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景文帝同意了。


    沒有繼續說自己本來也打算取消鳴玉滿月宴之事,趙國使臣的事還是不提為好,免得明媚兒多心。


    “……”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仿佛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糾纏在一起。


    明媚兒剛醒,還有些迷糊,身子不舒服,也不想多和景文帝耗費心神,故而沒有再開口。


    景文帝隻當明媚兒還沉浸在喪母之痛裏無法自拔,沒有多想。


    又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轉移明媚兒的注意力。


    景文帝沒有留在明媚兒處用晚膳,隻看了看孩子就走了。


    前朝的新科狀元,如今已經是翰林院正九品侍書了,在禦書房求見。


    正九品翰林院侍書,聽起來是個芝麻大小的官職,但其官位主要職責是:掌管皇帝文書,以及陪侍天子。


    說誇張點,這算是天子近臣了,露臉機會比一般四五品大員在皇帝麵前露臉的機會都多。


    這位新科狀元,今年已經三十八了,但是是三元及第、一舉奪魁上來的。


    此前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聲。


    三十八歲,才第一次參加童生試,原本以為是個榆木腦袋,不成想是蟄伏的錦鯉,遇水飛天,直接震驚朝野內外,引得各路人馬紛紛調查。


    狀元遊街之日,還沒等遊完街,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這位狀元的傳奇經曆。


    本以為是個神人,待聽到狀元的姓名叫:聶襄,出身江浙一帶,就讀於白鷺書院時,紛紛了然。


    從前陛下的四位輔佐大臣之首便是聶家家主,聶成海。


    聶成海在陛下親政之時便激流勇退,告老還鄉,在江浙一帶創辦了白鷺學堂,後又一步步累積名譽成了白鷺書院。


    出過很多有名之輩和寒門學子,是天下南方寒門讀書人心中向往的求學聖地。


    想來這個聶襄便是聶家人,以聶家的底蘊和天資,培養出一個三十八歲一鳴驚人的狀元出來,應該也不難。


    “微臣聶襄參見陛下,陛下萬安。”聶襄恭恭敬敬地跪在景文帝麵前行禮問安。


    景文帝坐到書桌後:“起來吧。”


    “何事?”


    聶襄起身,從衣袖裏拿出一封密封極好的信件。


    汪公公上前接過,躬身,雙手高舉過頭頂,遞到景文帝手邊。


    景文帝將信件撕開,信件內的落款乃是聶成海的私印。


    四五張信紙上揮揮灑灑寫了許多話,景文帝一目十行快速閱覽。


    禦書房內寂靜無聲。


    片刻。


    景文帝看完嘴角勾起個冷笑來,將信件放到桌子上,看了汪公公一眼。


    汪公公立刻退下。


    “沈家倒是機警。”


    信上內容乃是聶成海說,沈墨之自從春闈舞弊案開始就一直暗中聯絡江浙一代的能人、異士,也想開辦個學堂,美言說是為天下貧困學子提供一個讀書的機會。


    起初是徐徐圖之,並不引人注意,聶成海也一直沒發現,畢竟江浙一帶也算是遼域廣闊,他也不能事事洞若觀火。


    直到近些日子,隨著沈墨之等人的動作越來越大,聶成海察覺到了,立刻通過孫子聶襄來上報給景文帝。


    按照大周朝律,所有在朝官員,無論官職大小,皆不可對外開辦私塾、學堂,更別提書院了。


    這是為了防止朝野勾結、擾亂科舉、危禍江山。


    禮部本來就是管科舉之事的主要部門,沈墨之又身為禮部尚書,竟然私下要在江浙一帶開辦學堂。


    還試圖拉攏聶成海與之同謀。


    雖然拉攏之事還沒有攤開來說,但大家都是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狐狸,對彼此太過於了解了。


    沈墨之若真想隱瞞聶成海,憑借沈墨之和聶成海兩人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不至於在學堂還沒有創辦之時便被聶成海知曉。


    甚至沈墨之都沒有必要在江浙一帶開辦學堂,換一個地方,天高皇帝遠,小心行事,誰又知道呢?


    天下才子又不盡在江浙。


    所以沈墨之的行為就很值得揣摩一二。


    到底是巧合,意外被聶成海知曉…


    還是從春闈舞弊案後,自覺惴惴不安,想要告老還鄉提前布局了?


    又或者說…陛下整治春闈開恩科後,沈墨之察覺到陛下想要培養扶持寒門學子的心了,所以提前布局,想要在寒門子弟中培養自己的親信,以繼續保全沈家的地位?


    答案也不言而喻。


    隻可惜沈墨之賭錯了牌,他以為聶成海是對景文帝有隔閡或是忌憚才舉家辭官歸隱,想利用聶成海的名望,許諾好處,與之合謀。


    他卻不知道,聶成海一直都是景文帝的人。


    什麽親政後激流勇退開辦學堂,什麽明哲保身不想在詭譎朝堂繼續勾心鬥角,什麽聶家嫡出一脈全部辭官歸隱教書。


    都是假的。


    他們官員待遇,從始至終都沒有取消過,所有俸祿都是從景文帝私庫中出的。


    專門有三隊精銳暗衛負責傳遞密信,溝通朝野。


    聶成海一脈表麵歸隱,實際上是在為景文帝源源不斷的輸送可用人才。


    真有大才的,堂堂正正的走科舉之路。


    偏‘才’走舉薦,做暗線。


    這八年來,景文帝和聶成海雖然君臣兩地,卻上下君臣一心,頑固不可破。


    遠不是沈墨之一個喪家之犬可以挑撥的。


    景文帝拿起毛筆,飛快地回了一封信封好,轉而起身交到聶襄手上。


    “這信上的內容不要讓旁人知曉。”


    聶襄恭敬回答:“是,陛下。”


    “如今前朝已經休沐,微臣官職低微事務不忙,打算後日便啟程回江浙祭祖,拜訪祖父母,待過了年節再回京。”


    “這信件絕對不會再交由第二人之手,請陛下放心。”


    “不錯,下去吧。”


    景文帝拍了拍聶襄的肩膀,又返回書桌後繼續批閱奏折。


    聶襄行禮恭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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