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當然沒有忘,與妹妹相處的每一份回憶回想起來仍記憶猶新。他記得妹妹第一次喚他哥哥的可愛,記得她抱著他的腿向他撒嬌的嬌憨,記得她坐在他懷裏,伸著小手喂他自己最愛的點心的暖心,記得她對他人惡作劇或使壞的狡黠……


    那些美好的記憶從未被忘卻。


    可也記得,那一日,他終於成功築基,然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聽曾祖無比的興奮地宣布妹妹引氣入體了。


    在沒有人教導的情況下,自行引氣入體,並隻花了一月便修的煉氣圓滿,距離築基隻差一線。


    而以妹妹的天資和悟性,這一線可能下一刻就能邁過去。


    曾祖和一眾長老激動的高呼元祖保佑,說乘氏後繼有人。所有人都圍在了妹妹身邊,目光發亮的看著她,像是在看絕世珍寶。


    其實他們兄妹天賦相同,皆是先天木靈體加上極品木靈根,但妹妹悟性更佳,修煉速度勝過他多矣。


    兩人明明差了六歲,但差距越來越小。


    明明他已經拚盡了全力,這份差距依然在快速縮小。


    乘風恍然發現,原來曾經需要被他抱在懷裏仔細保護的妹妹,也許會成為比他更厲害的存在。


    有一日乘風無意聽見了曾祖和幾個長老的談話。


    “風兒和嫋嫋天賦雖不相上下,但嫋嫋悟性更佳,且這丫頭年紀雖小,但冰雪聰明,慧心妙舌,心機城府更甚風兒。”


    這是曾祖的聲音。


    這並不是貶義,反而是極高的讚揚。曾祖的語氣裏分明滿是驕傲。


    “可不是,那丫頭就是隻小狐狸,小小年紀心眼比篩子還多,想要坑誰真是一坑一個準。偏偏還生了一張漂亮無辜的小臉蛋,真是讓人防不勝防。我之前都不小心讓這丫頭坑走了好些寶貝。”


    這是耀火長老的聲音。


    看似是吐槽,何嚐又不是一種誇讚和肯定?明明被坑了,但耀火長老聲音裏帶著濃濃笑意。


    “我乘氏一族已經落魄至此,但其他勢力依舊虎視眈眈,想要取而代之。”金長老沉聲道,“心眼多才好,九胥少君甚至是帝君,不僅需要強大的武力,還需要足夠的才智和冷靜。”


    “不錯,風兒天賦雖好,但太過驕傲剛直了一些,難免吃虧或是被人利用,這一點倒是不比嫋嫋。”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曾祖和長老們傾向於立乘嫋為少君,即便她現在不過五歲。


    在他們的口裏,他輸給了才五歲的妹妹。


    沒有人知道那一天,少年乘風有多麽震驚難過。在妹妹的襯托下,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成了白費功夫。


    傷心,憤怒,不甘……


    數不清的情緒蜂擁而來,幾乎把他淹沒。他渾渾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寢殿,把所有伺候的人全都趕走了,把自己獨自關進了屋子裏。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不知時間流逝,直到一股食物的香氣飄進了鼻間,他才如夢初醒,原來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哥哥,吃點心。”一個玉雪可愛的肉團子趴在他的腿上,小手小心撚起一塊糕點,踮起腳喂到了他嘴邊,“承玉說你沒用晚膳,肯定餓壞了,快吃點心,剛從膳房送來的,還是熱的,你快吃!”


    “快點哦,我手酸了。”


    小姑娘努力的舉著手裏的糕點,小小的眉心擰了一個小疙瘩,看得出來很努力了。小臉粉白可愛,清亮的大眼睛裏帶著擔憂和期待,直直的看著他。


    那麽的天真無辜。


    然而,曾祖和長老們的話卻猝不及防的又在他耳邊響起。


    乘風反射性的揮手推開了小姑娘,他用的力氣有點大,小姑娘又毫無防備,直接被推得坐了一個屁股蹲,手裏抓著的糕點也啪得一下落在了地上。


    雪白圓潤的點心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髒了。


    “哥哥?”


    小姑娘摔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地上髒了的點心,疑惑又委屈的紅了眼睛。


    “點心髒了。”她沒有先怪兄長推她,而是更在意那塊點心,眼圈紅紅地說,“它很好吃的,我特意給你留的。你不喜歡嗎?”


    不僅點心髒了,她身上新換的漂亮小裙子也髒了。


    小姑娘扁著嘴仰頭看著他。


    明明是哥哥把她推倒的,但她還是朝信任的兄長張開了雙手:“哥哥,我屁股摔疼了,抱抱我。”


    見他沒動,小姑娘更委屈了,眼裏都起了水霧,但她抽了抽鼻子,須臾自己站了起來,然後主動抱住了哥哥,小聲說:“我知道哥哥是不小心才推倒我的,所以我不生氣。哥哥也不要不開心。”


    一邊說,她一邊用自己軟乎乎、白嫩嫩的腮肉蹭了蹭兄長的臉,安慰道:“哥哥,不傷心哦。嫋嫋陪著你。”


    乘風的心刹那間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捏住,又疼又酸。


    “對不起。”


    他抱緊了懷裏的妹妹。


    “沒關係哦。”小姑娘伸出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就像是他平時對她做的那樣,很是乖巧懂事地說,“我接受哥哥的道歉了。”


    “隻要哥哥一直喜歡我,我就不生氣。”


    小姑娘眨著眼睛,認真地說:“不對,要最喜歡我才行。我也最喜歡哥哥了。哥哥,你快答應我。”


    沉默幾秒,乘風鄭重的應了好。


    他抱起了妹妹,那一刻,忽然覺得自己極其的醜陋不堪。


    而今,他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屋裏安靜得嚇人。


    兄妹二人看著彼此,一時間都未曾說話。


    ……


    “哥哥,你不喜歡我了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乘嫋先打破了這份難耐的沉寂。


    少女的臉與幼時其實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依舊小小的,軟軟的,就連聲音還是甜軟的毫無威脅。


    “因為我睡了十年,所以你不要我了麽?”


    “你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凶過我,為了一個外人。”乘嫋扯了扯唇角,眼裏卻帶苦澀以及兩分嫉妒,“文姑娘傷了,你立刻就趕了過去。可是我很難受,你卻不管。自我醒來,這還是你第一次來扶鳳殿。”


    她伸手,拉住了兄長的衣袖,輕輕說:“哥哥,我好疼的。”


    恍若回到多年前,妹妹不小心摔了傷了,首先便要來告訴兄長。她要向兄長訴說自己的委屈,想要得到兄長的安慰和偏愛。


    是啊,她差一點就沒命了。


    一睡十年,便是醒了,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她還損了修士最重要的靈根,曾經光明的前途和人生充滿了晦暗。


    乘風忽然不敢麵對少女的目光。


    “我是挺嫉妒文姑娘的,但不是因為阿烆,而是——因為哥哥。哥哥知道的,一直以來,你才是我心裏最重要的人。”


    “哥哥,在你心裏,文喜比我更重要了麽?”


    少女沒有騙他。


    無論少女有沒有對文喜做過不好的事,但有一點無比肯定,他的妹妹從未傷過他。一直以來,即便有了喜歡的男子,她依舊對他很好。


    猶記得有一回,他和妹妹,以及季烆幾人外出曆練。他和季烆不幸同時遇險,在最危險的時刻,少女選擇先救了他。


    因此事,季烆還與她大鬧了一場,險些分手。


    那時少女哭得很厲害,可是麵對季烆憤怒的質問,她還是堅持說:“重來一回,我還是會這樣選,我不後悔。”


    “如果隻能選一個人活著,那我選哥哥。”


    即便過去數年,那一幕依然曆曆在目,那些話仍言猶在耳。


    “……對不起。”乘風張了張嘴,喉嚨又幹又澀。他想說自己忘了,但這話說出來豈不是更惹人傷心?


    聽到他道歉,少女抽了抽鼻子,眼睛還紅著,卻笑了:“沒關係,我不怪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隻是一時情急。”


    “我哥哥以前對我最好了。”


    她無比認真地說。


    乘風的心瞬間揪成了一團,忽地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文姑娘受傷乃是為你尋藥為帝都除妖獸所致,此事人盡皆知,所以我才多關注幾分,以免影響皇室聲譽。”


    “原來是這個理由,我還以為哥哥喜歡文姑娘。”少女似大鬆一口氣。


    “我對文姑娘並非男女之情。九胥大比將至,文姑娘是昆侖掌門弟子,必然要參加,且必能有個好名次。若因受傷錯過此事,是我皇室虧欠,未免被人非議揣測,所以我才用了渡靈之法。”


    乘風微頓片刻,補充:“在我心裏,嫋嫋依舊最重要。”


    聞言,少女明顯開心了不少,左頰邊酒窩若隱若現:“我明白了。哥哥想知道我對文姑娘說了什麽?我現在就告訴你……”


    “不用了。”不等少女說完,乘風就突兀的打斷她,“是我誤會了你。嫋嫋,我相信你。”


    “時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乘風心緒不寧,不想再留在這裏,不想再麵對妹妹信任敬仰的目光,轉身欲走。


    “哥哥,有些話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但我還是想再說一次,”身後,少女聲音很輕,卻帶著堅定,“我信你,終有一日會讓我成為九胥最尊貴的帝女。”


    乘風的手倏然收緊。


    半晌,沉沉應了一聲:“好。”


    ……


    乘風離開後,乘嫋未動,而是一直坐在窗邊,目光幽幽的望著窗外。


    風未停。


    雨還在下,雨勢越來越急。


    她眼眶還泛著紅,眼角還有淚珠搖搖欲墜,沒了平常的鮮活,整個人多了幾分低沉的灰暗。


    看上去是那麽的傷心脆弱。


    “其實你哥哥還是疼你的。”回天珠說,“他可能就是太擔心文喜了,畢竟文喜走火入魔,不是小事。”


    乘嫋淡聲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別傷心了。”回天珠勸道,“你哥也向你道歉了。以後肯定不會再這樣誤會你了。”


    “也是這回太巧了。文喜怎麽突然就走火入魔了?”回天珠疑惑。


    按照書中劇情,文喜的確會走火入魔,但卻是在後期。而且書裏,文喜會走火入魔,是因為被乘嫋發現了自己不堪的心思,又被乘嫋狠狠羞辱了一頓。


    可這一回,乘嫋非但沒有點明她的心思,還表現得很信任欣賞她,所以怎會走火入魔?


    回天珠實在想不通。


    劇情變化太多,它莫名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它一直與乘嫋在一起,乘嫋做什麽說什麽,它都一清二楚。


    便如這回,按理來說,被那般讚揚,文喜該高興才對,不是麽?


    “文姑娘不是說了麽?她隻是急於求成,所以才弄巧成拙。”乘嫋道,“也怪我,把她與元祖和無暇劍君類比,可能給了她太大壓力吧。”


    這理由,也算是合理。


    回天珠想了想,便不糾結了,隻要不影響計劃就行。


    “那她心理承受能力還是不行,該修心了。”回天珠客觀的點評了一句,“可能還是曆練不夠。”


    乘嫋不疾不徐地附和:“文姑娘對自己對要求太高了一點,她想做一個盡善盡美之人。可惜……”


    她做不到,反而困住了自己。


    想做一個盡善盡美的好人,那便不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既然敢覬覦別人的東西,那臉皮就該厚一些,承認自己的不堪。


    像她,早早就承認自己不是個好人,不就可以無所顧忌了?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個道理,我以為她知道。”


    *


    夜色沉沉。


    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殿下,采心大人回來了。”


    乘嫋擦掉了眼角的淚珠,抹掉了那點涼意,沉聲道:“傳她進來。”


    很快,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走了進來,恭聲道:“殿下,如您所說,地幽海靈氣暴動,確有異象。若無意外,七日之內,定有秘寶現世!”


    不是秘寶,是秘境。


    一個仙人留下的秘境。


    按照書中劇情,季烆與文喜便是在這個秘境裏尋到了萬年血芝。


    乘嫋笑了。


    既然想要欠她,十年怎夠?她的命和感情都寶貴的很,想還,那便用一輩子來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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