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驀然省悟,手中馬鞭陡然握緊:


    “周氏也算淮南名門,這虎林百姓更是孫策的子民,周瑜竟然能使出這等歹毒手段,來對付自己的子民?”


    蕭方看得出來,老劉對周瑜這一出毒計,是出離的震驚憤怒了。、


    爭天下嘛,要說不傷及無辜,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老劉寬仁,也從不敢打保票,吹噓自己攻城掠地時,從未曾傷及一民。


    但老劉好歹是有底線的,怎麽也不會犧牲自己子民,刀鋒再怎麽鋒利,也要朝外。


    周瑜竟把刀鋒對向自己的百姓,這所做所為完全超出了老劉的底線,自然令他大為驚怒。


    “天下諸侯,多將百姓視為芻狗,能似主公這般,將百姓當做人的,畢竟是少數。”


    “周瑜失了柴桑,為孫策所冷落,為江東諸將所怨恨,於他而言已是走投無路。”


    “為了重新贏得孫策的信任,他自然會不擇手段。”


    “至於區區幾條百姓的性命,在他眼中,自是無足輕重了。”


    蕭方將周瑜的動機道破。


    劉備沉默。


    片刻後,眼眸中一道殺意掠過,沉聲道:


    “城破之後,願降者我皆可納之,唯有這周瑜,吾必殺之!”


    左右眾將皆是微微吃驚。


    大家都知道,老劉向來是禮賢下士,待人寬和。


    哪怕是敵人,若非罪大惡極者,也鮮有趕盡殺絕。


    似周瑜這等大才,以老劉原先的性子,首先想到的必是招攬入麾下,為其所用。


    但這一次,他卻對周瑜沒有絲毫惜才之意,直接便宣布了周瑜的死刑。


    可見周瑜這一道毒計,確實是激怒了老劉,觸了他的逆鱗。


    “兄長,那咱們還攻不攻這虎林城啊?”


    張飛撓著後腦殼問道。


    劉備看了一眼城頭,殺意收起,卻是歎道:


    “周瑜既以滿城百姓做盾牌,吾若強攻,縱然破城,這滿城百姓也難逃一死。”


    “罷了,先收兵回營,從長計議吧。”


    張飛滿臉的不甘心,卻又不敢逆老劉意思,隻得恨恨的一咬牙。


    鳴金聲響起。


    來勢洶洶的劉軍將士,隻能無功而返,徐徐退回了大營。


    西門城樓之上。


    虎林的男女老幼們,還正戰戰兢兢,惶恐不知所措。


    守城的幾千江東卒,個個也是神經緊繃,手心裏捏了把汗,唯恐劉軍大舉攻城,將他們連同城池夷為平地。


    令他們驚奇的是,劉軍列陣許久後,竟然不戰而退了!


    片刻的沉寂後,城頭便響起陣陣劫後餘生的歡呼聲。


    “都督,劉備竟然退兵了?”


    “咱們就算把百姓趕上城頭助戰,也不過多了幾千烏合之眾而已。”


    “那劉備竟然被震懾住,就不敢攻城了?”


    陳武驚喜若狂的回望向周瑜,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激動。


    周瑜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已攥出汗漬的手心,悄然鬆了開來,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冷笑。


    “劉備此人自詡仁義,待治下百姓素來寬和。”


    “隻是這仁義卻是把雙刃劍,雖能收買人心,然在某些時候卻又是一種枷鎖。”


    “我以虎林百姓登城助戰,劉備若敢強攻,就要連這幾千百姓一並殺盡,如此就算攻下了虎林,也有損他的仁義之名。“


    “所以,子烈你明白了嗎?”


    周瑜點到為止,並未直言說破。


    陳武眼珠轉了幾轉,驀的省悟過來。


    原來這位周都督,是拿捏住了劉備性情,以滿城百姓來做肉盾,令劉備投鼠忌器,不敢放開手腳攻城啊。


    百姓們名為軍民一體,登城助戰,實則在無形之中,做了周瑜的擋箭牌!


    “難怪都督敢向主公宣稱,以三千兵馬就守住這虎林城。”


    “原來都督早就胸有成竹,想好了這等禦敵妙計!”


    陳武嘖嘖大讚,爾後卻話鋒一轉:


    “隻是這一城百姓,畢竟江東子民,都督以之做擋箭牌,若是傳揚出去,豈非有損主公和都督的……”


    陳武幹咳幾聲,沒有說下去。


    周瑜自然聽得出他想說什麽,卻神色冷絕,毫無半分內咎之色。


    “虎林若失,則江東必危,伯符辛苦打下的基業,便將灰飛湮來!”


    “與伯符的基業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所謂名聲,又算得了什麽?”


    陳武身形微微一震。


    周瑜目光射向退走的劉軍,傲然道:


    “所謂成王敗寇,隻要我們守住了虎林,隻要將來伯符成就了霸業,今日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會有人再記得!”


    “為了伯符的霸業,我周瑜連性命都可以賭上,又何計區區虛名!”


    陳武恍然大悟,臉上遂燃起決然:


    “都督說得對,跟主公的霸業相比,咱們的虛名算得了什麽,這滿城百姓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麽。”


    “都督有如此妙計,這虎林城定然能守住!”


    周瑜目光射向了那麵“劉”字旗,臉上浮現出久違的自信冷笑。


    “蕭方,任你智計超凡入聖,我這一計你又如之奈何?”


    “我輸給了伱那麽多次,這一次,終於能讓我贏一回了吧…”


    …


    入夜時分,劉營中軍帳。


    爭論聲是此起彼伏。


    眾將們各自獻計,爭論著該如何攻破虎林城。


    隻是爭了大半天,無論是哪種方法,都無法避開一個關鍵性難題:


    如何不傷及那幾千被綁作人質的百姓!


    於是議論半晌後,帳中漸漸沉寂了下來,諸將們都沒了底氣。


    “想在不傷及百姓的前提前攻破虎林,倒也沒那麽難。”


    一直閑品湯茶的蕭方,慢慢一句話,忽然打破了沉寂。


    原本沉寂的情緒,霎時間又沸騰起來。


    “軍師可有兩全其美的妙計?”


    劉備眼眸放亮,欣喜的望向蕭方。


    眾人的目光,亦齊聚向了他。


    “周瑜將三千士卒,以及滿城的百姓,皆是部署在了四麵城牆上,那麽虎林城內必定空無一人。”


    “咱們何不挖他一條地道,直通城內,出其不意從內部奪門,放我大軍入城呢?”


    “如此一來,主公便不必強攻便能拿下虎林,自然就無需顧慮傷及百姓。”


    蕭方把玩著茶碗,將計策諉諉道出。


    一雙雙原本放亮的眼神,漸漸卻暗淡了下去。


    眾人是被吊足了胃口,期待感拉滿,以為他們這神機妙算的蕭軍師,多半又會想出一道天馬行空的絕妙之計。


    卻不料,竟然隻是一條地道計。


    “俺說軍師啊,俺還以為是啥高明的計策呢,原來就是條地道計。”


    “這麽稀鬆平常的一條計策,也跟你這謀聖再世的身份不符啊~~”


    張飛心直口快,口無遮攔的便抱怨起來。


    “翼德!”


    劉備瞪了張飛一眼,打住了他的口無遮攔。


    爾後轉向蕭方,幹咳一聲道:


    “周瑜將滿城軍民,盡數趕往四門城牆,城內已空無一人,這也是不錯。”


    “隻是軍師素來也說,這周瑜智謀非凡,乃當世絕頂謀士。”


    “那以周瑜的智謀和統軍之才,備隻擔心,他會不會提防著我們偷挖地道入城呢?”


    眾將微微點頭,顯然老劉所說,也是他們心中所顧慮。


    “周瑜若想防範我軍偷挖地道,必會沿城四周埋設水缸,用以監聽城牆之下,是否有挖掘地道的聲響。”


    “以周瑜的智計,應該能想到這一層。”


    說到這裏,諸葛亮話鋒一轉,卻道:


    “姐夫對周瑜了如指掌,豈能不知,以周瑜的智計,必會防範我們偷掘地道入城。”


    “既然如此,姐夫卻還要提出這地道之計。”


    “亮大膽猜測一下,莫非姐夫這地道之計,與尋常地道之計不同,另有玄機?”


    蕭方笑了。


    小舅子到底是臥龍,眾人多隻能看到第二層,他卻至少看到了第四層。


    “阿亮說對了,我這一條地道之計,確實與主公所知的地道之計,略有些不太一樣。”


    蕭方微微點頭,認可了諸葛亮的猜測。


    劉備與眾將精神一振,眼眸中再次湧起了濃濃的期待感。


    “軍師啊,這地道能有啥不一樣,不都是往地下挖麽?”


    “難不成你這地道,還能飛到天上去挖不成?”


    張飛眼珠瞪得如銅瞪一般,滿腹不解的嚷嚷道。


    蕭方笑了一笑,卻道:


    “我這條地道,當然不可能到天上去挖了。”


    “不過,我這挖地道的方法,卻不太一樣,能叫那周瑜無從察覺。”


    張飛愣了住。


    老劉也好,其餘諸將也罷,皆是神色茫然起來。


    縱然是諸葛亮,亦是眯起了眼睛,眼神流露出狐疑不解。


    挖地道,就要在地下進行土工作業,從人家城牆底下,鑿挖出一條通道來。


    那你這鐵鎬鐵鏟一掄,怎麽可能搞不出動靜,隻要有動靜,又豈能讓周瑜沒有覺察?


    “軍師啊,俺又被你繞糊塗了。”


    “咱挖地道,總不能用手去挖吧,隻有這樣才能沒動靜。”


    “可這用手挖,咱得挖到猴年馬月去啊?”


    張飛忍不住又嚷嚷質疑起來。


    蕭方放下茶碗,羽扇這麽一搖,笑道:


    “這地道當然不能徒手去挖,但咱們挖地道的時候,卻可以…”


    當下蕭方便不緊不慢,將計策一一道來。


    大帳之內,立時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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