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招牌,陳墨不太明白黃亦玫怎麽選了這裏。


    這一片是什刹海有名的酒吧一條街,要說來這喝酒唱歌那肯定沒毛病,但要說帶孩子來這裏吃飯,環境是不是有些嘈雜了?


    不過陳墨也沒有多想,人家請吃飯,自然隨人家安排來,孩子有當媽的在,用不著他瞎操心。


    確認地址沒錯後,陳墨隨即上樓。


    這個餐吧招牌在一樓,門店卻是在二樓。


    進到店裏,陳墨掃視一圈,店裏不大,就七八張桌,還有個駐唱舞台。


    說是個餐吧,但除了沒有酒水吧台,整體的氛圍營造更像個清吧,偏暗的暖色係燈光和輕快的音樂,讓人自然的放鬆。


    在比用餐區域稍亮的駐場舞台上,陳墨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小身影,正是方太初小朋友。


    此時,她正在舞台上彈奏著鋼琴。


    雖然彈的並不是多難的曲子,但能在這種場合不怯場的表演,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陳墨細看發現,方太初何止不怯場,整個人的狀態還很鬆弛。


    隨著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輕快地彈奏,她的身體也輕輕搖晃著,看起來遊刃有餘。


    接著,在服務員的指引下,陳墨也看到了正朝他招手的黃亦玫。


    陳墨道謝一聲,朝黃亦玫那桌走去。


    “久等了。”陳墨坐下說道。


    “沒事,正好讓小初練練琴。”黃亦玫笑著遞過菜單,“看看吃點什麽?”


    陳墨擺手道:“你看著點就行,我沒什麽忌口。”


    “行,那嚐嚐我這兒的幾個招牌。”黃亦玫隨即招來服務員,簡單吩咐了幾句。


    “這是你的店?”陳墨聽出了字眼。


    黃亦玫點頭說道:“嗯,這店是我接手盤下來的。”


    陳墨失笑,看向台上彈琴的方太初,“難怪說你女兒是在練琴,原來是自己家的地盤。”


    這就可以理解方太初為什麽在台上的狀態這麽好了,合著是在這兒練習慣了。


    “不過你這副業跨度可夠大的。美術館和餐吧,可以說是毫無關聯的兩個產業了吧。”


    黃亦玫介紹道:“這裏原來是主打搖滾演出的酒吧,但近些年不怎麽流行聽搖滾了,再加上這一片酒吧又多,同行競爭卷得厲害,老板經營不下去。”


    “然後就被我給接過來,改成了現在這種偏向清吧的經營模式。”


    陳墨聞言不解道:“你都知道這附近酒吧不好做,怎麽不幹脆經營點別?或者換個地方開店。”


    附近聚集形成的酒吧一條街,打造出了一張最好的文化名片。雖然因此競爭激烈,但吸引來的客流量卻也共同受益。


    現在做成偏向飲食的音樂餐吧,雖然差異化有了,可酒水的銷售卻也差了一些,而酒吧主要的盈利就在於酒水的銷售。


    陳墨看了眼菜品的定價,觀察了一下店裏的翻台率,再對比這塊地界的租金,心裏預估了一下,感覺盈利情況好像也並不怎麽樂觀。


    黃亦玫直接坦然道:“說實話,我開這個店基本不怎麽賺錢,甚至時不時還要往裏搭點。”


    這讓陳墨有點想不懂了,“那你開這家店是圖什麽?情懷?還是單純的愛好?”


    陳墨還以為是黃亦玫對酒吧文化有某種情結喜好。


    這陳墨倒也理解,他身邊就有不少這樣的二代朋友,有時腦子一抽,就會想去開家手工咖啡店、小酒館之類的,也不為賺錢,就圖個高興。


    就連陳墨自己曾經也想過,有機會要自己開一家樂器行,收集各種樂器,然後他就能邊守著店邊玩音。


    不過後來他又一想,想要什麽樂器他都可以直接買回來,幹嘛非得開家店在那坐著呢?所以他就沒瞎折騰敗家。


    一般像這種為某種情懷買單的,都有個前提條件:有錢有閑。


    對於陳墨的猜測,黃亦玫搖了搖頭,給出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我就是留個念想。”


    “念想?留念誰?”陳墨下意識問道。


    “一個朋友,已經去世了。”黃亦玫輕聲道,“你在美術館彈的那架鋼琴就是他的。”


    陳墨聞言有些意外,隨即想到了什麽,試探著問道:“你畫室裏麵那幅畫也與他有關?”


    黃亦玫眉頭輕挑,“你果然有進去看了那幅畫。”


    陳墨解釋道:“我在放在鋼琴側麵的那個耳機裏聽見風聲,然後試了一下旁邊的門發現沒鎖,還以為是隱藏彩蛋就進去看了一下。”


    黃亦玫笑著示意沒事,“那確實是我設置的小謎題。耳機裏的風聲是他最後留下來的旋律,是山頂的風。”


    聽到黃亦玫的述說,再聯想到她那幅畫的內容,畫的正是山頂晚霞最後的絢燦餘暉,陳墨隱隱明白了什麽,難怪那幅畫看起來有種莫名的傷感。


    “你盤下這店,是因為他曾在這裏演出?”


    “嗯,我們就是在這裏互相認識的。”


    黃亦玫眼神透著追憶,那時兩人第一次見麵,還鬧了個“偉哥”烏龍,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偉哥還是治心髒病的藥。


    回想起來,有些故事的結局,好像在一開始就給出了暗示,隻是我們都沒發現。


    黃亦玫收回思緒,看了一下台上的女兒,“小初的鋼琴也是跟他學的,那是小初才五歲,他就帶著小初上台表演。”


    “五歲?那不是已經過去很久了?”陳墨訝然,他還以為是這兩年的事。


    “是啊,那時小初還在上幼兒園,現在小初都上初中了。”黃亦玫有些悵然,時間不知不覺就已經過去很久了,記憶好像也有些模糊了。


    陳墨也不知怎麽勸解,人家這麽多年還留住這個地方,不就是想留住這段過往的記憶嗎。


    勸人往前看?不知別人情感的份量,說些輕飄飄的話又能有何作用。


    無需安慰言語,黃亦玫自己很快就調整好情緒,“對了,還沒問你呢,你下午彈的是什麽曲子,我以前好像沒聽過?”


    “哦,那是你那幅畫帶給我的靈感。”陳墨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我是搞音樂的,所以有時會有感而發的創作。”


    聽到陳墨的話,黃亦玫一時間有些恍惚,感覺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某個身影有些重合。


    同樣因為解讀出她留下的謎題而進了畫室,又同樣因為讀懂了她的畫創作出旋律,一切的發生好像都有些似曾相識。


    兩人閑聊之際,方太初已經彈完鋼琴下來了,她先禮貌地跟陳墨打了個招呼,然後坐到黃亦玫旁邊,卻發現她媽好像有些走神。


    “媽媽,你想什麽呢?”


    聽到方太初的聲音,黃亦玫回過神來,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曲子彈完了?”


    “彈完了,哥哥誇我彈得很好呢。”方太初開心道。


    “應該叫叔叔才對。”黃亦玫糾正了一下。


    下午兩人不認識,那孩子怎麽叫自然沒講究,禮貌就行;現在兩人熟悉了,以後也得打交道,孩子自然得注意一下稱呼,差著輩分呢。


    不然你叫我媽,叫他哥,我們怎麽論?


    陳墨笑著出聲道:“沒事,喜歡叫什麽就叫什麽,各論各的,畢竟我也還很年輕呢。”


    “嗯。”方太初笑嘻嘻地點頭。


    黃亦玫無奈,故作傷心,“那合著就我一個人老了?”


    陳墨與方太初對視一樣,默不作聲地笑著。


    “小沒良心的,誇你一次沒彈錯調,你就胳膊肘朝外拐了。”黃亦玫沒好氣地點了點女兒的額頭。


    方太初皺了皺鼻子,強調道:“我之前也沒彈錯調,我都說幾次了,那是變調的版本,是變調,不是彈錯調。”


    “好好好,變調。”黃亦玫好笑道,“但你還是先把原曲彈熟練了,再去彈你的變調吧。”


    “哎呀,音樂就是要隨心所欲地演湊,照本宣科有什麽意思。”方太初人小理大,稚嫩的聲音錚錚有詞,“也許將來有一天,大家都得跟著我的變調學呢。”


    聽著這番“豪言壯語”,黃亦玫好笑地搖了搖頭,並沒有直接否定什麽,也沒有打擊孩子的信心,說些要腳踏實地之類的勸誡。


    雖然自家人知自家事,就她女兒的藝術天賦,根本就指望不上說以後靠音樂吃飯,但讓她當個業餘愛好,開開心心地彈琴不也挺好。


    “彈完鋼琴洗沒洗手?”黃亦玫想起問道。


    方太初吐了吐舌頭,“忘了,我現在就去。”


    “你們的相處模式真融洽。”陳墨不由感歎道。


    看得出來,孩子能有這麽開朗陽光的性格,絕對離不開這和諧的家庭交流。


    黃亦玫笑著說道:“互相尊重是友好相處的前提,父母與孩子也一樣。”


    “其實我們父母對孩子的教導中,往往會不自覺地帶著‘我是為你好,你得聽我的’的語氣說話,而且常常是沒有明說,可話語中已經蘊含了這個意思。”


    “雖然道理都知道,但要真的耐下心來,聽取孩子那些稚嫩的想法可不容易。”


    陳墨點了點頭,“看來以後在教育孩子這方麵,得跟你取取經。”


    黃亦玫聞言,打趣道:“話說你出來吃這頓飯,跟你女朋友匯報得怎麽樣了?”


    回想起自己說請吃飯時的情形,黃亦玫都覺得好笑。


    今天下午黃亦玫發出吃飯邀請時,陳墨居然回說,要先跟他女朋友報備一下。


    這讓黃亦玫都愣住了,一時不知道怎麽說。


    倒不是說跟女朋友說有問題,而是男人大多在外麵,特別是在漂亮的異性麵前,都會維持個麵子,拒絕也不會說得回家裏問老婆同不同意。


    這不禁讓黃亦玫懷疑,到底是自己“威脅”太大,怕瓜田李下所以著急撇清;還是自己太沒魅力了,所以才毫不在意她的看法?


    “我現在坐在這兒不就說明情況了嗎?要不然我都不能來。”陳墨還是半點沒在意“麵子”問題。


    黃亦玫忍不住問道:“我好奇問一下,你跟其她人吃飯,也要先報備嗎?”


    陳墨搖頭,“那倒不用,你特殊。”


    黃亦玫聞言放下心,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好,看來我也還很漂亮呢。”


    陳墨也沒否認,“顯然,確實如此。”


    黃亦玫打趣道:“喲,這麽誇我,不怕你女朋友知道了生氣?”


    陳墨不由奇怪道:“在外貌上,誇你不就是在誇她?”


    “也是。”黃亦玫沒反駁,欣然接受這種說法。


    方太初洗完手回來,菜也陸續上齊。


    一頓飯吃完,雙方在門口告別。


    “用不用送你們?”


    “我自己有開車過來。”


    “行,那走了。”


    “嗯。”


    兩人都沒故作客氣,陳墨隨意揮了揮手,就轉身離開。


    看著陳墨離開的背影,方太初扯了扯黃亦玫的衣袖,“媽,你們兩人怎麽突然感覺有點不一樣?是不是.”


    黃亦玫抬手敲了一個板栗,“你這小腦袋瓜,整天到底裝了些什麽?”


    “哎呦,我這不是為你的幸福操心嘛。”方太初捂了捂腦袋。


    黃亦玫瞥了一眼,“別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方太初眨了眨眼,“不是嗎?可我怎麽感覺你們好像吃了頓飯,就突然很熟悉似的。”


    黃亦玫耐心給女兒解釋道:“我們隻是互相在對方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黃亦玫離婚就沒選擇瞞著年僅三歲的女兒,再到後來的傅家明,每次都會跟女兒說清楚原由。


    雖然當時年幼的方太初可能理解不了,但黃亦玫從來沒因此哄騙孩子。


    得益於此,方太初對父母各自發展新感情,並沒什麽抵觸情緒,甚至可以說是充分尊重支持。


    所以陳墨會說以後教育孩子要向黃亦玫取經,這句話陳墨是說認真的。


    一個離異家庭的孩子能培養得這麽樂觀開朗,那說明父母在和孩子的交流方式上,一定有值得學習的地方。


    聽到媽媽的話,方太初立馬猜道:“是像傅家明叔叔嗎?那不是挺好的”


    黃亦玫搖了搖頭,認真說道:“正因為是我們各自心中珍視的人,所以我們都很清楚,那是不可替代。”


    “如果一份情感可以隨意找其他人替代,那說明這份感情很廉價。”


    方太初有些似懂非懂,“這是不是就是舅舅說的,出場的時機很重要,早點晚點都會錯過。”


    “就像當年舅媽的啞鈴,不早不晚,剛好砸到了舅舅的腳上。”


    “也許吧。”黃亦玫笑著揉了揉女兒的頭。


    “那是不是你們早點遇到就會不一樣了?”方太初問道。


    黃亦玫想一下,道:“小初,很多事情站在旁人的角度,可以倒推重來作假設,或許真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但我們自己卻不能這樣去想。”


    方太初不明白,“為什麽,想想都不行嗎?”


    黃亦玫輕搖頭,“因為有些念頭一旦想過,感情就變了味道。”


    方太初皺了皺眉頭,“不太懂。”


    黃亦玫笑了笑,“長大後你就懂了。”


    “哦。”方太初點了點頭,又好奇地問道,“那為什麽你和陳墨叔叔才認識一天,就能這麽默契?我明明都沒聽到你們聊這個話題。”


    雖然方太初剛才還說要各論各的,繼續叫著哥哥,但其實她已經把黃亦玫的話聽進去,下意識改了稱呼。


    黃亦玫想了想,道:


    “大概.這就是一見如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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