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真是記混了,華夫人是年紀輕輕當了祖母不錯,可她那兒子,好像並非學業有成,出類拔萃啊?”


    另有婦人出言糾正,其餘的聲音也跟著此起彼伏響起來。


    “我記得華夫人的兒子上個月才在學堂鬧了事,將一位同窗打的爬不起來,難道記錯了?”


    “哪裏記錯?被毆打的同窗剛好是我的遠房侄子,腿都打折了,現如今還在床上躺著呢,這將軍府至今還沒個說法呢!”


    “華夫人那兒子真是如此囂張?”


    “那可不……”


    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起來,倒像是不當華氏在場似的。


    昭陽佯裝咳嗽幾聲,殿內立即安靜下來。


    到這時,華氏才知長公主這是暗裏幫著蘇荷呢?怪不得能成為一家人?


    “你們再說,小心變成長舌婦!”她強忍著怒意,實際已經氣到不行。


    獻音輕嗬一聲:“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天下還不是郭家的呢,怎麽會如此強勢?”


    “你一個哪裏來的野丫頭,也配指點郭家?”其他婦人非富即貴,都是官婦,華氏不好發作,此時便逮著獻音說教。


    獻音看著柔弱,實則是個暴脾氣,一隻手趴在桌上驚得茶蓋一滑,叮叮當掉落在地上。


    “我說錯了嗎?”


    “你不過是長公主撿回來的孤女,無父無母的,要不是長公主看你可憐,就算你修幾輩子福分也不可能當郡主!”


    獻音眼神陰鬱,手指撫摸著茶杯邊緣輕輕摩挲著,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塊通體澄澈的玉佩,懸掛在手中晃了晃。


    “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這是什麽?”


    “獻音?收回去!”昭陽斥道。


    蘇荷細細端詳,心跟著被提了幾分。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澄澈透亮的玉佩裏鑲嵌著可以發光的珍珠子,那是晉王府才有的東西。


    獻音此舉,是要揭露身份?


    華氏認得此物,當下拍案而起,指著獻音大叫:“這是罪黨之物!你竟然有罪黨之物?我要進宮稟告郭皇後!”


    “為什麽是稟告皇後?聖上還活著呢,你們郭家還真是當他死了?”


    獻音款步走到華夫人麵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語氣陰狠:“你去告訴郭皇後也無礙。我本就是已死之人,一條爛命早就不在乎了!可在死前,我必要將你綁起來打一頓拋進河裏,等到死的幹幹淨淨,再找人去撈你發白泡漲的屍體!”


    華氏捂住耳朵,忍不住尖叫起來,她一把推開獻音,後退幾步,聲音尖銳:“啊啊啊!別說了!”


    殿上其他婦人皆已經被嚇得失色。


    沒有任何人想到,長公主收留的孤女竟然會是晉王府的人?她竟還不怕死的自爆身份?


    這是連長公主也不管不顧了?


    “獻音,回來。”昭陽出聲喚道。


    蘇荷以前見獻音,隻覺得她孤傲難親近,今日這般與華夫人一對付,用不到明日,今天晚上就能讓郭皇後降罪下來。


    貿然自爆身份,有些偏激了。


    經過這一鬧,殿上的婦人隻覺得坐立難安,紛紛找借口離開了長公主府。


    華氏也罵罵咧咧的離開,轉身去了皇宮。


    人都走幹淨以後,昭陽靜靜看著獻音,想發怒又不知從何而起,想起她的身世,心中一陣刺痛,不免道:“你太莽撞了。”


    獻音不悔:“遲早有這樣一天。長公主雖待我如親生女兒,可晉王府中那麽多條人命,母親父親的冤魂也總是在夜深人靜之時出來,指責我為什麽不報仇?為什麽不申冤?錦衣華服雖好看,但我心難安。”


    她的聲音顫抖著,那些血海深仇,像刀子一樣刮她的心。


    蘇荷忽然動情起來,想到前世自己那般,也跟著眼眶一紅。


    “郭家勢力未減,你這根本就是蚍蜉撼樹!”縱然心疼,昭陽卻還是分得清局勢。


    她那可憐的兄長,被郭皇後監視著,想活多久,也是她郭家說了算。


    獻音雙膝撲通一跪,慘白笑道:“陸大人尚能孤身赴險,做出如此犧牲,我一介罪黨,死有何惜?”


    “你說什麽?”


    捕捉到重要的字眼,蘇荷愕住,立馬猜出陸淮鶴此去東南並非那麽簡單。


    昭陽給獻音使過去眼神,她才知蘇荷並不知情。


    蘇荷沒有漏掉這微小的舉動,連長公主也知曉?


    “他明明是聽從聖上的吩咐,去查災銀貪汙一案,難道其中還有什麽隱情麽?”


    獻音答不出話,昭陽也跟著沉默。


    直到陸淮鶴的聲音響起來。


    “除了查清災銀貪汙一案,我還要為當年的案子申冤,這也是太子不願我此行的原因。”


    蘇荷凝向他:“既要申冤,為何在京城不可以?”


    “當年容貴妃被人陷害,目擊證人乃是一名宮女。事發之後那宮女即刻出宮,不久後成為燕洲巡撫的妻子,而燕洲巡撫是郭皇後的表弟,他們怕將宮女害死以後惹來禍端,於是才想出這個法子將她囚在身邊。我要找到那名宮女,趁著聖上如今尚還健全,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否則……”


    否則太子登基,郭皇後成為太後,郭家一手撐天,此案再無翻身的可能。


    蘇荷木訥的點點頭,臉色竟變得有些蒼白。


    “這麽說來,查案是真的,隻不過是查舊案,聖上知道嗎?”


    “郭家毒瘤,一直是聖上心頭之患。”


    郭家自出了個皇後,地位水漲船高,又有太子捧護,處處行惡遮掩,京中朝臣早已叫苦不迭。


    鎮北大將軍明明可以在邊疆取得勝仗,卻偏要囿於戰場,故意與敵軍行拉鋸戰,為的就是觀測京中消息。


    他手中千萬大軍,足以起兵造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要是聖上和太子稍有不如郭家之意,不僅會一命嗚呼,還會家國換姓。


    蘇荷腦子裏有些糊塗,還是有些不懂,“太子已經是儲君,郭家還怕什麽?怕他傳位於二皇子?他那樣德行敗壞的人,怎麽可能登基即位?”


    身後的昭陽忽的笑了,聲音竟帶著皇族與生俱來的威嚴,卻又藏了絲無可奈何。


    “你以為,郭頡不想成為人上人麽?”


    “什麽?”


    蘇荷徹底愣住,腦袋瞬間清明起來。


    這不是一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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