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漢營。


    “西涼鐵騎,果然是名不虛傳,五日之內劫朕糧草四萬餘斛。”


    “孟起,你的那位舊部下龐德,當真是一員騎戰良將,不愧是你馬家軍團出來的人呀。”


    劉備翻看著手中戰報,口中不禁感慨欷歔。


    他手中所執,乃是護糧軍發來的情報,寫明了近幾日以來糧草被劫的詳細。


    兩萬餘西涼騎,分別有曹真,文醜和龐德三人統帥,其中以龐德的戰績最佳。


    四萬餘斛糧草,光龐德一人,就劫燒了近三萬餘斛,還斬殺了近兩千人護糧軍。


    此時的劉備,對龐德既是惱火,又有幾分欣賞。


    提及龐德,馬超臉上卻並未有恨色,反倒掠起幾分遺憾惋惜。


    “這龐令明武藝絕倫,可與臣一較高下,更精通統帥騎兵之法,確為當世猛將。”


    “當年曹操攻滅張魯,龐令明身在南鄭,未能與我一同退往蜀中,不得不跟隨張魯降了曹操。”


    “說起來,他降曹也是迫不得已。”


    “卻不想今日他為曹操而戰,竟會如此賣力,看來曹操已是收服其心,令他甘心情願為偽秦死戰效忠了。”


    馬超這通感慨,蕭方倒是認同。


    與曾經曆史上一樣,龐德最初降曹,皆是迫不得已,並非是主動背棄馬家。


    但降曹之後,龐德不知經曆了什麽心理轉變,竟從一介降臣,變成了曹家大忠臣。


    關二哥水淹七軍,威霸華夏之時,他和於禁皆兵敗被俘。


    於禁身為曹操元從老臣,竟不能為曹操死節,向關羽伏首納降。


    反倒是龐德這個半道降曹之人,卻是寧死不屈,被關羽砍了腦袋。


    現在細細想來,應該是如馬超所說,曹操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降服了龐德之心,能令其以死相報。


    這倒也沒什麽奇怪。


    畢竟漢末諸雄之中,論人格魅力,也隻有曹操能與老劉掰一掰腕子了吧。


    “如此一員猛將,可惜卻為曹賊所有,當真是可惜呀…”


    劉備欣賞龐德而不能得,不禁搖頭惋惜。


    “陛下,臣願率我大漢鐵騎,前去保護我糧道,擊破龐德等秦國騎兵。”


    “臣若遇龐德,定將其生擒活捉,令其歸順於陛下!”


    馬超慨然請命。


    劉備眼中精光閃現。


    以騎兵克製騎兵,自然是破解敵騎襲擾的最優解。


    況且在連滅匈奴以及烏桓後,漢軍獲得了數以萬計的優良占馬,再經過這兩年的訓練,已組建起一支兩萬五千餘騎的精銳騎兵。


    以騎克製,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劉備皆對自己的騎兵相當有信心。


    何況如馬超所說,若能再得龐德這員騎將猛將,自然是天降大禮,再好不過了。


    “以騎兵克製騎兵,確實是不錯,但孟起你忽略了一點,龐德文醜他們,可未必會與我軍正麵交鋒啊。”


    法正卻忽然開口:


    “曹操給龐德幾將的任務,乃是劫襲我軍糧道,迫使我軍前線糧草不濟,被迫退兵回河東。”


    “那麽龐德等人的目標,必定是我軍的糧隊,而非是擊破我們的騎兵。”


    “所以他但遇我軍大隊騎兵,定然是避而遠之,不與我軍交鋒,令我們沒有一戰破之的機會。”


    “而從蒲阪關至渭水,糧道綿延有一百七十餘裏,這麽長的距離,敵軍騎兵處處可擊,而我軍光靠兩萬騎兵,卻是防不防勝。”


    “如此一算,光憑我們兩萬大漢鐵騎,未必就能解決糧道被襲之困呀。”


    馬超沉默,求戰之心被法正這番話壓了下來。


    劉備眉頭重新鎖起,捋髯微微點頭:


    “孝直言之有理,光靠騎想想尋殲秦騎,保護住我一百七十餘裏的糧道,確實不太可行。”


    大漢君臣們,一時議論紛起,皆為此時頭疼。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道的通暢與否,曆來是生死攸關之事。


    秦國主場作戰,糧草可比長安經由渭水,舒舒服服的就近運抵渭口。


    漢軍就不行了。


    本來最便捷的糧道,就是從洛陽出發,沿黃河一路向西運抵關中。


    可這條東西走上的糧道,卻在潼關這個地方被卡住。


    於是糧船運至陝縣時,便不得不渡河北上進入河東郡,經由陸上轉運至蒲阪津,然後再渡黃河運至蒲阪關,接著再走陸路運往渭水。


    這一來一回,至少多了一倍的路程,且其中有七成左右都得走陸路。


    光是路上的消耗,就是秦軍糧運消耗的兩到三倍。


    半路上若再被西涼騎兵一劫,到最後十萬斛糧草,能順利運至前線兩萬斛,就已經是極限了。


    大漢現今是握有十州之地,可再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啊。


    唯今之計,保護住蒲阪關至渭口之間,這一段至關重要的陸上糧道,便成了是否能拿下關中的關鍵所在。


    至於怎麽保護住,眾臣一時間卻無良策。


    當然,這樁難題難得住旁人,卻難不住蕭方。


    羽扇搖過幾搖後,蕭方心中已想到應對之策,當便想要為老劉分憂解難。


    就在開口前一瞬,他卻瞥見身旁馬謖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麽破局之策。


    看來是有想法。


    年輕人有想法,得給他們機會呀。


    蕭方收回了已到嘴邊的計策,回頭向馬謖道:


    “幼常,想到了什麽破局之策,就說出來給陛下和大家參詳參詳吧。”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聚向了馬謖。


    馬謖先是一愣,旋即略顯尷尬的笑了笑,方才明白自己的心事早已為蕭方看穿。


    “幼常,你可有良策?”


    劉備早見識過馬謖的智計,聽得蕭方這麽一說,立時興奮起來。


    馬謖定了定神,從容走上前來,向著劉備一拱手:


    “陛下,臣確實想到一策,或可破敵軍騎兵襲擾之困。”


    “臣之計,便是修築甬道!”


    甬道?


    此二字一出,法正等謀臣皆是眼眸一亮,瞬間會意了馬謖意思。


    老劉及馬超等武將,卻仍眼神茫然,一時未能領悟其意。


    “我大漢相較於偽秦,最大的優勢便為國力,國力之強不僅體現在兵馬糧草上,還體現在我們可動用的丁役數量。”


    “臣以為陛下即刻下旨,征發河東及河內丁夫,修築一條自北向南,連通蒲阪關與渭口的甬道。”


    “這甬道一成,我軍糧隊穿行其中,一旦遇秦軍騎兵來襲,護糧隊便可倚托甬牆拒擋敵騎,令其無用武之地!”


    “這便是臣的破局之策。”


    劉備恍然大悟,本是茫然臉上,霎時間湧起狂喜。


    甬道可算作是馳道一種,不同之處在於,甬道兩側要修築土牆或者是木柵,作為保護甬道的屏障。


    說白了,就是在甬道兩側,各自修築一道簡易的圍牆。


    糧隊在曠野之上遇上西涼鐵騎,最要命的就是四周一馬平川無險可恃,極容易被騎兵迂回拉扯,覓得破綻一衝便垮。


    修了甬道就不同了,一遇秦軍騎兵來襲,護糧士卒便可迅速依托壁牆來阻擋敵騎,而不必擔心被敵騎迂回牽扯。


    騎兵最慣用的拉扯戰術,就此無用武之地。


    而騎兵放棄拉扯,正麵衝擊,又會被壁牆所擋,無法破壁。


    這便是甬道的用處。


    隻是修築這甬道,極是耗費民力財力,不是隨隨便便哪個諸侯就能承受的起的。


    劉備則不同了。


    現下的他手握十州之地,家大業大國力雄厚,征調丁夫修築一條一百七十裏的甬道,還是不在話下的。


    “陛下,馬幼常這一計當真是妙啊,修築甬道確實是破解敵騎襲擾,保護我糧道的上上之策!”


    “陛下,臣以為此計可行!”


    恍然明悟的法正,欣然大讚。


    “丞相果然慧眼識英,這個馬幼常,果真有奇謀之才…”


    劉備心下暗讚蕭方的識人之能,便笑問道:


    “丞相,你以為幼常之計如何?”


    蕭方笑了。


    馬謖所說的計策,其實與他想到的計策,可謂不謀而合。


    至於他想到的這甬道之計,靈感則來源於曹操。


    準確的說,應該是曾經曆史中的曹操。


    當年曹操為平定關中,消滅西涼諸將,也曾率大軍揮師西進,結果被以馬超韓遂為首的西涼軍團,同樣堵在了潼關。


    曹操的破局之策與老劉相同,亦是改由蒲阪津偷渡黃河,繞過潼關殺入了關中。


    不同的是老劉乃踏冰過河,曹操則是以船偷渡,不過也是殊途同歸嘛…


    後來馬超等關中軍團,同樣是退守渭口,企圖以渭水為屏障,繼續阻擋曹軍南下,同時也派出輕騎襲劫曹軍糧道。


    曹操就用了修築甬道這一招,成功破解了西涼騎兵的劫糧之策,保住了糧道。


    時空不同,敵我雙方不同,但戰場的條件,敵我的優劣則大同小異。


    那麽在這種局麵下,蕭方不難想到,讓曹操發出去的回旋鏢,反過來射中了曹操自己。


    不過以馬謖的智計,能想出這一條計策,確實也令蕭方這個舉薦人大為漲臉。


    “陛下,幼常此計,必可破了曹賊襲我糧道之策,臣以為可行!”


    蕭方的首肯,給了老劉莫大信心,眼中顧慮一掃而空。


    “好,就依幼常之計行事。”


    “傳朕旨意,速調發河東河內丁夫,修築甬道,連通蒲阪關與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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