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出眾人視野半年有餘的首輔孫女馮姝月重現人前,一首七言絕句令無數文人墨客競相追捧。


    等到馮家要舉辦詩會的消息一出,頃刻便席卷了京中大半個貴女圈子。


    崔珍左手拿著馮家送來的灑金帖子,右手拿著馮姝月所創的七言絕句,左看右看,不禁陷入了沉思。


    “這真是她寫的?”她沉默良久,終於忍不住發問。


    “是吧,如今不都是這麽傳的嗎,說馮大姑娘為故去祖母念經十月,孝心感動上蒼,得佛祖賜緣點化,現在她可是貴胄圈裏出了名的才德兼備了。”畫眉心疼地看著自家姑娘迷茫的神情。


    過去,每逢太太說起姑娘不肯用功,姑娘還能拿馮家姑娘去堵太太的嘴,說首輔家的孫女學問都那麽差,何況她這個武將家的呢。


    如今馮家姑娘成了京中公認的才女,自家姑娘可就沒人作伴了。


    崔珍死死盯著那首絕句,不死心道:“會不會是她祖父請別人寫的,隻是署上她的名字造勢?”


    “肯定是這樣的,”崔珍像找到了真相似的,也不要別人回答,徑自點著頭,“眼看著便要被太後娘娘忘了,馮家著急了,隻能出重金,恩威並施買了這首詩來,一下子賢名才名就全都有了。”


    她又滿心期待地看向崔瑜,“四妹妹,你說我能不能也去尋個學識這樣淵博的人,專管著替我做功課?這樣娘就再也不能說我不用功了。”


    “那三姐姐可曾見過這樣學識淵博的人?”


    崔珍愁眉苦臉地搖頭。


    崔瑜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指指她麵前仍舊空白一片的宣紙,“既不曾見過,自然便無從去請,三姐姐若不想再挨二伯母和西席先生的罵,還是快些自己寫吧。”


    崔珍哀嚎一聲趴在桌上,仍不肯死心,“四妹妹,要不我也去祠堂,為祖先吃齋念經幾個月吧,說不準我也能感動上蒼,讓大神仙賜我份機緣呢。”


    崔瑜手上揮毫不停,頭也不抬道:“剛在祖母那裏聽膳房回事的媽媽說,今兒晚膳有道鮮筍蒸鵝,還有花藍桂魚、茄汁魚卷、蟹黃蝦盅……”


    她一一細數,又道:“我記得都是三姐姐愛吃的,三姐姐可都舍得?”


    “我不念經文了,”崔珍登時將頭搖成了撥浪鼓,義正言辭道,“大神仙那樣忙,我怎麽能為了這種小事去打攪他們呢,學問還是得自己親自學的好!”


    她利落地將散落滿桌的功課整理好,“四妹妹,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去尋先生請教,過會兒用膳時再來尋你。”


    崔瑜好笑地看著崔珍壯誌淩雲地跑遠,叫玉嬋跟上去送送,再去管事媽媽那兒,領這個月的紙墨。


    玉書收起老夫人拿給崔瑜的詩會帖子,不由問道:“姑娘真相信這詩是馮姑娘作的?”


    “或許吧,”崔瑜神情淡淡,總歸不可能是借錢權壓著人代作的,這詩裏字字句句盡是文人風骨,能寫出這種詩的人,是不會為金錢權勢折腰的。


    況且,馮家敢將這首詩傳出來,便說明馮姝月能作出的詩文,絕對不隻有這一首。


    崔瑜不知道馮姝月為何突然有了這樣的曠世才情,但馮家此舉,卻讓她明白,馮姝月仍舊誌在後宮,那所有的一切就都與崔瑜無關了。


    她甚至不用再擔憂馮姝月是否也是重生。


    因為即便她是,也隻會將力氣用在阻撓崔瑜入宮這件事上,這對崔瑜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那姑娘還要赴約嗎?”玉書不由有些擔心。


    尋常舉辦宴會,主家隻會將邀請赴宴的帖子送到賓客府上,至於受邀的人家由哪些太太姑娘前往領宴,都是由人家府上自行決定的。


    可馮家這次倒好,遣來送帖子的人,直言馮姑娘仰慕侯府四姑娘才名日久,聽聞四姑娘回京,甚想與四姑娘相交。


    儼然是副崔瑜若不去,便是瞧不上馮家姑娘的意思。


    可他們家姑娘行事向來內斂持重,如今回京也不過半月,何曾有過才名外顯的時候。


    明擺著是馮家看他們家姑娘在太後娘娘麵前得了臉,便想踩著他們姑娘的臉麵,造自己的聲勢。


    玉書幾個都有些焦急,崔瑜卻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祖母既然將帖子給了我,我自然便是要去的。”


    馮家現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侯府雖不需刻意討好結交,但也犯不著上趕著去駁他們的麵子。


    “那姑娘能作出這種詩嗎?”玉翹看自家姑娘滿麵淡然,不禁生出些希冀。


    想來姑娘自幼聰慧,文章也常得先生誇讚,說不準隻是平日沒機會作詩,真要用心寫,也能不錯呢。


    “自是不能的。”崔瑜卻很快打斷了玉翹的期待。


    她坦然道:“要作出此等絕唱,閱曆天賦、文采心性,俱是缺一不可,莫說是現在,便是再給我十年,我也是作不出來的。”


    “那姑娘豈不是要白白給馮家姑娘做墊腳石了!”玉翹登時急了,“不若姑娘還是繼續稱病吧,奴婢便不信,馮家能猖狂到闖進侯府,強行抬了姑娘去。”


    崔瑜被她逗得一笑,“馮家自是不能,可我若是再病下去,孝惠太子妃便要等不及替我請太醫診脈了。”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怎麽各個都盯著姑娘呢,咱們在冬州時,哪有這樣的煩心事,幹脆回去好了,有老爺太太在旁護著,看哪個敢欺負姑娘!”玉翹越聽越急,忍不住道。


    “越說越不成樣子,”玉書點點她的額頭,“臨行前太太怎樣囑咐你的?”


    玉翹自知失言,正要認錯,廊下當差的丫環便來稟說二姑娘到了。


    玉書暫時放開玉翹,替崔瑜去迎人。


    玉弦癟嘴道:“今兒可真是熱鬧,支個窗都要跑的人,竟也敢入姑娘的屋了,也不知又打什麽鬼主意,倒不如明說了的好。”


    她話音剛落,崔琬便風姿款款地走了進來,她穿著七成新的湖水藍褙子,搭同色係的月華裙,削肩細腰,襯得整個人弱不勝風,楚楚可憐。


    “二姐姐,”崔瑜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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