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終於降了。


    如蕭方所料,這位北地名將,本就不是呂布死忠。


    當關羽動之以情,他曉之以理,雙管齊下搭好了台階,張遼自然沒有理由不歸順老劉。


    “好好好,文遠,咱們兄弟能並肩而戰,真乃人生之快事啊。”


    “來人啊,拿酒來,今晚吾要破一次例,與文遠喝個不醉不休!”


    關羽是欣喜萬分,拍著張遼肩膀豪然大笑。


    這份豪氣,令張遼身受感染,不禁也放聲大笑起來。


    時年秋,陽泉攻陷,張遼歸降。


    關羽大軍休整兩日,沿淮水東進,直奔壽春。


    兩天後,劉備攻陷成德,斬殺侯成,率主力大軍沿淝水北上,進逼壽春。


    兩路大軍,分從東南兩麵,對壽春形成合圍之勢。


    壽春城內,此時已是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什麽呂布全軍覆沒,為劉備生擒,被五馬分屍,被挫骨揚灰…


    各種流言亂飛,令滿城軍民,皆是陷入了恐慌之中。


    直到呂布帶著不足一萬殘兵,灰頭土臉逃回壽春城時,城中人心方才稍安。


    州府內。


    氣氛凝重,死氣沉沉。


    呂布正一杯接一杯的灌著壓驚酒。


    階下高順,魏續等部將,則是彼此對視,神情皆是惶然不安。


    “大耳賊,鄉野村夫,你主臣二人竟將本將逼到如此狼狽境地,本侯早晚要殺了你們,以泄吾心頭之恨~~”


    呂布酒壇狠狠砸在了地上,咬牙切齒的恨恨大罵。


    眾將皆是一顫,紛紛低下頭來,大氣不敢出一口。


    “陳公台!”


    呂布將矛頭對準了陳宮,怒斥道:


    “你自詡鬼謀神算,一條所謂妙計,卻令本侯遭此大敗!”


    “陽泉沒救成,還害本侯折了半數兵馬,連赤兔也被迫拋棄。”


    “伱如何對得起本侯對你的信任,何敢自詡神機妙算?”


    慘敗到如此地步,這個責任呂布自然不能來擔,便隻有把黑鍋全都扣在陳宮頭上。


    陳宮袖中拳頭暗握,眉頭凝起了一字寬,心中一陣委屈湧起。


    他可從未自詡過鬼謀神算。


    當初向呂布獻計時,可是明明白白說過,此計存有風險,有可能為蕭方識破。


    可你呂布不聽啊,當場拍板做了決斷。


    現下倒好,計策果然被蕭方識破,反過來卻怪我獻計失算,讓我來背鍋?


    陳宮心中能不委屈才怪。


    隻是現下呂布正在氣頭上,他縱然心有怨氣,也不敢表露,隻能硬著頭皮背了這口黑鍋。


    腳步聲響起,親衛高舉帛書闖入。


    “啟稟溫侯,劉備攻陷成德,斬殺侯成將軍,正率軍沿淝水北上,向我壽春逼近!”


    “啟稟溫侯,陽泉城失陷,張遼雷薄降劉,關羽正統軍沿淮水東進,向壽春殺奔而來!”


    接連兩道噩耗響起在大殿之中。


    呂布勃然變色。


    成德失陷,陽泉失守,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也沒什麽好受打擊。


    關鍵時刻,張遼竟然沒能死節,竟降了劉備?


    “張遼,你個不忠不義之徒!”


    “枉你跟了本侯多年,本侯將你當做心腹,你竟然敢背叛本侯!”


    “本侯定要殺了你,我要將你碎屍萬段啊~~”


    呂布是怒不可遏,一把將案幾掀翻在地,咆哮怒罵起來。


    眾將對張遼的降劉,無不是震撼錯愕,彼此對視,皆是搖頭歎息。


    呂布足足罵了半晌,罵到氣虛力盡之時,才有氣無力的一屁股跌坐下來。


    “現下陽泉成德皆已失守,大耳賊兩路兵馬旦昔間就要兵臨壽春,我城中兵馬隻一萬餘人。”


    “接下來的仗該怎麽打,爾等有何良策,就都說出來吧。”


    呂布無力的甩了甩手,向著眾人詢問道。


    沒辦法,怒氣發泄完了,他還得麵對殘酷的現實。


    如何渡過眼前的難關,才是重中之重。


    無人吱聲,大殿中一片死寂。


    有陳宮獻計失算,為呂布大罵的前車之鑒,誰還敢再輕易為呂布獻計。


    何況到了今日這般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們誰又有能力,幫呂布逆風翻盤呢?


    “咳咳,公…公台啊,你可有扭轉局麵的良策?”


    呂布無奈之下,不得不拉下臉來,再次向陳宮問計。


    陳宮遲疑了一下,拱手道:


    “宮倒確實有一策,隻恐不合溫侯心意,還是不說也罷。”


    呂布自然聽得出,陳宮是對適才自己斥責,心中存有怨言,便不敢再輕易開口。


    呂布隻得咽了口唾沫,勉強擠出幾分笑意:


    “公台啊,適才本侯隻是一時情急,對你發了點火,那都是些氣話而已,你莫要往心裏去。”


    “咱們現下共乘一條船,這船若是翻了,咱們全都得死在那大耳賊刀下。”


    “公台呀,這條船該往哪裏走,你得拿個主意呀。”


    呂布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已是近乎在懇求陳宮,算是給足了他麵子。


    話說到這份上,若還再端著的話,那就是不識趣了。


    陳宮遂幹咳幾聲,拱手道:


    “我軍現有兵力不過一萬餘人,壽春城雖堅,但城中糧草卻隻能支撐數月。”


    “這種局麵下,倘若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堅守壽春,早晚必會城破人亡。”


    “唯今之計,隻有借助外力,幫我們渡過難關了。”


    陳宮說著走向地圖,抬手向北一指:


    “現下那袁大公子袁譚,已率軍連破琅邪東海二郡國,五萬大軍殺入徐州腹地,直逼下邳。”


    “宮以為,溫侯何不向袁本初求救,令其命袁譚分兵南下盱眙,經由廣陵郡威脅江東。”


    “劉備主力皆在壽春,江東兵力空虛,一旦有危,必定撤兵南救。”


    “如此,則我壽春之危自解!”


    向袁紹伏首稱臣,求得援兵,這就是陳宮的翻盤之策。


    呂布滿是期許的眼神,立時重新暗淡下來,顯然對陳宮這一計不太滿意。


    “當初溫侯誅殺董亂後,帶著咱們投奔了袁紹,溫侯幫著袁紹破了黑山軍,立有大功。”


    “袁紹卻對溫侯心存忌憚,意圖謀害溫侯,溫侯一怒之下才背棄袁紹,南下了兗州。”


    “公台你現下卻讓溫侯去向袁紹伏首稱臣,溫侯的顏麵何在?”


    高順板著一張臉,不悅的表示反對。


    他這番話,顯然也說在了呂布心坎上,不禁微微點頭。


    陳宮眉頭暗皺,咽了口唾沫,心想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倒還顧慮起麵子來了?


    你要真顧慮麵子,當初何至於認袁術為父?


    這等屈辱你都能忍,向袁紹伏首稱臣,你就忍不了啦?


    這不自相矛盾麽。


    陳宮顯然沒摸透呂布心理。


    當初向認袁術為父,是因為失了徐州,如喪家之犬般走投無路,不得不認。


    現下他好歹還據有淮春,乃是淮南之主,一方諸侯,地位和地盤都在,豈能向袁紹伏首稱臣?


    “既是高將軍反對向袁紹稱臣,不知高將軍有何高見?”


    陳宮臉色不悅的反問道。


    高順沉默片刻,向呂布一拱手:


    “溫侯,末將以為,與其向袁紹求援,不如去向那曹操求救!”


    此言一出,呂布臉色驟變,差點就直接跳起來。


    “你說什麽?你竟然讓本侯向那曹賊伏首稱臣?”


    “高順,你這是什麽餿主意,本侯連袁紹都不屑低頭,你讓本侯去向曹操低頭?”


    呂布麵目猙獰惱火,衝著高順便怒斥道。


    “溫侯息怒,末將不是那個意思?”


    高順忙是解釋道:


    “末將所說的求救,乃是溫侯向朝廷上表,請朝廷派兵來救我壽春。”


    “溫侯乃大漢之臣,向天子伏首稱臣,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而天子為曹操挾握,我們表麵上向天子求救,實則是向和曹操求援。”


    “曹賊忌憚於唇亡齒寒,必不會坐看劉備攻陷壽春,全據淮南,定然會發兵來救。


    “如此一來,溫侯既能求得援兵,又保住了顏麵,豈非兩全其美?”


    聽得高順這番解釋,呂布臉上怒色漸漸褪去,眼眸之中精光掠起。


    略一沉吟後,呂布不禁微微點頭,似乎已為高順的獻計說動。


    “高伯平此策,確實可保得溫侯顏麵,所謂的唇亡齒寒,也確實有理。”


    “隻是溫侯有沒有想過,曹操現下是兵力捉襟見肋,主力被袁紹壓製在官渡一線,徐州曹仁所部也被袁譚逼迫的節節後撤。”


    “曹操自己都自身難保,無多餘兵力可用,就算他想救我們,隻怕也是有心無力呀。”


    陳宮卻給呂布當頭潑了一瓢冷水,呂布眼中剛剛燃起的精光,再次又黯淡了下去。


    “向袁紹伏首稱臣,有損本侯顏麵,向天子求援,曹賊又自身難保,有心無力。”


    “那本侯該怎麽辦,難道本侯誰都靠不住了麽~~”


    呂布眉頭深鎖,起身踱步,再次變的焦躁起來。


    “溫侯,要以大局為重啊,若守不住壽春,一切皆為浮雲呀…”


    陳宮不敢明著勸呂布向袁紹低頭,隻能委婉的暗示道。


    呂布驀然止步,眼神仿佛幡然省悟一般。


    “你說的沒錯,守住壽春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將來!”


    呂布暗暗一咬牙後,厲聲道:


    “傳本侯之命,即刻分派使者,向曹阿瞞和袁老賊求救!”


    “隻要能救得本侯,救得我壽春,他們誰肯出兵相救,本侯就向誰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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