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師徒,究竟有幾分情在?疏樓龍宿在賭,賭擎海潮的傲氣,賭擎海潮的情義,他需要一個承諾,在必要的時刻,擎海潮能不問因由出手的承諾。


    玉環隻是一塊敲門磚,敲開了門,儒門龍首輕輕巧巧丟下一塊籌碼。[]


    “死不安寧,此等事,雖有解決,但終歸無法讓人放心,吾非其長輩,無討回屍身足夠的立場,閣下為其師長,當有所為。”


    異域之外的天下,是否也可以是儒門光耀之處?沒試過,誰知道呢?


    “咯嗒!”


    擎海潮足下之地龜裂一片,無關時日,做師傅的,總會偏心他的第一個與最後一個弟子,誰言半路師徒無情分,隻恨生死不由人,這一身所學,傳了,哪裏有不管的道理!


    “吾知曉了!”擎海潮收起玉環,臉上怒色漸漸散去,“直說你之來意吧!”


    盛怒之下,卻還曉得冷靜分析,不差!


    暗讚一聲不差,疏樓龍宿亦不矯情,“必要時,還望閣下救一人。”


    “何人?”擎海潮雙眼直視疏樓龍宿,“擎海潮隻救不該死的人!”


    擎海潮的回答,讓擊珊瑚鬆了口氣,留蝶夢土來了個江湖人,江湖人自帶江湖事,擊珊瑚對兩人間的話多有不明,但熟知擎海潮的她知道,這個江湖人丟下的籌碼,已經讓擎海潮無法拒絕了。


    他,總是能堅持自己的原則的..擊珊瑚還是有些擔心擎海潮什麽都答應了..


    “楚留香,亦是他之故友。”疏樓龍宿略帶一點歎息,“閣下若真需出手,亦請手下留情。”


    “哈!”擎海潮感覺這眼前人很有意思,請自己出手,又要自己留情?“留誰的情?”


    “前輩想必是知曉他年幼時的事的。”疏樓龍宿緩緩說著經過他自己潤色的慈光之塔雙子怨,擎海潮沒說話,柳青衣小時候的事,他還真不知道。


    “士為知己者死,飄零一世的人,對第一個將自己看得分明的人,總會帶有莫名的好感,一邊是疏遠的血親,一邊是助他修劍的朋友,這其中之為難,本該是他的,但他身亡,這為難之處,自然落到同樣知曉這件事的人身上。”疏樓龍宿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觀察擎海潮的表情。


    從淡然到皺眉,從皺眉到揚眉,疏樓龍宿看得清清楚楚。


    “他幼年被人抱走,他之親舅,不是慈光之塔主事人嗎?一境大權在握,難道還找不到一個小孩?”擎海潮對著疏樓龍宿問道,“師尹,如此亦可為人師?吾倒是見識了!”


    “師尹對他有恩。”


    “養育之恩嗎?”


    “尋之不得,亦是無奈。”


    “是你的結論?”


    “是他之言語。”


    幾聲問答,一股勁風掃過留蝶夢土,草木顫栗之間,紅蝶飛散。


    “他才做夠幾天人?以為自己看清人心世情了嗎?糊塗!”擎海潮冷哼著,他忽然想起,初見時,那豎子似乎叫過自己大舅..


    辨別活著的人與死去的人之是非,人們總會同情死去的,因為失去了,不再來,任何一點回憶,都是勾在活著的人身上的罪狀。


    擊珊瑚眉頭蹙起卻未說話,外人在,她給足擎海潮麵子,有什麽話要勸,待會自有機會。


    聰明的人要引導一個人的思維時,就不會胡亂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見,疏樓龍宿將‘死去之人’的優勢看得清楚,所以他不用發表自己的意見,他隻需要適當地點起眼前這個人的怒火就行。


    “你說知曉這件事的人就要擔起這個麻煩,那你呢?不會自顧不暇嗎?”擎海潮又問道。


    “吾是苦境人,吾乃儒門龍首,吾喚疏樓龍宿。”疏樓龍宿的語氣溫和,但內裏頭,卻滿是傲然。


    我是地主,我是儒門天下的主事者,我叫疏樓龍宿,就憑這個,誰敢來惹?


    擎海潮聽出這話中傲氣,他並不訝異,儒門龍首,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他憑什麽當那群龍之首?


    “吾會證實!”擎海潮揮袖送客,“此回勞煩了!”


    “那吾亦不再叨嘮。”疏樓龍宿微微點頭,“再回。”


    ……………………………………………


    琉璃仙境,同胞兄弟初次坐談,卻意外地不合拍,柳青衣性格激烈,自幼生存的環境,令他始終難改心底那麽一點點類似街頭混混的蠻橫,兄弟做派十足。


    劍之初是劍道宗師,心性平和不爭,他不喜歡無意義的爭鬥與殺戮,也不理解為何一個人可以這般不講道理,他越來越發現,他之胞弟,或許真不是他想象中的俠者,黑白郎君殺心重,楚留香私心重,那柳青衣又該是何種人?


    他與慕容情走的時候,柳青衣沒去送,他正躲在蓮花池邊等素還真,等他的各種試探。


    殺人凶手與血舍利之間,柳青衣選擇了殺人凶手,這一點,他需要給素還真一個合理的解釋。


    “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溫和的聲音好像一塊板子,將柳青衣要伸去摘蓮花的手生生給拍了回來,柳青衣回頭,卻見素還真正苦笑地望著自己。


    “你能別這麽看人嗎?”


    “素某的眼神,有何不妥嗎?”素還真反問道,“並無惡意的眼神啊。”


    “你這種可憐巴巴,再加一絲小傷心小難過,再添一點小為難,配合你本就溫和的眼。”柳青衣說著,歎了口氣,“誒..”


    “怎麽樣了?”


    “這種眼神,實在很難令人拒絕你!”柳青衣的眼盯著池裏的蓮花,他打這蓮花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幽穀挖個池塘,把蓮花移回去綠化環境..


    “那你會拒絕嗎?”素還真一邊說著,一邊掃動拂塵,勁折來荷花一朵,飄至柳青衣手中,“先生惦記的東西,素某怎敢留?”


    柳青衣想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家夥是拐著彎在罵自己..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素還真你混蛋!


    “一朵不夠的。”拿著蓮花嗅著,柳青衣大大方方地說出了自己的夢想,“我要在我家那邊挖一個池塘,池塘裏麵種蓮花,還要養魚養鴨!”


    素還真險險一腳滑落水,養花養魚養鴨?這是江湖人做的事情?種蓮花?素賢人也反應過來了,這偷兒是惦記上這滿池的蓮花了。


    “一定要這麽凶殘?”素還真還在笑,但他的臉有些發黑的跡象..


    柳青衣回過頭,看到素還真的苦瓜臉,“拜托一下,不要這麽小氣嘛!不給花移植就送點種子啦!”


    “一物換一物!”素還真又恢複正常,他還真有那麽一點點擔心這偷兒真會哪天晚上入這琉璃仙境,偷這滿池蓮花。


    “說吧!想知道什麽消息,或者想做什麽事不方便去做?”柳青衣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手中蓮花和素還真腦袋上的蓮花冠比對著,好久,他很誠懇地對素還真說,“這朵比較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這詞不是這麽用的!!!素還真好不容易忍住話,“素某感覺還是戴著原來的好。”


    “念舊是好事。”柳青衣微微刺了素還真一句,你裝!你再裝?風采鈴的事你還不問?還不問待會我就不說了!


    “誒..”素還真歎息,“先生是知吾欲問的第一件事了。”


    “把這種私事擺在正事之前,素神人,你的思想覺悟不高啊!”柳青衣收起蓮花,嘴裏雖然質疑,但心下卻是滿意,連自己老婆孩子都管的話,那這朋友也做到頭了。


    “先生認為,何謂神人?神與人二字,又是哪一個字難寫?”素還真莫名一句話,柳青衣思索一陣..


    “我感覺你是想說人難寫,但又找不到好詞說給你聽。”


    “紙上的人好寫,心底的人難寫,至於神,素還真未想過。”清香白蓮為人,竟然還難寫一個人字?


    “那世上有人能寫好一個人字嗎?在自己的心裏,誰能?”


    “人之一字,須用一世!”素還真說著,輕聲問道,“她,還好嗎?”


    “好!非常的好,總之現在在那邊,沒人動得了她,她就在殺戮碎島,等你素還真的八人大轎!”柳青衣很認真地說道,“一個女人,除非愛慘了你,否則怎麽會替你生下小孩?特別是她那種女人,素還真,你記得,你已虧心一次,不可以有第二次,知心不代表可以隨意傷人心。”


    “吾知曉..吾知曉的。”


    柳青衣見素還真的表情,真不忍他擔心,“你放心啦!柳青衣的朋友,也姓槐,殺戮碎島上麵子大,她一定平安的,話說回頭,她若真狠下心,誰又能真把她怎麽樣?素賢人還不了解自己的發妻嗎?”


    發妻,算是給素還真一個台階,但素還真聽著這話,卻忽然臉色劇變..


    “你怎麽樣了?”柳青衣見素還真麵色不對,急忙問道,“是什麽事不對嗎?”


    素還真凝視柳青衣良久,直欲將此人看透..


    “青衣那位朋友,便是那名為玉辭心的女子吧?”素還真話問得很快,柳青衣亦覺得沒什麽好隱瞞..


    “是啊!”


    “槐生淇奧!”素還真的臉色灰暗,眼神也透著一絲疲憊。


    玉辭心的本名,柳青衣隻提過一回,沒想到素還真卻是記住了,“名字是難聽了點,但人很好啦。”


    “風采鈴,槐生淇奧,柳青衣。”素還真念叨著這三人的名字,他整個人的力氣好像被漸漸抽走,“風槐柳..哈,好一個風槐柳,先生,素某隻問一事,青衣當真有這個弟子嗎?”


    夭壽!你能別這麽能猜嗎?柳青衣的臉瞬間青了..


    “不難猜測不是嗎?按他的性格,若是有這個弟子,他又怎有可能不早說,他在四魌界的時間不長,又哪來這麽一個弟子?若是苦境所收,那這弟子又怎有可能知道續緣..哈,是叫續緣對嗎?時間不對,前後矛盾啊!”素還真一隻懷疑素續緣另有身份,隱而不發,隻是為了消滅邪靈的局,但現在..


    “你莫告訴那小子是我告訴你的,不然我有麻煩!”柳青衣點頭承認,“我說不過他,又不能打他,沒法子!”


    “續緣啊..”意外的收獲,但素還真卻無一絲欣喜,素續緣的敵意,怎可能瞞得過素還真的眼,不止是敵意..


    他,這是想弑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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