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不久之前——


    【動搖、不安、惶恐。它們在蔓延,我能感受到。】


    【我統統都能感受】


    【屬於我的信仰,正在流失。】


    巨大的空間內,小山般的蠕蟲揚起頭顱,掛在嘴部的電腦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完了最後一句話:


    【給我一個解釋。】


    ……


    它的四周,是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血管和電子線路。血肉拚成的電腦倒了一地。無數伴生物訥訥地站在原地,用大量手臂緊緊抱著自己,大氣也不敢出。


    空間的一角,尤為安靜。血腥味與腐臭味在空氣中蔓延,地麵上還散著零碎的肉塊。


    這肉塊是來自其中一個伴生物的。不久之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它麵前的電腦屏幕忽然變成了一張血盆大口,直接將它的腦袋一口含住,一下一下地吞了進去。


    就剩一點碎末濺在旁邊。很饞人,但沒人敢去撿。


    無數目光偷偷瞟向那個飄滿血腥氣的角落。沒記錯的話,那個辦公區,主要是負責代管域內的能量體與意識體……


    【解釋。】


    同樣的字再次出現,加大加粗。同時還有一聲嗡鳴突兀響起,像是鋼刀刮過骨頭,刺得人腦袋一陣炸裂疼痛。


    那片辦公區的幾個伴生物互相交換著眼神,又過兩秒,項目組的組長方艱難開口:


    “報、報告。這次的事故,應該是發生在……呃,次城區……”


    他一麵急急掃著麵前的屏幕一邊艱難地組織語言,完全無暇顧及那台擺在角落的邊緣區專用機:


    “次城區有人在大量屠殺能量體以及……破壞教會?”


    屏幕上暗下去的幾個光點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些正是次城區中部分教會與獻祭儀式所在的地點。


    項目組長隻覺血肉之中靈光一閃,一切情況,忽然就有了解釋:“對,是有人在破壞教會,所以才會影響居民的信仰。而那個人……”


    他飛快思索起可以甩鍋的對象,然後倏地指向了遊戲策劃組所在的方向:“對,就是之前他們誤放進來的那個!”


    “……”


    策劃組的伴生物猝不及防接了一口大鍋,集體懵逼。


    “不是,你怎麽知道是她啊?”策劃組組長見勢不妙,立刻道,“你又沒法隔著屏幕看見臉……你確定沒認錯嗎?”


    代管組組長:“……”坦白講,我不確定。但這個時候,努力甩就對了。


    “對,就是她。”他一咬牙,肯定道。


    果然,這個說法成功轉移了蠕蟲的怒火——畢竟不久前它還曾因為這事大發雷霆。


    下一秒,就見策劃組又有兩台電腦張開大口,將兩個伴生物吞了下去。


    哢哢地咀嚼聲在空曠的黑暗中響起。吞咽完畢,蠕蟲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它扭動著龐大的身軀,再次連接上所有的血肉電腦。在再次陷入睡眠前,隻冷冷給了一句話:


    【清除她。】


    【在我下次清醒之前。】


    另一邊。


    無人在意的邊緣區內,佩戴著紅色電子筆的人越來越多。甚至他們都不再佩戴電子假麵遮掩,就那樣大大方方地走在街頭,並在看到彼此佩戴的標誌時,主動停下,贈予一句“感謝全知神”。


    哪怕是創神教會的教堂附近,也沒有人會想到避嫌——反正這裏本就隻有一個主教和兩個高等門徒打理。而就在幾天前,這三人紛紛暴斃,教堂就此大門緊閉,再無人管理。


    這更增添了全知神的威信。也更助長了某些人的野心。


    裝飾滿電子蠟燭與模擬香薰的獨棟大屋內,衣著精致的傑森正謙卑地低著頭顱:


    “偉大的全知神啊。您卑微的奴仆將謹遵一切指示。”


    【你的忠誠必將獲得回報。】


    帷幕後,紅色的鋼筆在平板上優雅移動。字跡經由全息屏呈現在傑森麵前:【現在,你先去做準備吧。】


    傑森:……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全知神的用詞似乎沒有以前那麽講究了。


    不過他很快就因這種冒犯的想法而自我唾棄起來。他怎麽可以暗自對偉大的全知神做出揣測呢?


    傑森將頭顱壓得更低,倒退著離開精致寬敞的大屋。


    房門外,配著武器的門徒已在等候。傑森望著他們,高高揚起腦袋。


    “全知神已經降下旨意。今晚,偉大的聖戰即將開啟。”


    “這是全知神的恩典。就在今夜,讓我們奉獻自身,攻占教堂,前往更好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本質,果然就是有病。”


    不久之後,次城區。


    徐徒然沿著昏暗的小巷一路往前,身後傳來老王隱忍的聲音。


    就在他說話的不久前,他們剛剛從一個垃圾堆旁邊路過。一個沒係緊的垃圾袋散開,滾出了一隻貓咪的屍體。


    那屍體幹癟,看上去死了已經很久。經常從這種地方走過的食月對此見怪不怪。他告訴其他人,因為創神教“應舍血肉”的思想,很多居民會因此厭棄非機械體的存在。血肉之軀的人類會飽受歧視不說,一些動物也會受到牽連。


    這個世界中的動物,基本都是域主提取出的意識體。食月因為天賦關係,可以提醒流浪狗注意躲避,但其他的動物,他能幫上的也不多。


    “甚至有的居民,會在收養流浪動物後,故意弄死他們,提取意識做成仿生寵物。”食月道,“他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善良與愛。”


    老王脫下外套將那幹癟的貓屍包好,放在了一個較為平整的地方,跟著其他人往前走了一陣,終究還是沒忍住罵了一句“這個世界有病”。


    徐徒然半轉過頭看他一眼,聳了聳肩:“往好的方麵想,這個有病的世界,已經被我們搞得快瘋了。”


    她說這話是有依據的。這才短短幾天時間,這座城市的夜景已經與她初見時大不相同。從空中飄過的符文燈光投影變得黯淡不少,大老遠就能聽見的傳教廣播也不複存在。創神雕像的附近,已少有人圍觀參拜,甚至連入夜後亮起的霓虹燈,都少了不少。


    這對徐徒然他們來說算是好事。夜晚越安靜,對他們來說就越有利。


    說話間,幾人順著小巷,悄無聲息地摸到了目的地——另一所醫院的後門。


    門邊有監控。徐徒然看也不看,直接揮手,將它完全凍上。嬌嬌爸爸快步湊了過來,用自製的小機器在門鎖上爬了兩下,電子門應聲而開。


    食月率先進去,側過腦袋四下傾聽片刻,又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方衝其他人打了個手勢,眾人魚貫潛入醫院之中。


    雖說老王已經給出了“四十八小時內必出大災”的預言,而徐徒然也受到了作死值上漲的提示。但具體會發生什麽事,他們誰也說不清,因此在商議一番後,他們決定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行動。


    ——和之前計劃的一樣,他們打算利用今晚,再設法端掉一些教會設施。而醫院,因為設置有專門的獻祭地點,同樣在狙擊範圍之中。


    “醫院裏麵會有專門的保安,和負責值夜班的機器人。隻要把這些解決就好。”嬌嬌爸爸熟練地拿出幾把手持炮,一人發了一把,除此之外,徐徒然和老王還各自背了一挺槍。


    “整棟建築應該就兩套供電設備,需要先全部切斷。這樣我們就能進入地下一層了。”


    根據他們之前的經驗,地下空間就是域主的信徒們進行獻祭儀式與“手術”的地點。他們需要重點搗毀那裏。


    “那就和之前說好的一樣。分兩組。一組應付一套供電設備。如果中途有遇到能量體,就全部幹掉。記得回收身份卡。”徐徒然說著,將手持炮掛在腰上,“我和老王一組。”


    四個人裏,她和食月更偏向輸出。而且嬌嬌爸爸和食月以前就配合過,更有默契。


    “行。”嬌嬌爸爸點頭,又打開身上掛著的機械箱,拿出四個通訊器,分給其他人,“給,今天下午改良過的。另外記得各自的密語,見麵先對密語。”


    徐徒然等人認真點了點頭。


    密語就是他們用來確認彼此身份的暗號。在先前的行動中,他們發現儀式法陣的附近往往還有一些詭秘力量保護,可能會引起入侵者的混亂或幻覺。因此先約定密語,有助於到時候辨認身份。


    比如嬌嬌爸爸的密語,就是“雅琴是仙女”——據說雅琴是他老婆。而食月的密語,則是“不要夢月亮”。


    徐徒然和老王的密語則相對奇葩。分別是“祝你平安”和“域主有病”。


    “說起來,是不是快到食月夢月亮的時候了?”老王跟著徐徒然往樓上走,忽然開口,“我記得他說,他夢到月亮時會很狂躁?”


    “嗯。不過這個時間不一定準。”徐徒然低聲道,“我和他剛匯合的時候他就覺得那個快來了,結果一直沒有來……你問這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突然有點想法。”借著窗外投入的霓虹燈,老王穩步向前,“你說我感應到的大災,會不會就是指食月夢到月亮這件事啊?”


    不太可能。


    徐徒然麵無表情地想到,食月夢月亮可夢不出五千作死值。


    “不管怎樣,盡量做好萬全的準備吧。”她輕聲道,“凡事可以往最壞的角度想想,比如,萬一是域主親自過來了呢?”


    老王停下腳步,轉頭若有所思地看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不敢說知道。我也隻是猜測罷了。”徐徒然沒有否認,而是順著說了下去。


    對方畢竟是個高階長夜,撒謊有風險。徐徒然現在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和他見麵時,他私下問自己究竟多大,高中畢業了沒有。搞得自己差點沒繃住。


    “真把你當老人看才是傻子。肢體語言和行為方式不會騙人。”當時對方是這麽說的,“我估計嬌嬌爸爸應該也看出來了。隻是他沒說。”


    搞得徐徒然就很挫敗。


    話說自己當時是怎麽回複老王的來著?好像還是沒照實說,又給加了兩歲……


    徐徒然暗自想著,熟門熟路地拐進三樓一處房間。


    根據經驗,備用供電設備,就設置在這裏。


    老王已經率先進去,正在牆壁上摸索。徐徒然順手關上身後的門,正要朝他走去,動作驀地一頓。


    ——腦子裏,危機預感忽然嗶嗶響起,頻率之快,聲音之尖銳,遠勝過之前對峙能量體時。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聽到走廊深處,有陌生的聲音傳來。


    ……咦?


    另一邊,遠在一樓的食月,同樣蹭地豎起了耳朵。


    正忙著對付供電裝置的嬌嬌爸爸警覺地瞟他一眼:“怎麽了?”


    “我聽到了一些聲音。”食月道,“從走廊那邊傳來的。”


    “聲音,是保安嗎?”嬌嬌爸爸奇怪道,“不對啊,它不是應該去二樓了嗎?我們剛才還看到的。”


    “……不,不是保安。”食月皺了皺鼻子,“聲音不一樣。這個聲音是唰唰、唰唰的……”


    就像是某種有很多細足的東西,正飛快地爬動。


    “……”嬌嬌爸爸的動作不由慢了下來。他看了看食月,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緩緩伸手,按住了腰間的手持炮:


    “你確定?可那些機器人,都不是……”


    話未說完,忽聽門口傳來砰的一聲。


    嬌嬌爸爸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驚恐地看向房門。下一秒,又聽“砰砰”幾聲響起,似是門外正有人在用力拍門。


    ……而且還不止一人。


    那拍門的聲音是連續響起的,每次傳來位置的聲音還都不一樣。仿佛門外正站著高矮各不相同的一大群人,各自用著最大的力氣,一下一下地往門上砸——


    連門板都被砸得不住顫動,表麵上出現奇怪的凹痕。


    “……”


    這下,已經是明擺著的不對勁了。


    食月與嬌嬌爸爸對視一眼,目光之中,皆是相同的驚懼。


    “什麽情況!”嬌嬌爸爸沒忍住叫出了聲,直接拔出了身上的手持炮,“地下室的門現在應該還沒開吧?”


    以往經曆中,哪怕會出現詭異現象,起碼也要等他們進入地下空間後。哪有電路還沒切就開始鬧鬼的?


    能不能講點科學??


    “外麵那東西,好像很麻煩。”食月微微伏低身體,耳朵往


    後一擺,本能地咧開了嘴,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同時含糊不清地開口,“它和以前遇到的,不一樣……”


    “廢話,這誰看不出來。”嬌嬌爸爸強定下心神,閃到牆邊,一炮直接崩了對麵的供電裝置,發出轟然聲響。


    這聲音顯然刺激到了外麵正在拍門的那東西,砸門的聲勢更加急切,中間更混有指甲劃過門板的刺啦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嬌嬌爸爸靠在牆邊,抱著腦袋護住頭臉,等這一波爆鳴過去了,方抬起頭來,再次舉起手中的手持炮。


    “你閃開。”他對食月道,“我直接開最大檔,把門給它轟了——”


    充足的火力給他增添了不少信心。然而食月聞聲轉頭,在看清嬌嬌爸爸的身後後,卻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隻見他的身後,正趴著一隻手。


    一隻完整的手,還包括半截小臂。沒人知道它是何時出現在那裏的,它就像是一隻壁虎,悄無聲息地趴在了嬌嬌爸爸身後的牆壁上。


    “小心!”食月慌忙出聲,猛撲過去。幾乎是同一時間,那手猛地張開五指,一下鉗住了嬌嬌爸爸的喉嚨。


    嬌嬌爸爸愕然瞪大雙眼,下意識地伸手去扯。卻見更多的斷手從天花板上掉下來,接二連三地往他身上撲。


    “淦!”嬌嬌爸爸艱難罵出了聲,食月已經猱身撲了上去,開始手忙腳亂地幫著扯了起來。才剛扯到一半,忽聽身後傳來喀啦一聲響——


    他動作一僵,愕然轉頭,隻見一隻斷手,不知何時已經趴在了門把手上。


    門把轉動,門扉緩緩向內打開。


    一隻纖細的手按在了門板上,緊跟著,一抹細長的身影,緩緩搖了進來。


    那是一個生著人臉的東西。


    脖頸的下方卻不是身體,而是密密麻麻、互相糾纏在一起的人手。


    那些手的手指還在自顧自地蠕動著,叫人想到堆疊在一起的蠕蟲。


    強烈的危機感襲上食月的心頭,他猛地轉身,護住身後的嬌嬌爸爸,威脅地齜開了牙。


    就在此時,卻聽“噠噠噠”數聲響起,那怪物身上綻出無數火光,整個人被打得像篩子般不住抖動,跟著咚地倒在了地上。


    “就知道你們這兒也出事了。”扛著機關槍的徐徒然大剌剌地推門而入,轉頭瞥見仍被大量斷手淹沒的嬌嬌爸爸,慌忙開口,“我宣布,這裏所有的非人存在,都不可接觸人的皮膚!”


    話音落下,密密麻麻的斷手像是接收到了什麽指令,呼啦一下四散逃開。嬌嬌爸爸漲紅著臉坐倒在地,努力喘著氣,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去這些不要臉的,居然扯我頭發!”


    “……你趕緊把它紮起來吧。”徐徒然看似有些無語,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皺起眉頭,“老王不在這兒?”


    “沒啊。”食月緊張道,“你們走散了?”


    “……嗯。剛才遇到襲擊,就失散了。”徐徒然嘖了一聲,“我還以為他會來找你們的。”


    “那現在怎麽辦?”嬌嬌爸爸咳了一聲,看著倒在地上的多手怪物,“這些東西以前沒見過。好像更難對付。”


    “更難對付,不是不能對付。”徐徒然語氣輕鬆地說著,往地上的怪物身上踹了一腳,“就按原計劃來吧。”


    “原計劃?那也就是說……”食月話說一半,忽然被嬌嬌爸爸攔住。


    “那個,大姨?”嬌嬌爸爸清了清嗓子,“雖然剛剛才被你救過……不過保險起見,是不是應該先對一下那個?”


    正急著往外走的徐徒然:“?”


    “密語。”嬌嬌爸爸點明,神情變得更警覺了些。


    徐徒然難以置信地回頭,盯著兩人看了片刻,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雅琴是仙女、不要夢月亮、祝你平安。”她將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人都指了一遍,飛快地曝出答案,“好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嬌嬌爸爸摸了摸被掐紅的脖子,反問道:“你們那邊的供電設施切斷了嗎?切斷了就往地下一層去吧。”


    “供電設施?”


    徐徒然一邊帶著兩人往外走,一邊露出思索的神情:“老實說,這個我不確定。當時是老王一個人在房間裏,我守在外麵。後來就出了事……”


    “那意思是,還得上樓再確認下?”嬌嬌爸爸蹙眉。


    “嗯,對,上樓。”徐徒然想了想,點頭,“另外我還有些東西想讓你們看……”


    話未說完,便聽噠噠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


    拿著手持炮、背著機關槍的老王氣喘籲籲地跑近,在看清麵前情況後,緩緩停下了腳步。


    “域主有病。”他飛快地說了密語自證身份,跟著看向眾人,“你們也先自證下吧。”


    食月迅速替自己和另外兩人報了密語,跟著問起老王的狀況。


    “我沒事,就是剛才迷路了一下。這樓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對,莫名其妙多出來四層和五層,每層還多了走廊與短距離鬼打牆。我懷疑事情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料範圍……”


    他話說一半,忽然看向徐徒然,神情變得古怪起來:“你在生什麽氣?”


    “啊?”徐徒然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我沒生氣。”


    “……不,你有。”老王審視地打量著她,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從我們見麵的某一瞬開始,你的情緒波動就非常強烈。你不僅是在生氣,甚至還有點……”


    害怕。


    老王的表情漸漸變了。


    害怕——在此之前,他從未在徐徒然身上讀出過這種情緒。


    她在害怕什麽。在他們見麵之後,發生了什麽能引發她情緒的事?他們隻是互相報了密語而已……


    老王的思緒飛快轉動,視線掃過麵前仨人,話頭忽然一轉。


    “大姨。”他輕聲道,“您今天多大?”


    “七十二啊,怎麽了。”徐徒然莫名其妙。


    “我是說真實的年齡。”老王強調。


    “……”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或者,在上次行動中。你曾經用另一個年齡來糊弄我。”老王繼續道,“你當時說的是什麽?”


    徐徒然:“……”


    寂靜的走廊裏,詭異的氣氛開始蔓延。


    似是意識到了什麽,食月與嬌嬌爸爸謹慎地往旁邊退去,與她拉開距離。


    又過片刻,方聽“徐徒然”頗為泄氣地“誒”了一聲:


    “輝級的能力者啊,還真是不好糊弄。”


    話音落下,隻聽“嗤啦”一聲,兩隻手忽然從她嘴裏伸出,一左一右,忽地往兩邊一撕。“徐徒然”整張皮隨之從中間撕開,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手指——


    “早知道就先把你弄死了。”身上生滿手臂的怪物輕輕笑著,舒展開身體,腦袋幾乎頂上走廊的天花板,“既是輝級又是長夜。沒有比你更討厭的了。”


    詭異的唰唰聲又在走廊中響起。食月警覺地動了動耳朵,轉頭往後一看,呼吸頓時一滯。


    隻見他們的身後,方才被打成篩子的另一個怪物,正緩緩地從房間裏走出來,身上的傷口隨著移動逐漸修複。身邊還跟著無數正在爬動的斷手,似是前呼後擁的跟寵。


    ——伴生物。


    同樣的答案出現在三人腦海裏。


    無法打死的伴生物。


    這樣一來,對方為何會覺得輝級長夜難對付,這也解釋得通了——這個域的域主是辰級,它的伴生物最高隻能到輝。而且大概率也是永晝。


    “這下要死了。”嬌嬌爸爸咕噥著,再次舉起手持炮,“不止一個的輝級伴生物……這要怎麽打?”


    “那別打就是了。”高個子的怪物嗤笑一聲,發出含混古怪的聲音,“隻見等死就好了——”


    “死你大爺哦。”又一道聲音另一邊走廊裏傳了出來,同時傳來的,還有撲麵而來的寒氣——


    “都躲遠點!!”


    認出徐徒然的聲音,食月想也不想地轉身,一把攬住身旁二人,帶著往前一撲。幾乎是同一時間,哢哢的結冰聲在走廊中響起,厚重的冰麵迅速生長,不過轉瞬,就覆滿了整片走廊!


    “……”老王小心翼翼地抬頭,隻見原本近在咫尺的怪物,已經被凍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


    再往後看,不遠處又是一座同款怪物小冰雕。此外還有大片大片的斷手,被凍在了冰層之中。


    他遲緩地眨了眨眼,視線順著繼續眼神。憑借良好的夜視能力,他清楚地看見,另一個徐徒然正拿著手持炮,迅速地從另一邊的走廊裏走出來。


    兩邊的走廊中間,還隔著一個大廳。也就是說,在方才短短瞬息之間,徐徒然的冰層覆蓋了小半大廳,以及幾乎整條走廊。


    而且都還凍得相當紮實……


    炬級的天災,就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嗎?


    老王仰頭看了眼上方的怪物,咽了口唾沫,推著壓在身上的食月,想站起來。然而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食月一動不動。


    隨著他的推搡,有什麽東西從食月身上滾下來。他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半截被凍成冰坨的斷手。


    冰坨從中間斷開,看上去像是在哪裏撞碎了。


    “怎麽了?”徐徒然察覺到不對,快步走了過來。


    “他好像被砸暈了。”老王和嬌嬌爸爸手忙腳亂地將人扶起來。食月低低唔了一聲,看上去不太清醒。


    “誒,都腫了。”嬌嬌爸爸摸了下他的後腦勺,嘶了一聲,“找個安全地方吧,我先給他看看。”


    眾人點點頭,攙起食月往前走去。徐徒然跟在旁邊,在路過那個巨大的怪物冰雕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中同樣湧起幾分詫異。


    ……還好我白天就先去了趟天災墓園,還順便升了個級。


    她慶幸地想到。不然這麽大一個,還有這麽多爬手,她可沒把握能全部凍上。


    七號冰——輝級。提高的不僅是結冰速度,顯然還有技能的整體的威力。


    徐徒然收回目光,又迅速與另外兩人溝通了下情況——就在不久前,她和老王在三樓時,她聽見外麵有奇怪的聲音。試著走出去看了看,結果才走出去幾步遠,再回頭時原本的房間就不見了。


    她和老王因此失散,想著先去找其他人,就往樓下走。中間又莫名其妙地去了一次四樓,好不容易,才總算找到正確的路下來……


    話說回來,這樓不是本來就隻有三層嗎?哪裏來的四樓?


    這個疑問再次浮上徐徒然心頭,很快又被壓了下去。明顯他們現在有更值得關注的問題。


    變化的醫院內部結構,還有突然出現的伴生物。


    “而且他們那麽多斷手,爬得到處都是,蟑螂似的。靠當前的武器很難處理。”嬌嬌爸爸一麵扶著人快步轉移,一麵道,“等設法組個更合適的。”


    “目前能對他們形成有效打擊的隻有大姨了。”老王麵色凝重,“就是不知道你的冰封能控住它們多久……”


    說話間,幾人已經拐過走廊。徐徒然耳尖地捕捉到一絲破碎聲,探頭回去看了眼,又飛快地收回腦袋。


    “看來似乎不是很久。”她無奈道,“那個超大個已經開始動彈了……”也難怪。人家畢竟也是輝級呢。


    話音剛落,眾人腳步又是一頓。


    隻見他們前方不遠處,又是一隻手臂堆疊出的人頭怪物,正冷著張臉,緩步走來。


    這隻看著比方才的那個要稍小一些,屬於中等跟頭。身邊同樣悉悉索索地跟著成片的斷手,爬得滿牆都是。


    另一邊,來自於身後空間的冰塊破裂聲變得更為清晰。


    “要死。要兩頭堵了。”嬌嬌爸爸臉色微變,老王看了眼旁邊樓層,神情同樣變得難看起來。


    “我們什麽時候到的八樓……”他難以置信道。一旁徐徒然卻是抿了抿唇,直接一腳踢開了旁邊的房門。


    “先別管,都進去,別出來。”徐徒然說著,不由分說地將他們全推進去,旋即看向麵前怪物,深深吐出口氣。


    “升級後就是百分之八十的概率……這總不會再非了吧。”


    她暗自思索著,一腳踩上爬到跟前的斷手。


    旋即抬起一手,神情微斂。


    下一瞬,隻見黑色的晶體憑空出現,沿著牆壁與地板飛快地延伸攀爬,宛如饑餓的黑色巨獸,帶著想要吞噬一切的氣勢,直直朝著麵前怪物,與潮水般的斷手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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