不計代價落子,以身入局謀求翻盤,棋風大開大合又不忌失子。


    有時候你以為已經將她逼到絕路,馬上就要將她蠶食幹淨時。


    她又能化腐朽為神奇,拉平戰局。


    這邊下棋正是焦灼之時。


    不遠處的偏房,正是一片沉默。


    景文帝正坐在榻上看書,沈皇後則是坐在一邊作陪。


    景文帝已經來了半炷香的時間了,不怎麽說話。


    她的話,也不怎麽回答。


    這讓沈皇後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裏也莫名有些慌亂。


    “陛下,明日還要上朝,不如臣妾伺候您早些安置了吧?”沈皇後再次出言,打破了平靜。


    “……”景文帝沒說話。


    沈皇後有些胸悶。


    半晌。


    景文帝才放下書來,看著沈皇後,平靜問道:“你的宮中可曾有個叫微兒的灑掃宮女?”


    沈皇後聽到微兒這個名字,額角不經意的跳了跳。


    強忍住皺眉的衝動,依然麵色柔和。


    “是有一個叫微兒的。”


    “陛下怎麽問起她來?”


    “秋菊,去叫微兒來和陛下行禮。”


    沈皇後側頭,對著守在內室門口的秋菊說道。


    秋菊麵色有些微微發白,好在是隱藏在昏暗處並不明顯。


    她正猶豫著怎麽辦。


    景文帝就開口了:“不必。”


    “微兒已經被孤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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