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0號的上午,在前一晚剛過完18歲生日的常黎,跟隨媽媽乘坐火車來到了位於y市的常鳴鎮。


    這趟生日旅行是臨時的決定,在上個月以前她還沒有想過要這麽做,家裏的經濟狀況不太好,她本來是想把這次旅行的費用留到上大學時再用的。


    至於去那裏旅遊的原因嘛,一切都還要從三周前的一場夢說起。那晚她夢到了一片非常美麗的花田,往遠處望去,那邊風景更好,能看到參天樹林,樹下的鹿群正在乘涼,轉眼間有一兩隻小鹿朝著她的位置走了過來,它們帶領她來到了湖邊,湖水非常清澈,站在岸邊能看得見湖底正在發光的小石子兒。


    她蹲下身子撿起了岸邊的一顆血紅色的寶石,奇怪得很,它沒有重量,輕飄飄的,像是羽毛一樣浮在了她的手上。


    天空中飛翔著漂亮的雪鴞,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雪鴞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肩頭的雪鴞撲棱了兩下,隨後張開了翅膀,朝著湖水中央飛去了,它落在了湖麵上,站在上麵,陽光灑在它身上,遮住了它的臉。


    那顆紅寶石跟隨一陣風飄到了雪鴞的麵前,寶石落下,沉入了湖中,頃刻間,湖水變得通紅,是清澈的紅,又是深不見底的紅。


    這場夢到此為止,緊接著常黎便醒來了。


    對她而言,這是場沒有辦法忘記的夢,那片花田和樹林,那片湖,以及那隻雪鴞,都讓她有種非常熟悉的親切感。


    她以為很快會忘記夢裏的一切,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夢裏的畫麵在她腦中卻越來越清晰,尤其是那隻雪鴞,讓她感覺不隻是普通的動物這麽簡單,它更像是自己養了很多年的一隻寵物。


    一向記不太清夢境的她非常在意這場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夢,於是她上網搜索了一番,最終在一篇介紹“常鳴鎮”的文章裏找到了與夢裏相似的湖泊,隻不過照片裏的那片湖沒她夢裏的清澈。


    在接下來的一周裏,她翻遍了有關常鳴鎮的資料,對於那座小鎮了解了個大概。


    常鳴鎮位於y市,是一座風景優美的小鎮。鎮上的居民們平均壽命在98歲,很少有人生重病,那是一處安靜祥和的養生之地。


    說起常鳴鎮,就不得不提鎮上那座有名的常鳴寺了。寺廟建在常鳴山的半山腰上,聽說從那裏求來的保佑符通常都比較靈驗,這也是常鳴鎮遊客多的原因之一。


    在瀏覽完網絡上的圖片和文章後,想要去常鳴鎮上看看的想法便在常黎腦子裏揮散不去了,不管是在做什麽,她想要去常鳴鎮的意願變得越來越強烈。


    她隻是試探性地問一下媽媽的意見,誰知她竟答應了她的這個請求,以她們家的經濟條件來說,這次旅行的費用相當於她們母女兩個月的生活開銷,媽媽肯這麽大方還真是少見。


    常媽媽一直都覺得自己虧欠女兒的,十年前她的丈夫因病去世,臨死前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還因為治病借了幾十萬的外債。這些年來她努力工作還債,女兒跟著吃了不少苦,如今債已經差不多還完了,也該讓孩子過點好的生活了。


    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從來不會鬧,不管生活有多苦她都默默忍受著、努力學習著、認真生活著,她是她最大的驕傲。


    常媽媽這趟去常鳴鎮主要是陪女兒旅遊的,其次是想去常鳴寺裏給她求張護身符,希望求來的符可以像傳言中說的那樣靈驗,能保佑女兒自己一個人在外麵上學的時候安然無恙。


    母女二人在火車上睡了一路,到酒店後她們沒有歇息,拿上背包便出門去了。


    從酒店出來後,需要搭乘對麵站牌的巴士前往露天廣場,要在那裏轉車,然後才能到達常鳴山。


    街上的行人比車輛多,這趟路程基本沒有堵車,一個小時後,常黎和媽媽一起在常鳴山的站牌處下了車。


    站在山腳下,常黎抬頭仰望著高處的那座寺廟,她不覺得自己能一口氣爬上去,她猜自己會在五分鍾後癱坐在階梯上。


    “咚——”此時從山上傳來了一聲令人安心的鍾響,常黎看了眼手表,現在正好是下午三點整。


    她記得在一個帖子裏看到過,有人說常鳴鎮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常鳴寺的鍾聲會傳遍小鎮的每個角落,鎮上的每一個人都能在下午三點的時候聽到敲鍾的聲音,因此這座小鎮被命名為“常鳴”。


    不過還有另一種傳言,說是常鳴鎮是起源於古代的一個古老的部落,那個部落叫“常鳴族”,是以第一位族長的名字命名的。據說常鳴族的族人壽命比普通人要長很多,甚至有活到將近千歲的族人,但他們難以生育。為了部落的存活,族長接受了族人與非族人的結合,雖然常鳴族不再似古時那般長壽,但部落的血緣被延續了下來,後代的族人在他們的土地上建造了一座適宜生活的小鎮,以部落的名字為它命名,取名為“常鳴鎮”。


    對於這兩個傳言,常黎比較相信第二個,她認為這樣的解釋更有意義。


    爬這座山比她想象中要輕鬆不少,在和媽媽的互相攙扶下,她們順利爬到了常鳴寺的門口。


    來的人還真是不少,寺廟裏擠滿了求符的人,要想求張符,至少要等一個小時才能排上隊。


    在等待的期間,常媽媽和前排的女士聊起了家長裏短的八卦,常黎在一旁聽得有些無聊,轉身出了寺廟。


    廟門口有棵比屋頂還要高的大樹,樹下有幾顆小石頭,最大的有拳頭這麽大,它們看上去像是特意被人擺在那裏一樣,與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站在樹下,正好是眺望這座小鎮的好位置,你可以看得見山下的那片花田,你也能看得見稍遠一點的那片小湖。湖上有一座橋,那大概就是鎮上的標誌性建築“常鳴橋”,橋上有一座涼亭,亭子裏坐著一個飲茶的老人。


    那位老人是坐在輪椅上的,他先是抿了口茶,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懷表,他雙手捧著那塊表放在了太陽下,懷表的玻璃吸收掉了陽光,反射出了一道白色的刺眼光芒。


    常黎被晃到了眼睛,她用手遮住了那道光,透過手指間的縫隙,她在恍惚間看到了讓自己沒有辦法相信的畫麵。


    坐在常鳴橋上的那位老人,他的身體自腿部開始往上變得透明,不過幾秒鍾,他已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常黎以為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再次往橋上看了過去,發現那裏早已沒有了半個人影,剩下的隻有一架輪椅與桌上的那杯還在冒著熱氣的茶。


    就在她感到詫異的同時,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陰沉了下來,樹葉隨著微風在樹枝上舞動著,一片葉子落了下來,正好落入了她的手中。


    不知是誰喊了聲“要下雨啦!”喚走了些正在爬山的遊客,原本正在排隊的幾個人也趕忙離了場,匆匆忙忙地下山去了。


    在媽媽的呼喚下,常黎回到了她的身邊,待前邊那對母子求完符,終於輪到了她們母女。常媽媽拉著常黎跪在了佛像前,她嘴裏念念有詞,每一個念頭都是為了女兒的健康而祈禱。


    在一旁的木魚聲中,一位老僧人將一張黃色的符放進了常黎的手中,他雙手合十對她點了下頭,隨後示意她們離開。


    常黎邊走邊看手裏的符,上麵是她看不懂的咒語,她沒有深究,將符對折疊起來放進了褲子口袋裏。


    在她們剛踏出寺廟門的那一刻,天空中劃過了一道閃電,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雷聲與鴿子蛋般大的雨滴。


    常媽媽想要趕在雨下得更大前爬下山去,但常黎感覺這樣做有點冒險,她提議先在常鳴寺裏躲雨,等雨停了再走。


    她的建議沒有被采用,她被媽媽拉著衝進了雨裏,很顯然,媽媽認為下山隻用一小會兒,下去了就沒事了,早點回去比在寺廟裏躲雨舒服,再說了,這場雨還不一定什麽時候會停,萬一她們被困在這裏下不去了就糟糕了。


    常黎跟不上媽媽的節奏,在下到第七步時亂了陣腳,她不小心踩空了一步,差點摔下去,好在她反應快,在即將要摔倒的那瞬間抓住了旁邊的護欄。


    她上半身趴在護欄上,雙腿發軟,還在為剛才的意外而顫抖,這種踩空的感覺令人非常不安,好像下一秒就會摔死。


    這時在她的頭頂閃過了一道雷,緊隨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像是要把天空給炸開。


    她雙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上半身緊趴在護欄上,眼看著就快要翻出去了,常媽媽急忙過去拉她,在她伸出手的那瞬間,一顆有拳頭那麽大的石頭從天而降,砸在了常黎的頭上,人與石頭一同翻過了護欄,落入了旁邊那片樹林裏。


    常黎聽見耳邊有風聲,聽到了從高處傳來的媽媽的尖叫聲,聽到了樹葉在耳邊擺動的聲音。


    沒一會,她掉到了一棵樹上,意識變得有些不清楚。幾分鍾後,她慢慢清醒了過來。


    當她發現自己是呈n型被掛在樹上時,她沒有恐慌,腦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如何才能讓自己不摔下去。


    雨勢並沒有變小的傾向,在樹上待著太過危險,一定要想辦法在不傷到自己的同時安全落地。


    她的腿用不上什麽力氣,怕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受了傷,這會兒一動就疼。她忍著小腿和膝蓋上的疼痛踩在了樹幹上,然後雙臂抓住了頭頂的樹枝,四肢一起用力,她的上半身勉強立了起來。


    頭部的傷限製住了她的行動,她稍微多用點力就會有些暈眩,為了不昏過去,她隻能一點一點地挪動自己的身體,在她以為自己終於要坐起來的時候,一陣雷再次落下,就像是看準了她所在的位置,隻在她頭頂的那片天空爆炸,巨大的雷聲讓她產生了短暫的耳鳴與頭痛,她尖叫著捂住了耳朵,身體因此少了平衡的支撐,朝著左邊倒了下去。


    落地後她昏了過去,任由身體往坡下滾去,最終停在了崖邊,一顆石頭攔住了她的去路。


    可惜,小石頭撐不了多久,如果她能在幾分鍾內醒來,在石頭掉落前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那樣她還有生還的希望。無奈,偏逢幾個月以來最大的暴雨,雨水落在土地上,匯聚在一起,一起流向低處,一起衝向常黎,石頭抵禦不了更多的重量,最終還是滾落了下去。


    常黎與石頭一同落入了崖底,墜落在了那片雜草叢生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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