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聲音輕靈悅耳,眼下他卻無暇顧及。


    適才深想,眼下想緩都緩不過來,疼得著實太厲害了,就像是千萬隻小蟲在啃噬他的腦髓,四下亂咬亂轉。


    他忍不住捂抱著頭,死死咬著牙齒,額上的青筋蹦起,在冷白的麵皮下見到蜿蜒的走勢,看出來他的麵色十分痛苦。


    阿瀅站在旁邊見此架勢,嚇得手足無措,呆愣有一瞬。


    這......


    她方才還想呢,下了血本請的郎中就是厲害,幾針下去再喂了些湯藥,昏睡的人竟然就醒了。


    “哎....你且忍一忍,必然是吃了藥有反應了。”他周身被刀劍砍出來的傷才結疤,眼看著包紮的地方隱隱沁出了紅,阿瀅將他粗壯猛實的手臂給捉住,妄想給他製住,誰知道竟然被他帶得踉蹌。


    “拗過這陣疼,很快就好了,若是掙紮又破了傷勢,你又要受罪吃疼......”


    她真是廢了好大的口舌在勸了,好不容易養好的傷,若是再破了,金瘡藥又要出一筆!


    她的私房錢積年累月攢下來雖說有不少,可也禁不起這樣抓藥啊。


    男人是個練家子,阿瀅比起一般的小女郎已經算是有力氣的了,愣是攔不住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身上鬧出了許多的汗。


    她不得已拔高聲量,嘶吼一聲,“你且忍一忍!”


    男人終於沒動靜了,捂著頭的臂膀猛垂了下去,阿瀅脫了一半的力氣,還被他帶著往地上攘了一下,險些沒有把她給重死。


    緩了一會的力氣,阿瀅撈袖子擦著腦袋上折騰出來的汗珠子,“......”


    再一看,他原來不是聽勸,而是又暈了過去。


    阿瀅叉腰站起來,“真是....”她上輩子做的什麽孽,欠他的嘛!


    也就今日鬧了一場,活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後頭的十幾日,他愣是眼睛沒睜開過。


    任憑著阿瀅如何跟他說話,甚至於提著他的耳朵喊人,時不時用幹枯的茅草撓他的鼻尖試探他是否裝睡,也沒睜過一回眼睛。


    好在,他的傷勢已經在漸漸好轉,微弱的氣息漸強,身上的傷疤結了起來,甚至有一些開始脫落了,阿瀅止不住手癢,用指甲替他給摳了摳。


    這男人生得高大.精壯,那張臉優越,會是什麽人?


    在他身上換下來的那一身衣物,被砍得破破爛爛不說,被血弄髒混合了黃沙,又髒又臭,阿瀅自打給他換下來之後,便扔掉了,沒細究。


    反正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留著說不定會出什麽事,不過料子摸著倒是不錯,看得出來,他原先家世不錯。


    小公馬長得快,老母馬好了之後,帶著它在馬廄裏鬧騰,原先的馬廄阿瀅整理了一下,又怕一些幹枯鋒利的枝丫再弄傷了馬,特地給處理了,把護欄給往外挪了一些,地方更寬敞。


    小公馬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自打站起來後,日日都在在裏頭鬧騰,眼看著擴寬的馬廄都不夠他轉悠,一直想要往外鑽。


    阿瀅剛熬上藥,等著空的間隙,幹脆就牽著小公馬在外頭轉悠鬧騰,她可高興了,陪著小公馬玩得愉悅,一時之間就忘了藥熬過了時辰。


    熱騰氣一直往外冒,把藥蓋的罐子不斷拱起來,發出砰砰砰的聲音,到了後麵,猛漲了一沸,直接給溢出來,將下頭小灶上的火給撲熄了,榻上的男人在這一刹那霎時間睜開眼睛,迅捷坐了起來。


    “......”


    他這次比上次的情況更好些,雖說身上依然疼,卻是舒服太多了,一手捂著裸露的胸膛,另一隻手撐著頭,好了一會緩和過來。


    “嗬嗬嗬哈哈哈...”屋子外頭傳出來銀鈴鐺清脆的笑聲,咯咯咯咯咯咯,伴隨著馬抖鬢會發出的嘶鳴。


    前不久有關於一個少女的記憶漸漸回籠,她的模樣在腦中漸漸成形,尚且沒有見全貌,他想起來一些朦朧的事情,疼痛感伴隨而來。


    他立刻回神不再深想,放下手臂,撐著床榻要站起身來,忽而外頭小女郎的聲音沒有了,轉而聽到的頤指氣使的嗬斥聲。


    “那邊的人過來回稟說話!”


    是男人的聲音,聽說話的聲音和嘈雜的腳步聲,縱然不得親耳聽到,來得人顯然不止一個。


    “那邊的人!過來!”粗噶的聲音越發揚起。


    有人來了,他即刻看了看屋內,實在太過於簡陋,並沒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看來看去,忍著疼提步閃身上了房梁。


    房子實在老舊,上去時甚至發出了咯吱的聲音,好在不夠大,傳不到外頭去,房梁上落下的灰塵混著地上的沙土,倒也看不出古怪。


    阿瀅沒有想到,太平些許日子,官兵竟然查到她家這處來了。


    怎麽辦,裏麵還有個來曆不明的男人。


    眼下,即便是想躲起來也是不成了。


    來了有一小隊巡邏的士兵,看著身上的衣著,是魏國的人,手裏拿著兵器,看著就不好惹,阿瀅心下慌張,又安慰自己鎮定。


    “......”想到屋內的男人,原本是想快速轉回屋內,誰知已經被他們看見了,一聲給嗬斥住!


    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小公馬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和害怕,抖著鬢,不停嘶鳴,甚至往她的前麵拱,是想保護她,老母馬也在馬廄裏急躁吼聲,想要出來。


    阿瀅扯了韁繩,把小公馬拉到後麵,站定等著那些人靠近,垂著臉不顯,心裏早就慌得不成樣子了。


    怎麽辦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隻希望那男人別是什麽逃犯之類,將她給連累了。


    “你!最近有沒有見到什麽可疑的人?”


    很快,阿瀅的屋子就被這些外來之客給占領了,他們先在屋外搜尋,絲毫不客氣,用刀劍挑著家裏的草料,甚至翻到了馬廄裏去,不像是官兵,活像是沙匪。


    眼看著就要往屋子裏麵去了,她站在前麵,低著腦袋,“沒...沒見到什麽人。”


    “沒見著什麽人?”為首的官兵繞著她打轉,已經有人發現她家門口煎藥的罐子,一腳給踢翻在阿瀅的麵前,“沒有什麽人,你又怎麽會熬藥!”


    阿瀅強壓著心神,“我..我家裏養的馬受傷了,是煎給它們的藥...”她一慌亂,說話就有些找不到邊際,好在沒有錯處,倒是勉強能夠回旋過去。


    “是嗎?”


    為首的官兵眯起眼,已經不信了,遞了一個眼神給旁邊的人進去查看,其餘的人手已經暗暗按在了刀把上。


    阿瀅有心攔也攔不住,小門被官兵用腳踢開,幾個人猛然衝進去,她跟著到了屋子裏。


    誰知,原本在床榻上的人不見了。


    阿瀅,“......”心裏正是疑惑,她也不敢聲張,連忙補著話,底氣稍微足了些,“真的沒有見著什麽人。”


    為首的官兵在屋內繞了一圈,想找藏人的地方,拷問道,“沒什麽人適才你支支吾吾做什麽?”


    阿瀅縮著肩膀,“我...隻是害怕。”


    房梁上的男人看著下麵官兵圍著中間嬌柔的少女打轉,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官兵身上的衣物和刀尖,明明沒有在想什麽,見到了他們的衣物,頭忽而又開始泛疼。


    腦海當中傳來喧吼的廝殺聲,還有人喊著撤退,埋伏...


    這些人既然沒有查到人,怎麽還不走?


    話說回來,那個男人到底藏什麽地方去了,縱然心中胡思亂想著,阿瀅也不敢四處多看,生怕露出半點錯處。


    她想把小公馬給放出去,誰知道竟然被攔住,阿瀅抱著小公馬嚇得抬了頭。


    左邊的官兵好色,自打門口一過來,見到阿瀅就動了歪心思,眼下見她細皮嫩肉的樣子,心裏更是饞了,“喲,好整齊標致的小娘子。”


    “許了夫家沒有?”


    他湊近,要碰拉阿瀅的手,被她給避開,小公馬護著她,衝著官兵抖馬鬢,小歸小看著凶橫。


    三兩句話,周圍的官兵曉得了意圖,紛紛大笑開來。


    阿瀅抖了一下,她捏緊馬韁繩,如果....他們,她就...


    “該死的畜生,竟敢阻我的好事!”官兵抽了刀,要砍死小公馬,阿瀅眼一閉,死死抱著小公馬的腦袋,擋在它前麵。


    忽然聽得一聲怒吼,有什麽東西飆濺到了她的臉上,嚇得她一個激靈,睜眼時,眼簾時浮上一片血色。


    等她激靈過去後,聽到了刀尖碰撞和人怒問什麽人的聲音。


    忽而睜眼,見到原本活生生在她麵前的官兵,被消失又突然出現的男人三兩下全都給殺光了,此刻橫七八豎倒在地上,她的屋子裏全是死人。


    嚇得阿瀅大喘氣,要不是扶抱著小公馬早就跌坐在了地上,看著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他的側臉清冷如玉,皺著眉嫌惡將殺了人的刀給丟在地上。


    阿瀅看著他身上沾染的血,忍不住咽了一口沫,“......”


    回過神之後,阿瀅快速將地上的官兵全都給拖去外麵丟黃沙堆裏埋了,再有人來,便是有理也說不清了。男人見她埋人吃力,甚至幫了一把。


    屋內的血跡已經清理幹淨了,唯獨血腥味怎麽都散不去,做完這些後,阿瀅脫離癱坐在地上,氣喘籲籲。


    不遠處的男人端坐在床榻邊,他看著身上血跡沉眉,隨後撕開了阿瀅給他纏繞的紗布,適才動手,牽扯了舊傷,他此刻有些不舒坦了。


    阿瀅喘息了一會,終於穩住心神,撐著小桌子立起來,她沒有走過來,隻眼巴巴在那邊,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問男人。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說起這話的時候,阿瀅藏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摸上了她用來挖東西的小鋤頭,預備若是有不測就用來防身保護自己。


    聞言,男人抬著幽沉的眸子對上少女怯弱的水眸。


    忽而,他抬手捂著傷口悶咳一聲,嘔出一大口血。


    阿瀅嚇得把小鋤頭拎到了前頭,“啊啊啊啊你你你你.....”


    眼看著他轟然倒地,阿瀅猶豫了好一會才上前,手拎著小鋤頭,用腳尖試探踢了踢他,確認他是舊傷複發,放下小鋤頭將人給扶起來。


    人扶到了榻上,擰了帕子給擦去了嘴角的血跡,好在被踢翻的藥罐底沒被汙沒,底下留存還有些,倒了給他吃下。


    吃藥期間,男人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他不動,睜著一雙黑沉的眸子,看著少女忙前忙後,轉來轉去。


    阿瀅見他目光直白,她略是不自然,想到適才那些惡心人的官兵也用眼神打量人,故作凶狠。


    “你再瞧,我便挖了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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