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引之對俄國眾人的反應頗為滿意,但是卻也沒有馬上領著他們去見皇帝,朱簡烜現在不準備單獨見他們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亞曆山大為首的前俄國高層,被安排在了順天府休息,讓他們自己體驗大明的生活。


    與此同時,西班牙幾個剛投降加盟的歐洲國家高層,跟鴻臚寺對接完成手續之後,也被安排來大明拜見大明皇帝。


    見皇帝之前,同樣首先被安排出去參觀,從廣州上岸參觀之後,坐火車穿過內陸腹地進入順天府。


    這些使者和國王開始了他們的參觀旅行之後,很快就都開始感到一陣陣的後怕。


    如果早就知道大明本土是這樣的,那之前在是否向大明稱臣的問題上,就不該有任何的猶豫和考慮。


    同時也都暗自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否則最終的結果就是俄國了。


    一直到天工二十四年年底,在冬至大朝會的前幾天,朱簡烜才正式召見這些人。


    這群歐洲來的王公貴族們,現在見到朱簡烜的時候,已經沒有了任何額外的想法了。


    全都格外的穩重,也都格外的認真。


    都按照他們在鴻臚寺學習的禮儀動作,按照來之前鍛煉模擬過無數次的流程,格外鄭重的向朱簡烜行禮問好:


    “臣等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波斯國王法塔赫,本來想要詢問朱簡烜,為什麽不用學校來賺錢。


    但是看著現場的氣氛,根本沒有機會開這個口。


    西班牙、波斯等國家君主的正式朝拜,意味著現在全世界所有的國家,全部正式納入了大明天朝體係。


    大明天朝皇帝是天下和世界的最高領袖。


    這個星球上其他所有的國家和部族,全部都是大明天朝皇帝的臣子。


    朱簡烜對這些人的態度頗為滿意。


    朱簡烜已經經過王引之、馬衛國等人的匯報,知道這些歐洲人現在已經被完全懾服了。


    不過最後的這幾個國家本身並不重要。


    朱簡烜也不專門詢問和叮囑他們什麽了。


    就是坐在禦案後麵,默然的看著他們行禮完畢,然後揮手讓內閣宣旨,把正式的安排告訴他們。


    對於西班牙、波斯等國君主,就是再次確認已經協調好的安排。


    現在當麵正式冊封他們一次。


    然後是亞曆山大等投降的貴族和高層,基本都被朱簡烜塞進了鴻臚寺四夷館當通譯,以後負責翻譯他們本國語言的文件。


    包括俄國前沙皇亞曆山大,以及真正的奧斯曼前蘇丹。


    雖然這幫人大概率已經心服口服了,但還是不能直接放他們自由的活動,就留在順天府城內幹活吧。


    這些人以後都是大明朝廷的辦事吏員。


    亞曆山大當然不滿意,但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以後還能活著,那就不會去找死。


    亞曆山大等俄國高層自此在大明國都順天府住了下來,以後就住在鴻臚寺官辦的官吏住房裏麵。


    西班牙等幾個新藩國的代表,則帶上正式的冊封文件返航。


    朱簡烜實現了最為重要的一項成就,現在也算是基本上心滿意足了,心態也再次開始發生某種變化。


    第二天上午,內閣大學士沈複進來報告,向朱簡烜遞上了一份請示。


    主要是前一陣子,臣子們關於給朱簡烜換稱呼的議案,現在禮部終於有了一個初步的方案。


    在拿出來公開討論之前,先給朱簡烜自己單獨過目。


    沈複在歐洲戰爭之後,當了一段時間的代理的歐洲布政使,而後被調進京師當了一任鴻臚寺卿,再然後又被點名入閣了。


    沈複在大明朝廷的官員裏麵,表現可以算是不錯,但也其實不是特別的亮眼,不過朱簡烜對他有印象。


    所以感覺他幹的還不錯,一直也沒有什麽問題,所以隻要任滿了就正常的升職。


    朱簡烜帶著審視的目光翻開報告,沈複也在旁邊做了簡單的介紹。


    禮部方麵應該是做了兩方麵的準備。


    第一個方案就是加上一連串的好詞,什麽神文聖武澤被蒼生之類的詞兒,一口氣排了二十多個字。


    第二個方案是簡單一點,就叫“天皇大帝”。


    朱簡烜如果覺得還行,那禮部準備在冬至前後,或者直接在大朝會上提出來,年後就開始直接改稱呼。


    朱簡烜對這兩個方案都不是很滿意,那一大串溢美之詞的方案給人的感覺像諡號。


    天皇大帝這稱呼感覺還行,但朱簡烜不想被稱為天皇。


    雖然天皇天後最早是李治和武則天用的,但是他自己仍然會本能的想到日本那個。


    況且朱簡烜也看不上李治和武則天。


    朱簡烜倒是也沒有生氣,朱簡烜的性格是比較自我的,下麵人想不出好辦法的時候,通常並不會責怪他們。


    下意識的覺得這是自己沒有給出指示的結果。


    朱簡烜自己恰好也想不出什麽好詞,猶豫考慮了一會兒,就把那份報告放在了一邊:


    “這件事情先放下吧,我先看看,朝會還是正常舉行,不過不要在朝會上提這件事。”


    沈複心中鬆了口氣,趕緊領命稱是。


    這活兒本來就難幹,禮部那幫人本來大部分是搞尋章摘句的,皇帝之上的稱呼應該是什麽,他們真的琢磨不清楚。


    也幸好他們伺候這位君父,倒是習慣於主動擔責,不會因為臣子沒有好想法而責怪他們。


    然後沈複趕緊遞上了另外一份奏本,並在旁邊介紹說:


    “江南布政使和江南提學官聯署,說最近這幾年地方童生考試的時候,偶爾會遇到士紳來詢問女童生是否可參加考試。


    “蘇州、鬆江、應天府三地,都不時有士紳到衙門去請示,以後的科舉考場能否開一個女科。


    “因為涉及到科舉教化,下麵所有官員都不敢置喙,所以請示陛下決斷。”


    朱簡烜聽著沈複的說明,簡單翻了江南布政使的奏本,內容倒也不算複雜,基本就是沈複提煉的那幾句。


    江南地方的一些士紳,想要讓朝廷專門開女科。


    朱簡烜對於這件事情稍微有點意外,但是稍微分析一下就覺得也在情理之中。


    關於女人能不能參加科舉,神洲曆代王朝並沒有明確禁止。


    如果按照現代的理想化的西式法律邏輯,使用“法無禁止即可為”的標準的話,似乎應該是允許的。


    但是,即便是歐洲和美國,也並不完全遵守這種邏輯,更何況神洲古代了。


    科舉考試不是常規事情,不是當事人一個或者少數人的事情,而是整個國家統治集團的事情。


    也就是一種牽扯眾多的事情,這種事情不是法無禁止即可為,而是法未允許須慎重,甚至“法無許可不可為”。


    女人能不能參加科舉,以前的朝代和大明都沒有明確允許。


    在宋代的時候,出現過女童參加科舉的情況,當時人和後人的私人評價都是不建議這麽搞。


    但宋朝官方也沒有出正式法律來禁止,大明也沒有明確的規定。


    在朱簡烜看來,是沒有社會基礎。


    隨著科舉流程的不斷變化,考據製度也越來越嚴格。


    在大明現在的正常科舉考試流程中,有士兵給考生驗明正身和搜身的環節。


    這個時候的普通人的社會認知中,本來就不支持女性拋頭露麵,同時還有男女授受不親。


    負責監考和檢查的士兵都是男人,麵對女考生就是個巨大的麻煩。


    以前本來就沒有幾個女生參加過實際考試。


    不過,現在大明的社會環境和社會認知,應該正在迅速發生變化。


    隨著工業化的深入,城市市民階層的規模迅速膨脹,有各種新想法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上學的女生越來越多,她們讀書了解科舉流程之後,就有人希望能夠參加科舉。


    這些人中,應該有比較受父母溺愛的,又動員他們的父親去向朝廷請示。


    朱簡烜麵對這個問題,首先想到的事情,是工業化和城市化,是否會導致女性解放思潮擴大?


    現在這種希望參加科舉,甚至特別想要參加科舉的女學生有多少?


    明確反對這種事情的人又有多少。


    自己對於這件事情如何處置,對於大明的現在和未來,又有什麽樣的影響。


    這些問題都非常複雜,以至於內閣和相關部門的侍郎們都不敢插話,直接把問題送到了朱簡烜這個皇帝前麵。


    朱簡烜卻不能讓他們就這麽脫身,大明的內閣是內外朝的溝通中心。


    他們要把自己這個皇帝的意誌,通過正式或者非正式的方式,傳遞給外朝的各部侍郎們。


    同樣也要把外朝官員的普遍態度再傳遞給自己這個皇帝。


    與此同時,按照朱簡烜對官僚體係的了解,他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改變傳統。


    傳統習慣上,一直都是男性能參加科舉,突然有女子想要參加,對於相關官僚機構而言,就是要改變傳統了。


    對於這些官僚機構而言,本來一切事務都運行的好好的,他們按時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結果現在有人要求改變傳統,他們已經習慣的事情都要跟著調整,他們本來應該會本能的抵觸。


    有女子要求參加科舉這件事情,相關的官員應該會本能的直接壓下去。


    現在卻送到了自己麵前來,這不符合常理。


    朱簡烜看了沈複一眼:


    “這份奏本的內容,按照傳統禮儀教化習慣評價,肯定是不值一提的。


    “但江南布政使把它送到我麵前,是因為當地府縣衙門也都強烈支持,還是有人走了特殊的門路?


    “又或者,這份奏章本身之外,還有什麽其他的隱情?


    “禮部的人知道這件事情嗎?”


    沈複倒是頗為光棍的說:


    “啟稟陛下,這份奏本是江南布政使通過通政司直接送到了內閣來的。


    “因為事情比較特殊,所以通政司認為應該先請示陛下。


    “奏本還沒有公開,各部的侍郎們都還不知情。”


    朱簡烜把奏本丟在一邊:


    “那多半是有什麽隱情,你去打電話問江南布政使自己,也問問江南的提刑官和按察使。


    “問清楚他們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事,把這份奏本的前因後果都弄清楚。”


    沈複趕緊躬身領命而去。


    朱簡烜繼續處理別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沈複再次來見朱簡烜,行禮問好之後說:


    “陛下,臣基本問清楚了,是鬆江府的上海縣有個女童生,還是個寡婦。


    “她已經考過了縣試和府試,到了提學官主持的歲試了。


    “這寡婦聲稱,朝廷並沒有任何法律禁止女子考試,她一定要參加歲試,甚至願意接受士兵來驗身。


    “但是提學官無論怎麽勸都不行,也不敢讓士兵給她搜身。


    “就算寡婦不在乎名節,提學官也要在乎自己的聲譽,不敢安排士兵給她搜身,不敢放未經搜身的寡婦參加考試。


    “所以提學官請求布政使出麵,一起先勉強安撫住了寡婦,讓她回去先耐心再等一年。


    “然後提學官和布政使上書請示朝廷,是否允許安排女童生參考。”


    明朝的科舉流程,就是縣試、府試、歲試,通過歲試就是生員了,也就是俗稱的秀才,就算是有了正式功名了。


    接下來再考過鄉試,就能夠成為舉人,最後經過會試和殿試,成為進士。


    朱簡烜聽完之後就發現了兩個問題:


    “她已經到提學官的歲試了?她之前的縣試和府試怎麽過的?縣衙和府衙的學官怎麽允許她考試的?


    “她又是怎麽考過這兩次考試的?難道已經讓士兵搜過身了?”


    縣試和府試的事情,顯然是到不了朱簡烜前麵的,但是這件事情卻必須弄清楚。


    無論有沒有搜身都是個麻煩……


    沈複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也已經專門問過了:


    “前麵的兩次考試,上海縣和鬆江府的學官,都讓自己的夫人或者女兒出麵,給寡婦做的搜身。


    “但江南布政使司提學官認為,包括他自己和其他官員的妻子都不是朝廷安排的人,都沒有資格來給考生搜身。


    “所以江南布政使司提學官拒絕采用類似的做法,就把這個寡婦卡在了歲試這裏……”


    沈複說到這裏的時候,稍微有點遲疑。


    朱簡烜聽沈複說話停頓了,就直接把沈複遲疑的事情點出來了:


    “上海縣學官的妻子,鬆江府學官的女兒,這些人不是朝廷的官吏。


    “所以他們有什麽資格,去確認寡婦是否是是本人?去聲明這個寡婦有沒有作弊?


    “這件事情不上稱似乎沒什麽,但是上了稱那是千斤也打不住!


    “前兩級學官的作為已經涉嫌科舉舞弊了。”


    朱簡烜說到這裏就停了。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一件事情要不要上稱去稱,需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


    不過朱簡烜考慮的方向,跟當事的官員以及沈複考慮的方向還不太一樣。


    在當事官員和沈複看來,這件事情雖然頗為麻煩,但仍然是個不起眼的小事,朝廷是否有必要為它大動幹戈。


    朱簡烜卻考慮的是社會發展層麵的問題。


    不隻是自己是否處理那兩級府縣學官,是否允許這個寡婦正式參加考試的問題。


    而是自己要開出一份聖旨,明確允許或者明確禁止大明女子參加科舉。


    到底是禁止還是允許,到底怎麽做對大明和世界發展更有利。


    現在的世界,與前世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同了,已經很難直接參考前世經驗了。


    更何況,這件事情本身,在前世就沒有什麽好經驗。


    現場安靜了幾秒鍾,沈複沒有聽到朱簡烜繼續話,沒有把這個科舉舞弊的話說死。


    於是就小心翼翼的開口確認:


    “所以陛下,現在應該怎麽回複?”


    朱簡烜沉吟了幾秒鍾:


    “去擬兩份旨意,首先把現在的江南提學官調到京師禮部任職。


    “然後調整皇長子靖坤明年的實訓安排,讓他去當江南布政使司參政兼提學官,他明年也該到這個級別了。


    “並讓他年前回來一趟,這件事情具體應該怎麽辦,我會跟靖坤安排好的。”


    沈複趕緊躬身領命去擬聖旨,這件事情本身算是被暫時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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