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您說有沒有名字裏帶岫字的師兄?您也不確定是哪個秀字?”胡止抬起頭來。


    羨澤點頭:“年紀倒是輕。可能跟你差不多大,但可能比較窮,衣衫十分老舊。”


    胡止摸了摸下巴:“容貌呢?”


    羨澤還特意畫了個圖,她將紙推向胡止,胡止捏起那紙片子看了半晌:“你畫的真不是個鮫人頂海帶?”


    “哪裏有海帶?這是長發!”


    胡止又看了看:“這不是鱗片?”


    “那是衣摺!”


    羨澤放棄看圖說話了,歎氣道:“總之就是年輕、窮、長得不錯,是個熱心人。”


    胡止覺得這也太模糊了,他想了想道:“要不你還是用墨經壇找找,那上頭人多,咱們明心宗也有自己的分壇。”


    “墨經壇?”


    這回倒是胡止驚訝了:“修煉之人,有誰不知道墨經壇?你不也是散修出身,難道沒有借著墨經壇上其他同道的文帖來修煉入門?”


    胡止拿出一麵祥雲紋窄鏡來,他施了簡單咒法,上頭便浮現細密的墨字來,她仔細看過去,竟然是全修真界的論壇!


    上頭能看到,按照門派、修為、專長分了許許多多的小組論壇,比如劍修分壇、符修分壇、器修分壇;成丹組、結晶組、元嬰組;還有千鴻宮、元陽書院的分壇,在這個列表下頭,能看見不起眼的明心宗分壇。


    胡止點進去,能瞧見裏頭有著密密麻麻的文帖:


    《經樓借書指南-哪些秘籍最值得優先兌換》


    《【切磋】妙箴峰十月二十三日切磋報名(已備醫修藥費自付)》


    《今日擺攤:中下品丹藥八折起,回靈丹買三送一》


    以及……


    《陸熾邑罪惡多端、罄竹難書,前夜再次襲擊弟子!》


    羨澤很快就發現,討伐陸熾邑的文帖,竟然占了明心宗分壇的半壁江山。


    《不要辯解了,想看的都可以來弟子院看看案發現場的慘狀,陸熾邑就是要殺人!》


    《報!羨澤姐姐昨日離開數個時辰後才回來,強烈懷疑她找醫修治傷了》


    《她真的我哭死,她把自己治好了,就是不想讓事情鬧大》


    《一個大膽的猜想:不會是陸熾邑暗戀羨澤吧,他反複在羨澤麵前跳腳的樣子真的小醜……》


    《【下毒預告】陸熾邑你等著把腸子都拉出來吧!(此帖已被刪除)》


    羨澤眨了眨眼:“這……”


    怪不得之前一群年輕弟子說著要罷課,這都在墨經壇裏溝通好了的。


    胡止轉頭問道:“姐,你真的前夜去找醫修治傷了嗎?”


    羨澤搖搖頭:“沒有。他並沒有傷到我。”


    胡止大為讚許:“我就知道,沒人能傷了您!”


    他說著,以靈力為筆尖,就在窄鏡上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新文帖:


    《羨澤姐毫發無損,陸熾邑不過是外強中幹,還想罷課的弟子請發帖響應!》


    下頭迅速就一呼百應,多人回複,甚至商量好誰發號施令,下課一同圍攻陸熾邑。


    ……?!


    羨澤心癢癢:“我也能發帖嗎?”


    胡止點頭:“隻要是明心宗的相關人士,都可以提交申請加入分壇。咱們食堂的幾位廚子也在分壇裏,經常會提前告知當日菜品。”


    除了一些跟課業密切相關的貼文,還有大量從其他分壇轉過來的八卦、爆料以及時事帖子。


    而且明心宗分壇下麵還有其他的友好論壇——比如說,山腳下陵城定期開放的“閑豐集”,竟然那也有自己的閑豐集論壇。


    胡止沒忘了正事,用靈力搜了搜“岫”字,卻沒找到相關的詞語,他道:“要不要替你發帖尋人,找個地方約見?”


    羨澤卻搖了搖頭:“不必,不想驚動太多人。”


    胡止看她對墨經壇愛不釋手,道:“墨經壇並沒有門檻,幾乎隻是能夠引氣入體,就可以用一麵有靈力的鏡子入壇。你拿著我這麵鏡子吧,我自己再回去取一麵就是。”


    羨澤說回頭要拿東西跟他換,但胡止可不缺寶貝,他隻是笑容中有些認真:“他日,還是請您跟我切磋一番。”


    他太知道羨澤的突飛猛進了,雖然他是結晶境界,但如果不再緊追猛趕,或許數個月就會被她趕超!


    羨澤覺得沒什麽不好的,切磋也不過是需要多嗑點藥,反正她都已經毒入膏肓了。


    不過出了食堂門,她看到食堂門口又擺起了攤,這才想起墨經壇內也有擺攤信息。


    明心宗雖然人少,但是在食堂門前擺攤過的弟子卻不少,很明顯大家都窮得要死,有些丹修符修的師兄師姐,看新弟子有不少來自鍾鼓饌玉之家,更是大聲吆喝叫賣,搞出什麽打折活動。


    這些師兄師姐每到了閑豐集也會下山擺攤,所以有些攤位上還支著布幅,寫有“內部價格,明心宗特供,比閑豐集更優惠”。


    明心宗真是不一樣的門派。


    羨澤記得書中講到的江連星去過的門派,無不等級森嚴,欺壓嚴重,先輩一口唾沫就能砸死後輩,長老揮揮手弟子修為就能全被拿去上貢。


    而在明心宗,甚至有內門大師兄、首席大師姐端著靈丹試吃的盤子,堆笑遞給弟子。


    單看墨經壇裏也根本分不出上下級,大家鬧作一團,辱罵陸熾邑也沒有刪帖——除了那個想下毒的。


    宗門的氛圍往往都和宗主有關,羨澤大概也能想象到宗主鍾霄是怎樣的性格。


    她手中也沒有幾個子,想著要考察考察,回頭帶著江連星來擺攤賣符文。


    羨澤沿著擺攤的道路左右細看,她雖穿著深藍色煙籠紗的弟子服,卻不像一般女修那樣披發,而是梳著凡塵婦人的同心髻,頭上別著幾朵素色玉蘭。


    像是貴家女上元遊街逛攤。


    卻沒想到走到各個攤上,有幾位師兄師姐都認出了她。


    “你是羨澤?哎,沒受傷吧?真的沒事?我這幾枚匿聲符你拿著——不要緊!”


    “哈我聽說你打了陸熾邑腦袋一巴掌?太解氣了,你都不知道我用來拎丹爐的那個機巧,找他幫忙修了三個月都沒修好!來來來這中品回春丹給你!吃了有勁兒,下次使勁兒點打!”


    “羨澤,我們反陸熾邑聯盟小組,需要你的簽字!你如果願意加入我們小組,可以沒有會費——”


    她沒想到食堂前這條沒有百丈的路走完,她懷裏已經抱了一堆東西。


    羨澤覺得自己的魅力是其次。


    關鍵是陸熾邑到底遭多少恨啊。


    ……


    羨澤在屋內拿起窄鏡。


    怪不得之前在山腳下的陵城經常會看到有人賣這種細長的,可以單手持的鏡子,許多修仙者都在那裏挑選,都是用來看墨經壇啊。


    她將一點靈力灌入窄鏡,果然鏡麵上就出現墨字,並提醒她初來乍到先取個名字。


    羨澤想了想,隨便起名為“聽取媽聲一片”,然後開始在明心宗分壇裏搜索。


    每次搜索需要耗費一定的靈力,但靈力對羨澤來說不要錢一樣,她就在其中來回換詞搜索,終於看到了某個文帖中有線索。


    帖主問,說明心宗是否有類似於族譜之類的東西,他臉盲又不記名,想要惡補一下宗門內的人名。


    下頭有個叫“睡完天都變了”的人,作了詳盡的回複。


    說在經樓內,有一麵牆的宗門傳譜,裏頭記錄的是明心宗曆代脈主、長老與弟子,包括各人的修為與壽元。


    “睡完天都變了”的回複後麵,很多人都在打卡留念。


    ——“睡姐!還有什麽事是你不知道的!”


    ——“樓上怎麽就以為是姐,萬一是哥呢。您真是高強度刷帖啊,昨兒半夜還在回複呢!”


    ——“睡,你之前去哪兒了?之前幾個月都沒動靜,最近連回了幾百條啊!”


    說起來,羨澤還真的對“睡完天都變了”這個名字有點眼熟,之前翻找的很多帖子都有他,仿佛都住在墨經壇裏。明心宗分壇裏,很多人都對“睡完天都變了”說的事篤信不疑。


    她翻一翻,之前某個討伐陸熾邑的貼子裏,竟然也有“睡完天都變了”這人回複:


    “支持,陸熾邑應該挨一頓暴揍,他實在是太煩人了!”


    看來也是個對陸熾邑頗有積怨的師兄師姐啊。


    此人說到的宗門傳譜,她可以去找找,看上頭有沒有人名字裏帶“秀”字。


    不能再拖下去了,誰知道那位“岫師兄”會不會將江連星的事說出去,甚至告知哪位脈主、甚至宗主。


    而且這幾天江連星都不在她身邊,想必是私下去壓製心魔了。


    羨澤直奔經樓。


    明心宗的經樓非常龐大,主體樓閣半懸在山腰上,廊腰縵回,簷牙空道交錯,還引了溪流水瀑,在日頭極好的天氣時常能看到一彎長虹,橫跨廊橋。


    他們之前借閱心法武學時,隻進入了西樓一小片區域。而剩下的絕大多數樓閣,其實都是閑書雜書、地理誌經、風俗話本。


    羨澤又見到了黃長老,他那張老臉想起上次說錯話的事,似乎不太願意見到她,心虛的撇撇嘴:“你怎麽又來了,什麽,宗門傳譜?明心宗的宗門傳譜就跟濺了油點子的腰帶似的,沒幾行內容,你找那個幹什麽?”


    羨澤自然不會直說,黃長老也懶得問:“宗門傳譜就在中庭東側五層靠窗的牆上。”


    她還以為自己的弟子身份不能看,黃長老坐在輪椅上,嗤笑道:“這邊的雜書想怎麽看都行,但這年頭大家都鼓著勁修煉,誰會看雜書閑書。也不知道修煉又有什麽用。去吧,不許在閣內喝茶吃食。”


    羨澤上了樓,偌大的經樓內潔淨無塵,往外能看到半個明心宗的層巒疊嶂、雲霧翻湧,她很快就找到了宗門經傳。


    其實算是掛在牆壁上的一卷非常長的類似族譜的書卷,就像披帛般,一部分蜿蜒在地麵上。


    上部大半像是被水浸透暈染,已然看不清了,能看到的最靠上方的兩個人,就是宗主和師尊。


    宗主稱謂下頭,還寫著名字“鍾霄”,而師尊下頭,隻有些模糊的痕跡,隻有三個字能看得出來——“垂雲君”,是師尊被世人敬稱的名號。


    也能看到下頭記錄的倆人的壽元,倆人生齡都不過一百多年,其中師尊垂雲君要比宗主年長幾歲。


    唔,中年兄妹撐起家業啊。


    再往下就是九位脈主,這些脈主大多數都比較年輕,其中陸熾邑其實是具靈境界,但出生到現在竟然才四十多年,恐怕是奇才中的奇才了——


    羨澤有些恍惚,實在是難以把這個奇才,跟走路時馬尾一抖一抖的小心眼少年聯係在一起。


    她再往下找長老、首席弟子、大弟子之類的,其中名字裏有“秀”字音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元真峰的末席長老何袖,主修陰陽堪輿,修為不過是成丹期,但生齡已經近一百七十多年,感覺快到成丹期極限了。


    還有一個是匣翡座下大弟子,名叫曲秀嵐,生齡四十多年,也是成丹初期修為。


    宗門傳譜上沒有寫性別,羨澤也不確定這倆人是否是那位“岫師兄”。不過這二人修為都不算太高,她還是有下手的可能性……


    她背著手思索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上有些響動,轉過頭從樓梯往上望去,隻瞧見一些古舊的卷軸從樓梯上滾落下來,有些狼狽的散落在地麵上。


    其中一卷滾到羨澤腳邊,她彎腰撿起來,隻看到上頭寫的是《上古山川與河床雜記》……


    樓上的人似乎很輕巧的施了個法術,那些卷軸飄起來朝樓上飛回去,除了她手裏那一卷被她攥住了,沒飛起來。


    羨澤提裙拾階而上,準備將卷軸還回去,她也想知道有誰會在這裏看閑書。


    走上去,就瞧見了絹紗幕帷後的身影。


    他正跪坐在桌邊,桌上堆滿了卷軸。鬆散的簪了大半的頭發,衣擺散開鋪在舊木地板,寬大雲袖覆在桌子上,布料與卷軸是一樣的褶皺泛黃,日光落在他肩膀發頂好似金雪薄霜。


    她的腳步驚動了男人,他猛地回過頭來,臉隔著絹紗幕帷望見她。


    雙目對視,二人相隔的絹紗上有題詩文,正巧那句“鬆腰玉瘦,泉眼冰寒”在他臉邊。


    岫師兄!


    男人麵前桌案上齊齊整整的放著許多書冊卷軸,分摞的邊角對齊,而在書冊之中,擺著食盒,裏頭幾碟點心,還被人咬了半口。紙堆下頭有茶壺杯盞,有個杯盞撒了點清茶,被緊急拿開了旁邊的卷軸,他袖子上也濕了一片。


    顯然有人不但沒聽黃長老的話,而且還弄撒了茶水,這才慌慌張張將卷軸都撞到地上滾下了樓。


    羨澤故作驚喜,開口笑道:“岫師兄!正想著要感謝您呢,就在這兒瞧見了。”


    她提裙走過去,不請自來的跪坐到男人對麵去。


    他目光有些躲閃,似乎很不適應其他人突然的接近,但還是略一點頭:“……嗯。”


    男人似乎略有些尷尬,似乎故意裝忙整理桌麵,將每個卷軸長短對齊,掛繩捋直,每一本書冊書籍摞的絲毫不差,又把茶盞收拾好之後,列成一橫排。仿佛在用行動說:我很忙的,你快點走吧。


    羨澤可不在乎,她不會放過他,笑道:“我打聽了好半天。才知道名字中有‘秀’字音的人並不多,師兄可是叫曲秀嵐?原來是匣翡脈主的大弟子,實在是失敬失敬。”


    他有些驚訝,看了她一眼,而後沉默的將袖子從桌麵上拖下來,兩隻手擱在膝蓋上。


    羨澤端詳著眼前的男人,美則美矣,隻可惜命要短。


    她找到他的最初目的,就是殺人滅口。


    她指尖有慈悲的毒,身上有可以瞬移的降魔杵和遮掩身形的蟄隱衣。


    殺對方她有很多陰招。


    但羨澤還不確定要不要這麽做。


    一是,她還在猶豫,自己是否有必要為了江連星,或者說為了任務做到這一步。羨澤隻想讓別人為她手上沾血,可不想髒了手替別人鏟清道路。


    二是,她是否有把握能殺死這位師兄。成丹期修仙者水平差距很大,萬一慈悲對他來說用處不大,那就被動了。


    再加上謀害匣翡手底下的大弟子肯定會被追查,到時候就是一步錯步步錯。


    目前宗門上下對江連星的事還沒有反應,這位師兄應該還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思索片刻,還是先試探一番。


    羨澤笑道:“還是要謝謝師兄救了我友人,他總是在修煉上著急,這心性一不小心就可能氣血上湧傷了自己。還希望師兄日後也能多指導我們一番。”


    男人垂眼,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羨澤驚喜:“師兄是真的願意指導我們了!”


    男人這才反應自己點頭答應了什麽,有些驚愕的瞪大眼睛,又連忙搖了搖頭。


    羨澤都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啞巴,可他明明說過話……她手指不做痕跡的摸過自己的小海螺吊墜,眉眼看向這位師兄疏朗純真的眉眼。


    忽然有千軍萬馬如同崩潰哀叫般的聲音,鑽進了她大腦裏:


    [啊啊啊啊早知道我就不多管閑事了為什麽要突然跟我說話啊!而且我嘴裏還有半塊桂花糕呢我根本不能說話啊啊!上次也是遇上她,我當時都兩年沒說過話了,頭一句話就破音了丟死人了!我現在再用匿行隱蹤的法術,直接在她眼前消失,是不是太刻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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