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不僅貼於城牆,潘筠眼尖的發現,城門口的桌子上也放有幾張。


    她知道這座城她進不了了,低下頭去,轉身就要走,卻突然被一把按住肩膀,左右兩側瞬間被人夾住。


    “喵——”潘小黑受驚,猛的一下從潘筠肩膀上翻滾而下,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站在潘筠前麵的小孩看見心疼不已,連忙蹲下去抱它。


    潘筠臉色不變,在黑貓滾落的那一瞬間已經準備發力,腰側卻突然被一指點住,這熟悉的感覺……


    潘筠瞬間衝開了穴道,卻沒動作,而是抬頭看去,就見她右手邊站著玄妙,左手邊站著陶季。


    與她目光對上,陶季似笑非笑,“是不是很驚奇,你是怎麽上的通緝令?”


    玄妙皺眉道:“不要廢話,快走。”


    玄妙拉住潘筠轉身就走,潘筠隻來得及看小孩和黑貓一眼,陶季已經伸手把他和黑貓拎起來帶走了。


    四人一貓安靜的離開,沒有驚動城門口的任何一人。


    走到僻靜處,潘筠腳步一移,瞬間離玄妙五步遠。


    陶季見了就想上去把人抓住,玄妙攔住他,對潘筠道:“你覺得錦衣衛是酒囊飯袋,現在大同那裏沒有人盯著潘洪父子三人嗎?”


    潘筠胸膛起伏,沒有說話。


    玄妙:“錦衣衛的眼睛無處不在,他們遠比你想象的要厲害。


    一個錦衣衛當街追趕一個小女孩,然後失蹤了,他們一天查不到你,五天,十天也查不到你嗎?”


    潘筠的心不斷下沉。


    玄妙難得一次性說這麽長,這麽多的話:“你太看不起大人,也太看不起錦衣衛了。


    你應該慶幸,你從小體弱多病,所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鄰裏從未見過你,所以沒人能將你和潘家聯係起來,否則,你二叔一家此時已經在鎮撫司的大牢裏。”


    潘筠摸了摸身上戴的平安符,平安符還完整,和今天中午的樣子沒有一點變化,所以玄妙和陶季此時不會傷害她。


    她抬頭看向玄妙,第一次認真的打量她,“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麵嗎?你為什麽要這樣幫我?”


    玄妙沉聲道:“這是諾!你既然答應與我們同行,進山修心,那你就要履行你的諾言,而我,明知你殺人卻不扭送官府,在你答應改過修心時便已經下定主意將你帶回觀中修行,將你帶回去,方不負我的承諾。”


    潘筠:“……這個承諾又不是對著我說的,你隻是在心裏想,完全可以……”


    “沒有說出口的承諾就不是承諾嗎?”玄妙嚴厲的看著她,“欺己就不是欺騙了嗎?”


    玄妙定定地看她,“連自己都欺騙的人,還能對誰守諾?”


    潘筠無話可說。


    一旁的陶季欲言又止。


    潘筠敏銳的看向他,“你有何話?”


    對他師妹如此小心翼翼,對他卻如此,欺軟怕硬!


    心中腹誹,陶季臉上也沒好氣,“沒話,快走吧,這一路上為了追你,我們走了多少彎路?”


    結果不僅沒有離家越近,反而離家更遠了,這都拐到哪兒了。


    潘筠沒有立即動身,而是回頭看向那高高的城牆。


    玄妙心微軟,走到她身側道:“總會有機會的,你還太小了,待長大一些便可以去了。”


    潘筠:“這張通緝令貼著,我將來怎麽去?以後恐怕連正常的生活都困難吧。”


    “放心吧,一點影響也沒有,”陶季幽幽地道:“因為山中生活,根本就不會有幾個看見這東西,就是看見了也記不住。”


    玄妙則道:“你年紀還小呢,等再長幾年就變樣了,世間相似的人很多,錦衣衛沒有證據證實那是你,就不能拿你怎麽樣。”


    潘筠嗤笑一聲道:“錦衣衛真這麽遵紀守法,我爹還能流放大同嗎?知道我爹怎麽進去的嗎?知道前大理寺少卿薛瑄為什麽差點被砍了嗎?”


    潘筠瞬間陰沉沉的道:“因為錦衣衛空口白牙說他們徇私,收受賄賂,而都察院王文‘聽說’‘不然’,所以他們就被定罪了!


    滿朝文武,除了坐在龍椅上的那個蠢貨外,誰不知道他們是冤枉的?


    誰有證據證明他們有罪?”


    連為官的薛瑄和她爹都能無證據定罪,對付她,還不是抬抬手的事。


    玄妙卻麵色平靜,再次強調道:“對你,他們不行,此亦為諾。”


    陶季雖然皺眉,卻也沒反對,“你也太小看我們道士了,雖然我們基本不參與國政,卻也不是誰都能得罪我們的。


    這樣吧,你拜我師妹為師,從此以後我三清觀都跟你有親,你二師伯此時就在北京的太常寺欽天監,偶爾還能見到皇帝,那王振也不敢太過得罪他的。”


    皇宮裏最不可得罪的三種人,一是宮妃,二是太監,三就是會算命的太常寺欽天監官員了。


    就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都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不然他們某天來一句,“陛下啊,您身邊犯小人,那人屬相蛇。”


    那皇宮裏屬蛇的就得清理一遍。


    就算皇帝理智,朝臣反對,不被清理,那也會被遠離。


    人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所以潘筠這事在玄妙陶季這裏還真是小事一樁。


    潘筠張了張嘴,完全沒想到還能有這個走向。


    陶季得意洋洋起來,“怎樣,拜我師妹為師吧?”


    “不拜!”


    “不收!”


    兩人同時出聲,意思卻一樣,忍不住一起抬頭看向對方。


    陶季頗失望,猶豫了一下後扭捏道:“那,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一下?”


    話一出口,陶季就覺得這主意不錯,眼睛閃閃發光的看著潘筠,“你天資聰穎,甚有修道的天賦,不學道可惜了。”


    他還想問她修煉的異術,哦,不,是法術哪裏學來的,到了什麽階段,好生厲害的樣子。


    但道家對自己修煉的功法,除非主動提及的,不然都很忌諱外人打探。


    陶季是個極遵守規矩的人,雖然心裏好奇極了,卻依舊忍住了深問的欲望。


    玄妙站在潘筠麵前,讓她做出一個決定,“你要不要老實的和我們走?”


    潘筠:“我不答應,你就不會勉強我了嗎?”


    玄妙搖頭:“你不答應,那就隻能被動守諾。人無信不立,你既應諾,就該做到。”


    她頓了頓後道:“潘筠,潘家的生機在你身上。”


    潘筠驚訝的抬頭看她,玄妙目光沉沉的與她對視,“你好,潘家便好,你壞,潘家的運勢便將急轉直下,你若死亡,潘家上下,包括你叔叔一家,都將萬劫不複。”


    陶季連忙打斷她,“師妹!”


    玄妙卻沒停止,而是繼續看著潘筠的臉道:“你要是死了,你父親就會緊隨其後,然後是你兩個兄長,你家被判的是永遠流放,不平反,不大赦,就要有人去接你父親的軍籍兵役,先是你叔叔,後是你堂兄,最後甚至會波及到潘家旁族……”


    所以,流放充軍被視為和殺頭一樣的重刑,重罰。


    甚至在士大夫中,他們寧願被殺頭,也不願被流放充軍。


    前者隻是伸頭一刀,後者卻是連綿不絕,甚至牽累家族至亡的刑罰。


    前者殺身,後者殺心,分不出哪個更重一些。


    玄妙一口鮮血吐出,臉色慘白,陶季連忙丟下手上的小孩去扶她,不讚同的道:“你這人真是,大師兄說的對,你就該學那些和尚練個閉口禪,現在少說話已經禁不住你了,你應該不說話!”


    玄妙被陶季扶著盤腿坐下,閉眼調息。


    陶季就戒備的看向潘筠,“你不會想趁機逃了吧?”


    潘筠:……她又不傻,玄妙都把話說到這份上,而且看樣子是真的,她為什麽還要跑?


    潘筠隻是心裏有些失落和難過,她就要靠近大同了呀,按照她現在的速度,再有四天她就能見到她爹,大哥和二哥了。


    天殺的錦衣衛,該死的王振和王文,以後別叫她再遇到他們,不然她高低給他們扔個倒黴符。


    潘筠心裏碎碎念,麵上卻一點不漏,沉靜的走到玄妙對麵盤腿坐下,她發現了,他們調息是隻內調,沒有向外汲取天地之氣溫養身體。


    唉,好歹是因為她受傷的,她就助一助她吧。


    想罷,潘筠引動天地之間存在的那點稀薄的靈氣,她的呼吸,身體的呼吸慢慢與它們同頻,功法運轉,這些靈氣就被勾引過來在她周身環繞……


    潘筠隻吸收一些,剩下的讓它們遊離於她和玄妙周身。


    即便玄妙不主動吸收,靈氣一濃鬱,她呼吸,皮膚呼吸,也都能將這些靈氣吸收入體,有心曠神怡之感。


    玄妙又不傻,很快察覺有異,她睜開眼睛看了潘筠一眼,而後閉眼重新調息,周遭的靈氣就被他吸收了。


    陶季站在一旁看了他們一會兒,見用不著他,他這才看向一直安靜縮在一旁的小孩。


    小孩抱著黑貓躲在一旁,看到陶季看過來,他下意識的往潘筠那邊挪,但他又好像不是很害怕陶季,所以挪了兩步就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


    陶季這才有空好奇,潘筠專心逃跑的路上還能順手搭救個小乞丐?


    看來他和師妹果然沒看錯人,潘筠行事雖亦正亦邪,但心還是好的。


    再看這小孩的麵相,半吊子陶季皺眉,早夭之相啊,咦,麵相有點貴啊,怎麽流落在外做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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